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琪！伊琪！伊琪！”

“啊啊啊啊啊琪宝，能看一下镜头吗？”

“宝宝今天也好漂亮！我们爱你！”

“…不要挤了可以吗？不要挤了！”

伊琪坐在保姆车上，摇下车窗，看着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尖叫的粉丝，她露出微笑，高声挥手喊道：“大家快回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哦！我们明天也会见面的！”

说着，她用手比了个大爱心。

经纪人接到她的示意，招呼着工作人员，将提前准备的小礼物分发给在场的粉丝，粉丝们惊喜地收着来自爱豆的礼物，心底万分感动。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过后，这场来自当红女团成员伊琪的逆应援，又会再次登上热搜。

伊琪在车上看完粉丝的信件，就听到经纪人一边翻着行程表，一边看了看手表说：“明天有一场打歌，凌晨三点就得去电视台，预录完舞台有一个节目录制，晚上还有一场慈善晚宴。现在回去还能休息一下，伊琪，你要回宿舍吗？”

谁想她却摇了摇头，“不回去了，直接去公司吧。”

夜晚的ABC公司大楼仍亮着灯，加班的工作人员正坐在电脑前奋斗，剪辑视频或修改文案，处理爱豆的相关物料。伊琪一路绿灯上到顶层，径直来到总裁办公室里。

孟林晚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盯着电脑，“你这大明星还不赶紧回去休息，来我这儿干嘛？”

“无聊。”她说。

伊琪脱掉勒脚的高跟鞋，弯起双腿踩在真皮沙发上，从抽屉里取出她常抽的香烟，身侧是一面落地单面玻璃，在隐隐约约的火光中，她看着这玻璃，不知是从镜中看到自己，还是灯红酒绿的夜景。

“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又容易被拍到。”孟林晚手上工作不停，敲着键盘说道。

伊琪一笑，她转过头，“姐，就是因为在你这，才没摄像机呀。”

Novachic是去年现象级大爆的选秀综艺推出的女团，自出道以来热度不断，回归曲每每发行，立刻冲到排行榜前列，拿下多个一位，去年年末新人奖甚至直接拿了个大满贯，可谓是当今国内最红的女子组合之一。

与此同时，其中以C位出道的伊琪人气更是一骑绝尘，通告，邀约，商演，综艺，如雪花砸下蜂拥而至，数不胜数。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她的广告，商场里整日循环播放着Novachic的歌，甚至因为她，让ABC这个成立不到五年的娱乐公司揽了不少投资，住进了独栋写字楼。

伊琪简直火得如日中天。

可随之而来的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行程，铺天盖地的讨论，放大镜似的观察她的人生，鲜花和掌声环绕，相机“咔嚓”的声音宛如长枪大炮，闪光灯亮得几乎刺瞎人的双眼。

可她却背靠黑暗，底下什么也看不到。

孟林晚放下鼠标，抬头问她：“所以你觉得，你是感受到压力了，觉得现在的明星生活并不如以前想象那样？”

她们是表姐妹关系，当年听说了孟林晚要创办娱乐公司的时候，伊琪不顾家里反对，吵着要到表姐公司来当练习生。

大小姐要闯娱乐圈，这并不算罕见。只是孟林晚一次又一次告诫她，成名的道路并不是幻想中的桃源，她不会像家里人一样给予她无所不能的避风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真的来临。

伊琪摇了摇头，手里的烟头冒出火星：“不。相反，我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我喜欢鲜花和掌声，喜欢闪光灯环绕的感觉，喜欢站在舞台上的万众瞩目……只是觉得，当这一切太快到来时，我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哦？”孟林晚撑起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姐，你能明白吗？粉丝总说爱，写的信也常常催人泪下。可往往打开她们的社交媒体一看，对我的家人朋友团员，甚至只是合作过一两次的同事恶语相向。”

“爱到底是什么？”她喃喃自语，“真实或是虚假的自我，其实根本无人关心吧。她们总是说着包容我的一切，爱我任何的模样，说我是她们的动力来源，可当我展现自己真实的模样，却又离我而去。

