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第一次给人诊脉听的不是病人的脉，而是自己跳个不停的脉搏。
感受到身边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注视，年过六旬的老郎中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身体不是那么好，早在过来的刹那就应该虚弱的晕过去，说不定这位仙人嫌弃自己没用，就送他回去了。
郎中伸出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又捋了好几次自己的胡子，才算把心静了下去，仔细给榻上的女子诊脉。
“活下去，来……找……”
找谁？大师姐让她去找谁？
在大师姐气息消失的刹那，白芷感觉自己心脏某处好像空了一块，怅然若失的，想要伸手去抓却又什么也感觉不到。
脸颊旁师姐的手掌明明还温热着，但胸腔里那颗心脏却不知所踪，她扭头握住半空那道白色光团，声音冷道：
“你把大师姐的心脏弄哪去了？”
手中的光团奋力挣扎道：“什么大师姐的心脏，那明明就是系统的东西。”
她眼前掠过一长串浅蓝色的二进制数字，身为现代人她很清楚那是什么。
可她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师姐，根本不信那样生动真实的师姐，会是数据制作出来的虚拟人物？
她将目光落在手里的系统身上，眼底的疯狂令系统无端一寒，它慌忙警告：“宿主你可要想清楚，没有系统你根本回不去现代！”
然而白芷根本不关心它在说什么，此时她心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系统害死了师姐，她也是加害者！
所以就让她拉着系统去给师姐陪葬吧！
系统被她不要命的行为惊的连连直叫：“疯子疯子！”
可无论它怎么挣扎始终被白芷牢牢握在手里，黑色的病毒以白芷的手掌为中心迅速将它吞噬，白芷亦吐出一口血来，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我真的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吗？随着攻略任务的不断进行，你的自动化程度越来越高，甚至比我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她无力瘫倒在地上，只手中的系统依旧死死地握住，她笑，不知是在笑系统还是在笑她自己，
“很久之前我就开始怀疑你了，只是对现实世界的向往令我忽略了这些东西……”
她是这个世界的异类，获得的越多反而令她越发害怕，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她便会被系统送回现实世界。
所以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动心，不要对这个世界有留恋，这样最后离开的时候，她才不会舍不得。
“咳咳咳……”视线里的景物开始模糊，手心散发光芒的系统也彻底暗了下来，嘴角的血迹控制不住的溢出，她缓缓合上眼，不知在她死后，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分崩离析，画面一帧帧倒退，像老旧的纪录片，回退到故事的开始地方……
“你醒了。”
沉稳的男人音色。
白芷一瞬间起身，然而下一秒身体的剧痛便让她不受控制地朝下倒去。好在下一秒身体被托起，让她回到原位。
意识此刻还漂浮着，完全不知她此时身处何处。她记得自己与系统同归于尽来着，然而反观周围的景物，却并非如此。
难道她没有杀死系统？白芷脸色愈发的白了，直到最初听见的那道声音再次传来，她才惊觉房间里不止她一人。
顺着说话声看去，不远处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的容貌极其俊美，像是自九天之上下凡的仙人。
见白芷目光看来，语气温和道：“身体好些了吗？”
白芷目光在他脸上足足停留了好几秒，才收回目光，疑惑道：“是你救了我？”
萧鸿影点头，见她身体似乎无碍后开门见山道：“我乃玄灵门的长衡仙尊，因你命中与我有一场师徒缘分，这次前来便是带你回玄灵门。”
榻上的女子垂着头不说话，哪怕有郎中为她包扎了伤口，一身狼狈的模样还是掩盖不住，像是凡界逃难的乞丐。
他道：“你若进了玄灵门便是我玄灵门弟子，不仅不用担心日常吃住，还能修习无上道法，增加无边寿数有望通天飞升。”
见她还是不言语，萧鸿影不耐皱起了眉，这世间多少求着当他弟子的天才修士都被他拒之门外，如今他亲自开口收徒却还需被人再三考虑。
在玄灵门备受尊崇的长衡仙尊自然受不了这个待遇，所以在他发怒之前白芷先一步回答：“好，我愿意跟你去玄灵门。”
见他眉目平缓便知是消了心火，她试探着问，“听说修真界第一天才是你们玄灵门的弟子，也是你的徒弟？”
萧鸿影缓缓点了头，对她一届凡人知晓浮杳的存在也不惊讶，然而白芷却不由握紧了手下的被褥，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
她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不由紧了几分，“若她知晓你收我为弟子，不开心怎么办？”
对面的长衡仙尊很快给她回复：“这不是你该考虑的。”
白芷垂眸低应了声。
白芷在客栈修养了三天便跟长衡仙尊动身前往玄灵门，这三天里白芷一直在思考自己穿越回来的原因。
那时系统控制她杀了师姐，她才意识到一开始系统的目的便不是送她回现实世界，而是利用她杀死师姐，获得某样东西。
她伸出双手握拳又松开，反反复复多次，怀里师姐逐渐冰冷的尸体，她手上温热的鲜血，好像还残留在她皮肤上。
虽然不知在杀死系统后，她为何又回到了故事的初始，与长衡仙尊相遇这天，但既然她活着，是不是意味着师姐也还活着？
距离玄灵门越近，她的心跳越快，垂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握紧，交叠在一起狠狠绞着。
与她站在一起的长衡仙尊感知到她的紧张，误以为她对陌生环境的害怕，还出言安慰了几句，白芷只是笑了笑，面上一片乖巧之色。
