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苏职担心眼前的棉花糖摊位是否涉及非法经营时，那位黑皮大叔终于匆匆赶了回来。作为感谢，还特地送了一支棉花糖给她。

“……”

嗯

依旧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临走时，苏职注意到游乐园里的某个项目点似乎产生了些许骚动。

但很快归于平静。

体验完最后一项摩天轮项目后，时间临近饭点，两人便决定先开车找个地方解决午餐。

苏职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就读的第一小学似乎离这儿不远，季俞笙听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默默观察着苏职的情绪，确认她真的没事，才往导航里输入地址。

约莫十分钟，汽车缓缓停在梧川第一小学门口的小吃街。

正值中午放学时间，门口全是来接孩子的家长，附近停车位紧缺。季俞笙将苏职在阴凉处放下车，决定自己慢慢去找停车位。

苏职下车后藏进树荫，纠结许久，才鼓足勇气抬眼朝某个方向望了过去。

记忆中的包子铺早已不复存在——

原先的店面兜兜转转，现在变成了一家品类丰富的北方面馆。面馆门口还兼顾着早餐生意，除了包子油条，还卖馒头花卷。

店里熙来攘往、人声鼎沸，生意明显比以前要好得多。

苏职安静注视了许久，而后收回视线，低头盯着鞋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热闹的。

可她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落寂呢……

苏职抿唇眨了眨眼，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

正想抬头寻找季俞笙的身影，肩膀忽而被一股力量结结实实地撞了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两步。

扭头看去，对方是个身着运动装的寸头男人。

个子不算高，长相还算硬朗和善，手里还拿着两个包子在啃。

寸头男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撞了人，反应过来后，赶忙开口：“抱歉抱歉，你……”

话还没说完，男人却突地收了声。

苏职揉了揉肩膀，疑惑地掀眸看了过去。

谁料对方在盯着她看了几秒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瞬间瞪大眼睛。下一秒，竟然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

“——苏职！”

男人的语气不掩惊喜，仿佛早就认识她一般。

闻言，苏职神色稍愣，紧蹙的眉心松了几分：“你是？”

“我是高越！”

对方笑着主动接过她的话。

高……越？

对于这个名字，苏职只觉得听着有几分熟悉，但实在想不起对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见她一脸困惑，高越也不介意，抬手指了指她肩侧的麻花辫，隔着空气做了个拉扯的动作：“我就是小时候那个，爱拽你辫子的小胖墩啊！”

“……”

此话一出，苏职顿时对上了号。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小麦肤色的寸头男，居然就是小学一年级时，那个整天爱扯她辫子的“讨厌鬼”？！

“这下想起来了吧？”高越笑着问。

苏职弯唇扯出一个微笑：“是你啊。”

想到将才的事，高越再次道了个歉：“刚才不好意思啊，我走路太不小心了，没撞疼你吧？”

苏职摇摇头，表示没事。

见她出现在这条街，高越随口问：“你来这边吃饭？”

“嗯，在等人。”苏职微微点头，说完客套地回了句：“你呢？”

高越指了指不远处的学校，笑得开朗：“我现在是第一小学的体育老师，下午还得给学生们上课，就来这边对付一口。”

“……”

苏职闻言又是一愣。

当初那个霸道不讲理的小胖墩长成眼前彬彬有礼的肌肉型男，已经足够让她吃惊了，没想到还为人师表了。

不过转念一想。

教体育……倒蛮符合他的风格。

“这条小吃街我都吃遍了，你想吃啥我可以给你推荐推荐。”

高越边说边咬了口手里的包子，顺嘴提了句：“不过有一说一，那家面馆的包子比咱们上学时吃的那家包子铺味道差远了。”

话落，苏职心底刚压下的那阵波涛，再度不可抑制地翻涌起来。

“欸，你还记得的吧？”高越此刻完全暴露了体育生的粗线条，丝毫没有察觉到苏职凝滞的表情，自顾自回忆：“我记得好像叫……”

“对，‘李记包子铺’！”

“……”

这个姓氏几乎令苏职脑子翁了一瞬。

在那个人出现之前，她对小学门口那家包子铺仅有的一点印象，就是那里的豆沙包很甜很香，比她吃过的所有包子都香，老板娘是个每次都会蹲下身和她温柔说话的女人。

人不多的时候，老板娘还会额外送给她一个豆沙包，连带着身边的许佳禾也会有意外收获。

所以有段时间，许佳禾格外爱拉着她去那里，觉得她就是颗幸运星。

那时候她刚开始接触正式的语文课程，除了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名字，对于其他汉字都是似懂非懂的状态，也从未留意过包子铺的名字。

而在那封信出现之后，她渐渐将所有的事情对应了起来。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一个人闭着眼躺在床上，默默补齐那段对她来说珍贵却又模糊的记忆。