“我每天挂上假笑，生活在云端，这与我时常幻想的‘偶像’背道而驰，偶像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而我又算什么？”

孟林晚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现在几岁？”

“21。”她不明所以。

“年少成名，是有太多迷茫。”孟林晚说，双手交握，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脸，“你知道我21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

伊琪疑惑地摇了摇头。

“我21岁的时候什么也没做。姐姐是集团总裁，我不愁吃喝，自然也不考虑前途。上的是国外知名音乐学院，因为捐了一栋楼。所以，成绩也是踩着挂科线过的。”

她说着，自己笑了一下：“我每天也就是吃饭睡觉躺在床上，偶尔跟着朋友去酒吧玩到通宵，party开到凌晨五点，不学习不运动，人比现在还要胖十斤。那时我不知道将来如何，也什么都不愿想。

“总之就这样依赖姐姐，一辈子也衣食无忧，不是吗？”

伊琪抿了抿唇。

“直到后来，我喜欢上了一位女歌手。实力好颜值高，为人温柔随和。最重要的，她还真是个自律的强者。无论多忙，练歌健身一样不落，哪怕是旅游等其他的兴趣爱好，她也享受其中。”

“所以，你就在这样一个偶像的影响下，开始积极的生活？”伊琪好奇问道。

“不，”孟林晚站起身，靠在办公桌边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后来，她恋爱塌房了，粉丝大面积脱粉，代言也没了。我虽然毫无感觉，但还是随大流脱粉了。关上手机，我依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开派对，酒吧，玩乐。”

“完了？”伊琪有些惊愕。

“完了。”

孟林晚笑了笑：“你以为的故事，是不是表姐受到偶像的影响发奋图强，回国之后拒绝姐姐的帮助，独立创办娱乐公司？”

“你们艺人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不可否认偶尔也会有人接受到积极的力量，但大多数人该干嘛还是干嘛，就像医生建议你戒掉烟酒少熬夜，不还是打开手机玩到凌晨两三点？”

伊琪眼里更是迷茫了：“所以，偶像的意义其实是没有意义？我常听说，爱豆是被包装好的商品，等待粉丝的选择。”

孟林晚又摇了摇头：“是相互成就。我也说了，不是完全毫无影响。那时我虽然一如往日，可也多了愿意去尝试的新东西，粉丝将偶像捧上高台，给予欢呼，而爱豆回馈给粉丝的就是积极的影响。”

“这种积极的影响包括完美的舞台呈现，情绪价值，人设行为，综艺效果。当然，不是要求偶像必须完美无缺，像机器一样时时刻刻绷紧那根弦，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力量。”

“力量？”

孟林晚长舒一口气，“每个娱乐公司都有不同的理念，伊琪，你明白吗？在我眼里，它就是——

“生命力。”

这座城市的夜晚包容了太多东西，无趣的月光，演唱的喧嚣，藏在高楼林立的大厦里的是娱乐工厂的空虚颓丧。初出茅庐的女总裁眼底青黑，平整的西装上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她一边垂下眼，一边沉着坚定地走着。

可伊琪却仍然清晰地听见她的脉搏心跳，那是一种血液翻滚的力量，也像黑夜里烟头燃烧的火光，虽然微小，但很明亮。

伊琪沉默良久，才开口说：“姐，这就是你一直在做的事？”

孟林晚一愣，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桌面上的一份女团计划书，笑了一下，“是。”

“什么时候出道？”

“至少也要两年。”

伊琪心里算了一下，两年后刚好是她这个选秀限定团解散不久，嘴比脑子快，她忍不住吐槽道：“这么巧，姐你不会是想塞我进去，顺便吸个血吧？”

“想什么呢，让你粉丝骂我的练习生们，我可舍不得。”孟林晚啧声道。

伊琪开双手，无辜地努努嘴，“打算要几个人？”

“不多不少最好。”

她一拍脑袋：

“五个怎么样？比较好排队形。”

“六个吧，比较好磕cp。”孟林晚说。

她们对视一眼，一起笑出了声。

电脑放着的是今天月末评价的视频，两位老师犀利毒舌的点评毫不留情地传出来。

仔细一听，还真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3号，动作僵硬得抓只鸡来撒把米都比你会跳。”