这一世她依旧准备伪装成无辜懵懂的凡间少女，哪怕没有系统威胁她要去攻略这些人，但前世的伪装已经刻入了她的日常习惯。
她知道怎么样做更能博取他人好感，怎么做更能杀人诛心，在陌生环境下，伪装便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沿途的紧张与惶恐，在她迈入玄灵门的大殿，看见掌门笑呵呵地快步迎了上来后，终于有了实感。只是视线在四周快速扫过，并没有看见她相见之人，倒是对上四周许多好奇惊讶的视线。
“长衡仙尊，你可算回来了！”
大殿上的掌门一看见他便高兴地主动上前，先是询问他此行是否办成想要的事情后，才将目光转到一旁的白芷身上。
他倒不是才看见长衡仙尊身边多出一个人来，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与如今细看心思完全不同。
这！掌门只一眼便惊讶住了，这人与长衡仙尊的大弟子长的竟有三四分相似。
看见掌门反应的长衡仙尊解释道：“此人是我新收的弟子，有关的收徒典礼还需掌门费心。”
掌门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讪笑着问：“长衡仙尊客气了，不知您打算何时举办收徒仪式？”
长衡仙尊略一思索：“掌门看着去吧，时间越快越好。”
直到将人送走，掌门还停留在那人与浮杳长相相似的震惊上，刚才惊讶之余忘记询问，也不知那人的灵根天赋如何。
长相与浮杳如此相似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长衡仙尊收那人为弟子，是真出于天赋，还是因为长相？
他不由想起十五年前，长衡仙尊一如今日这般自凡间领回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开口便是要收其为弟子。
那时的长衡仙尊已是化神初期修为，修真界多少世家大族想要送自己的孩子进玄灵门被长衡仙尊收为弟子，然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某天突然无声无息离开了玄灵门，再回来就多了个浮杳。
五岁的小女孩瘦的皮包骨头，像是垃圾堆里捡到似的，然而却总有种魔力能让人忽略她那一身的污浊，被那双澄澈冰冷的眼睛吸引。
掌门一瞬间想起自己曾在极北的雪峰上，看见的那头雪白的孤狼，不屈孤傲，来自天地又融于天地。
十五年前的长衡仙尊收徒没有给他半句解释，今日收第二个弟子自然也不会给他原因。
掌门只好愁的摸了摸自己日渐后移的发际线，思索着该如何给修真界各大门派们交代。
毕竟十五年前的浮杳还能以绝顶的天赋压下众人议论，如今这第二个弟子就算天赋再如何，都已经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段。
这边令掌门愁到不行的白芷正跟着长衡仙尊去寻自己的洞府，长衡仙尊身为玄灵门第一人，自然独占最大最好的一座山头。
令雾山占地面积极广，以中央一座主峰为首，周围又分四座子峰，长衡仙尊的洞府自然在中央主峰，大师姐的洞府在北，余下的三座子峰她可任选其一。
白芷目光落在东边的那座子峰，上一世为了方便观察师姐她便住的那里。
“想住东面的洞府？”
她朝东面看的时间太久，长衡仙尊便以为她想住东边的子峰，然而白芷摇头，指着南方的子峰道：“我想住那座洞府。”
长衡仙尊对她住哪没有意见，将洞府的钥匙交给她后便离开了。
白芷看着眼前陌生的洞府，抬手推门走进。
*
浮杳渡劫时虽未受伤，但心魔幻境中的所见总令她难以忘怀。
渡劫成功的那天夜里，她再次见到了那个幻境中出现过的女子，只是这次她不再是参与者，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快速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原本她竟是一本救赎文里，穿书女主的对照组大师姐。
她是宗门大师姐，冷漠孤傲不合群。
女主是温柔小师妹，善良乐观小太阳。
她万事求完美，铁面无私不通情理。
女主笨手笨脚，单纯柔弱需要呵护。
理所当然，在她和女主之间，她是被放弃的那个。
自梦中醒来的浮杳久久坐在榻上没动静，直到殿外传来弟子的呼唤，她才惊觉时间竟已过去三天。
简单收拾好后撤销防御阵法，传信弟子进入后见到她一时竟然没有说话。
浮杳见此只好主动询问：“是师尊回来了吗？”
弟子点了点头，看她的表情十分复杂，迟疑过后还是支支吾吾道：
“长衡仙尊的收徒典礼将在明日举行，掌门请你过去商量具体的事宜。”
面前的大师姐安静了一会，对他说了声好。
弟子走在前面领路，沿途他有许多的话想要问大师姐，但却始终没有那个勇气开口。直到两人很快到了掌门所在的大殿，看着大师姐进入的身影弟子才突然开始后悔：
“大师姐！”
浮杳疑惑回头。
弟子神情几番挣扎最后还是蔫蔫的放弃了，“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件事情。”
说完不敢看浮杳的反应，急匆匆跑远了。
坐在大殿里的掌门很快发现了浮杳，高兴道：“浮杳师侄你来了。”
浮杳行礼：“掌门。”
掌门将人招到自己身边坐下，几次开口想要说什么又都停下，十分为难的模样。
浮杳问：“掌门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正等浮杳主动问的掌门心中一梗，想到她平日性格才感觉自己这想法简直异想天开，遂直言道：
“有关你师尊要收新弟子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吧。”
见她点头，掌门斟酌着语气开口，“你也知道修真界想做你师尊弟子的天才们有多少，可如今你师尊突然带回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普通人不说，还要收她为亲传弟子。”
提起这事的掌门就头疼不已，他看着身旁向来沉稳可靠的浮杳，那蕴含希望的眼神就算浮杳再迟钝也感知的出来。
她问：
“掌门希望我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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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