可像今天这样直白地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属于那段回忆里的信息，苏职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麻，就好像……

那段久远的记忆终于有了支点。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当下的感受。

到底是激动，亦或是其他什么。

对面高越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笑了笑道：“不过你们是亲戚，你应该比我记得清楚。”

苏职想说“不是的”，下一刻，又敏锐地注意到他话里另一个字眼。

“……亲戚？”

“对啊，”高越惊讶于她的惊讶，便再次主动提起了那件事：“我小时候不是总拽你辫子吗？嗐，说起来也是我那时候不懂事，我就是觉得你挺可爱的，想和你说话又不好意思。”

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随后继续回忆道：“有天那个老板娘突然跟我说，只要以后我不欺负你，就把我那一学期的包子钱都给免了。”

“我以为你们是亲戚呢，难道不是吗？”

“……之后呢？”

苏职忽略男人的后半句话。

“之后我就同意了。”高越越想越难为情：“虽然我当时并不觉得在欺负你，但一听到有那么多免费的包子吃，还是小胖子的我……”

男人的说话声还在持续，苏职却怎么也听不清了。

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抓住狠狠往下扯了一把，钝痛无比清晰地传遍四肢百骸，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艰涩起来。

心跳鼓动的声音顺着血管，一下下地，重重敲击着她的耳膜。

随之是短暂的耳鸣。

苏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结束这场对话的，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同高越告别的，尖锐的耳鸣声在她脑子里持续回荡。

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中暑”。

就在苏职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脚时，耳畔忽而传来一道低醇又熟悉的声音，慢慢将她从那片鸣响的沼泽里拉了回来……

苏职稍稍回过神，转眸看了过去。

季俞笙目光微垂，见苏职神色有些怔然，瞬时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于是敛眉沉声问：“苏职，怎么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依旧冷静沉稳。

却着实丢了份淡定。

看着男人眉心微微拢起的弧度，苏职没来由地眼眶一热。

她没说话，而是走了两步上前环住季俞笙劲瘦的腰，一把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小声闷闷道：“季俞笙，我有点儿难过……你抱抱我吧……”

此刻，她终于可以肯定，自己刚刚的情绪是难过。

她……在难过。

季俞笙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那双悬在半空中稍显无措的双手慢慢收紧，像一张温暖安全的网，缓慢而坚定地回抱住身前的人。

他没再说话，只是隔着单薄的蓝色针织衫，一下下轻拍着苏职的背。

就好像在无声地告诉她。

——别怕，有我在呢。

良久，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慢慢平静下来，季俞笙抬手揉了揉苏职的脑袋，用一种很轻的口吻问：“还好吗？”

短短三个字，却令苏职鼻尖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酸意。

她极轻地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她只是……又发现了那个人。

在时光里偷偷爱着她的证据。

-

最终，两人还是没在小吃街吃饭，而是开车去了海边的一家半露天餐厅。

苏职因为先前的事情兴致缺缺，吃了点季俞笙夹来的蔬菜牛肉和海鲜，很快便放下了筷子。

季俞笙也不强求，瞥见她眉眼泛起的点点困倦，主动将人往怀里搂了搂，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舒服些。

这是她住院这几个月来，渐渐养成的午睡习惯。

……

苏职再度睁眼时，已是傍晚五点。

初现的夕阳宛如一盒被打翻了的橘橙色水彩盒，浓淡相宜地装点着湛蓝的天空底片，乍一看，仿若一幅笔触随意的写实画，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治愈感。

这家餐厅的二楼是半露天式的，抬头就可以看到大海。

迎面微风中，带着独属于大海的咸湿气息，热情地扑在脸上，舒服极了。

苏职刚睡醒，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气，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里的烦恼都被冲走了大半。

身侧，是爱人那双深邃迷人的黑眸。

这一刻，苏职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见她眼神逐渐清明，季俞笙唇角轻牵。

苏职慢慢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开口的声音里带着迟钝的糯意：“季医生……几点了呀？”

闻言，季俞笙不露声色地动了动早已僵硬的左肩，垂眸扫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说：“刚好五点。”

听到自己睡了那么久，苏职仅剩的那点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她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扯过桌边的草帽，立马拉着季俞笙出门往海边的方向走，嘴里念叨着：“快快快！”

季俞笙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眼底笑意蔓延。

这个时间点，海边早已汇集了不少游客。有的人自带装备，光着脚结伴打水仗；有的人只是远远坐在沙滩上，欣赏着日落的美景。

一看到海，苏职整个人像只兴奋的小狗，在季俞笙身边又蹦又跳。

最后，更是直接冲了出去。

季俞笙不急不缓地跟在苏职身后，俯身拾起她那顶被风吹落的帽子，看着她恢复活力的身影，不禁心弦微动。

苏职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受着脚下柔软的沙子，又看看前方玩水的小朋友们，不免有些心痒。