“7号，我想问一下是有人捏着你的嗓子逼你唱歌吗？”

“13号，练习四年还是这种效果早点收拾收拾卷铺盖回家！”

……

“下一个！”

伊琪撑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这个练习生还不错。”

孟林晚按下暂停键，画面上是一位青涩的少女，面色平淡冷静，目光炯炯有神。

-

“老师们好，我是18号的陆轻辞，来自京都，学过五年现代舞。”

Gena翻了翻练习生资料，抬眼看了她一下，“你刚来公司练习一个月？”

“是的。”

“好，那开始吧。”Gena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陆轻辞选的是一支hiphop舞蹈。这次的月评是以个人定位表演为主，由个人自由选择定位，演唱或舞蹈方向，不必表演唱跳，实际上也是放松了标准。

为了脱颖而出，进公司一个月的陆轻辞没选一直以来学的Jazz，反而挑战一支有难度的hiphop。

但现实是骨感的。实际上17岁的她学的还是有些不伦不类，这支舞虽说跳得不出差错，可多少带了些许爵味。

不过，重生的陆轻辞毕竟跳了这么多年舞，在hiphop上也颇有心得，她倒是有信心，即便是面对眼光挑剔的舞蹈老师，她也相信自己能够做好。

音乐一响起，陆轻辞眼神便不一样了。她仿佛上了舞台，四面灯光环绕，人群的欢呼，眼花缭乱的镜头，如前世一般，她义无反顾地沉入大海。

口哨声响起，陆轻辞随之律动，oversize，工装裤，鸭舌帽，hiphop中也必不可缺少的元素叠加在她身上，组合出了一种独特帅气的少年感。

练习生们的目光此刻全被舞场上的她所吸引，随着鼓点越来越强烈达到高峰，陆轻辞扭脖转头，卡点拍手，藏在帽沿底下的红唇准确无误地对上歌词口型，“shake it.”

“哇喔！”练习生们不约而同爆发出惊叹声，诚然兴许也有节目效果的成分，但此刻众人心中更多的是钦佩，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这场舞蹈盛宴中。

第一节的劲舞刚刚结束，第二节**又即将来临。陆轻辞在这里的设计很简单，随着音乐声的停顿，她站定姿势，干脆利落地将厚重的外套脱下甩开。

紧接着又是多个卡点拍，累人的动作大开大合，力量爆发在全身各处，嚣张的音乐，毫不松懈的表情管理，瞬时将现场的气氛顶到极点。

Gena本身就是专精hiphop舞蹈的，她此刻正看得认真，眼皮忍不住狠狠跳动一下。

一曲终了，陆轻辞站在原地喘气，然后将帽子脱下，向老师鞠了个躬。

Gena脸上看不出表情，她眼光犀利，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前有jazz基础，对吗？ ”

“是的，老师。”

“如果你不**豆的话，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舞者。虽然仔细看...hiphop的基本功还是有点不足，但你十分擅长扬长避短。”出乎意料的，Gena给出了目前为止最正面的评价，尽管语气听上去并不温和。

“你的律动很好，roll也很不错。舞蹈整体风格呈现一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但发力点到位，显示出来的就绝不是肌无力。表情管理像一个出道的艺人，非常具有观赏性。”她沉吟片刻，许是觉得自己干巴巴的，转头问道：

“Tina，你觉得呢？”

Tina举起了话筒，笑笑说：“你都是专业的，那我当然赞同了。”

陆轻辞长舒了一口气，利落鞠躬道谢。

此后的表演除了一位高音飙到F5的练习生，几乎没有一个能让两位老师舒展眉头的。陆轻辞在旁边看得认真，一边汲取她们的优点，一边审视自己的不足。

她目光专注，眉头微蹙，直到手臂被人戳了戳，才回过神来。

那人正是那位高音F5的练习生，她眼光发亮，又好像有点害羞。她看着陆轻辞，忍不住笑了一下，礼貌性地伸出手掌，说道：“你好，我叫乔希韵，请问可以认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