纠结一秒后，她开始弯腰脱鞋袜。

她肤色天生偏白。

又因为常年宅家画稿的缘故，皮肤白皙的同时，毛孔也比大多数人要更加光滑细腻，好似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

傍晚时分的海水清清凉凉，在夕阳的照耀下，还带着些许温热。

海水没到脚踝，随着浅浅的海浪来回浮动，这种感觉极为奇妙，就好像穿了一双量身定制的隐形靴，令人忍不住四肢舒展。

苏职提着裙摆，开心地抬脚踢了两下水，而后转身看向走近的季俞笙，笑容憨甜：“季医生，你也来嘛，很舒服的！”

她垂头看着脚下，那双灵动的眸子在金色光线的折射下，溢出星星点点的光晕。

——璀璨又动人。

季俞笙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苏职身上，看得有些失神。

听到她的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很快就被她拉进这片有她在的热闹里。

也许是这几个月来在医院真的闷坏了，苏职乐此不疲地踩着水花，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像个纯真的孩子一般。

见她这么高兴，季俞笙忍不住勾了勾唇，双手虚放在她腰间，防止她摔倒。

果不其然，这个想法刚冒出头，苏职就像是踩到了什么，轻呼了一声。

季俞笙闻声立刻收紧小臂，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捞进怀里。

两人默契地低头看去。

就见刚才被苏职踩到的沙子里，一只小螃蟹挥着爪钳拨开泥沙，慢悠悠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似乎察觉到人类的注视，前一秒还优哉游哉的某只螃蟹，下一秒几乎落荒而逃地爬向了大海。

“……”

注意到螃蟹小而锋利的钳子，季俞笙下意识出声问：“脚底有没有被抓伤？”

苏职乖乖摇头：“没感觉到疼。”

前者听后还是不放心地抬起她的脚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破皮的地方，才放下心来。

瞧着男人神色紧绷的样子，苏职倏尔笑了起来。

她伸手托住季俞笙眉目冷冽的双颊，有恃无恐地捏了两下，而后一字一顿道：“季医生，你好可爱啊！”

“……”

一向被人夸赞“冷静”“沉稳”的季医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爱”来形容自己。

季俞笙先是顿了顿，两秒后，耳根通红。

捕捉到这一细节，苏职的眼睛亮了亮，正想再说几句调戏的话，空气中倏然传来一抹清脆悠长的声响。

抬头看去，一束巨大的红色烟花在头顶上方徐徐炸开。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引得沙滩上的所有人都纷纷扭脸看了过去。

夕阳不知不觉又沉了几分，天边微微着墨。

伴随着第一道烟花亮相，紧接着，无数道颜色各异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奔向天空，宛若一场经久不歇的流星雨，错落有致地一一绽放开来。

绚烂，又盛大。

梧川每年夏天的海边烟花节，居然让他们一次就给碰上了！！

苏职此时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微张着唇，瞳孔因惊喜放大了些，神情极为专注地看着头顶上空烂漫的烟火，仿佛陷了进去。

季俞笙跟着看了片刻，须臾，他稍稍偏过头，视线缓缓落在苏职被明灭烟火映亮的脸上。

她今天似乎化了妆，唇色比平时红润些许。天生明媚的五官在这片夺目光亮下，更添了几分柔软和娇憨。

她看得认真，呼吸轻轻的。

纤长卷翘的睫毛也跟着扑闪，所有的烟火尽数落入那双莹润通透的眸子里，好似两颗手工精巧的玻璃弹珠，好看极了。

季俞笙不得不承认。

他最喜欢的就是苏职的眼睛。

这双眼睛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双都要纯粹明亮，宛若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看不见丝毫杂质。

同时，又很迷人。

像是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一般，总能引他沉溺其中。

当这双眼睛直溜溜看着他的时候，又大又圆，像只热烈又赤诚的小狗，一点点小心思都藏不住。

可当这双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时，给人又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像一只活泼可爱的猫咪，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所以骄傲地在他面前翘着尾巴。

正因如此，季俞笙一直觉得苏职的眼睛会说话。

数个相伴入眠的夜晚，他们无需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凝望着彼此的眼睛，就能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

……

就在季俞笙思绪飘远时，苏职却忽然侧头看了过来。

两人霎时四目相对。

苏职眼睫一顿，很快反应过来，嘴角不断上扬。

见状，季俞笙故作淡定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两秒后又忍不住挪了回来，眉宇尽是温柔。

苏职舔了下唇，伸手搭上男人宽阔的左侧肩膀，然后轻轻按了两下。

抬头对上季俞笙不解的眼神，她眸光微微流转，须臾，语气极为认真地说了一句——

“季医生，辛苦啦！”

路过了学校花店/荒野到海边

有一种浪漫的爱/是浪费时间

——《兜圈》林宥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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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心动值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