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淡去的痕迹

“哥哥,我们直接去出租屋收东西回家还是继续住几天再回去?”盛醉揽住俞央肩膀,嘴唇在他脖子上面蹭了蹭,被俞央用手掌抵住脸往外推,“还在学校,收敛点。”

盛醉被他捂着嘴闷声闷气问:“我又不是数列,为什么要收敛?考完试大家都着急回家,不会注意到我们。”俞央无可奈何,看出盛醉说完话又故技重施想舔他手心急忙收回手掌,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嘴唇,捏成扁扁的鸭子嘴,手捏着,脑袋偏到一旁闷声笑了笑,这才把手放到他手心里,拉着人往外走。

“收拾完快点回家吧,”俞央牵着他加快步伐,“我已经不想继续待在学校附近了。”

要带的东西不多,夏天的衣服十分轻薄,折叠好装进行李箱还空了一大半位置。俞央把书包里的数学综合卷、理综卷和语文选择题合集拿出来放好,又找了本英语专题训练集丢进去,最后还放了几本诗集进去。

公交车载满人摇摇晃晃。马路上行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学校附近多是结束期末考试来接孩子回家的大人,对于终于离开学校回家这件事情大家的心情都雀跃无比。长辈高兴自家宝贝回家陪伴,还是学生的则高兴终于能回家睡自己的大床,终于在你卷我卷大家卷的浪潮中得以暂时停留,获得一刻安宁。

刚回家关上门盛醉就一脚把行李箱踢开,将俞央抱起扛在肩上,轻轻放到沙发里,自己便压了下去,用手指扒开他的唇勾着舌尖亲吻。指尖轻车熟路地钻进衣服里,摩挲手下肌肤的纹理,顺着人鱼线上下,然后摸摸肋骨,摇头叹息怎么还没把人养胖些。

俞央对他时不时将自己抱起,时不时捏着脸亲吻的行为已经免疫了。唇瓣被吮得酥麻,安静地躺在沙发里,仰起头努力回应盛醉,双手并不勾上盛醉脖子,而是哄小孩似的放在后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给人顺毛,又好似正鼓励压在身上的人进一步动作。盛醉呢喃不停,“终于放假了”,亲一下,“早就想亲你了”,再亲一下,“回家就没人看到”,又亲一下。含住他的喉结轻轻舔舐,又往下用了点力咬他锁骨。“要留痕迹”,咬一下,“喜欢你”,咬一下,“想你”,咬一下,“要抱你”,咬一下。

有时候不小心下嘴重了,俞央“嘶”了一声,却依旧不推开,纵容着,温柔地笑着,整个身体呈现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由他亲,由他咬,由他摸。

“我好喜欢夏天…”盛醉亲他亲得高兴,如果人类没有退化掉尾巴,他的尾巴应该已经高高扬起,对着俞央摇个不停了。

“为什么喜欢?”俞央好奇地问,“夏天这么热,随便做什么都会出汗,蒸腾变成热气,连空气都是汗津津的。”

盛醉抱住他的腰,整个身体都压下来,脑袋不住蹭着。闷声笑了笑:“因为夏天可以很轻易地拥抱你。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竟然还可以感受到掌心下面强烈的心跳,就像这样。”他伸出胳膊,严丝合缝贴上俞央前胸,把手放在俞央心脏上方。“能感觉到心跳因为我的靠近变快,我觉得很幸福,非常幸福。”

“嗯。”俞央伸手摸他的脑袋,“那么我现在也喜欢夏天了。你来之前夏天太热,我不喜欢室外运动,不喜欢太强烈的阳光,不喜欢空气里面躁动的炎热气息,不喜欢风扇吱呀转的声音…什么都不喜欢。但是你来之后,夏天忽然拥有了另一种意义。它变成了你最喜欢的季节,而你喜欢夏天的原因又与我有关。四舍五入来说,夏天像一座桥把我们这两座靠近的小岛连在一起。所以因为你,我觉得夏天不再那么糟糕,就连太阳都比以前凉爽。”俞央不住感叹,“这就是强大的心理作用吗?”

“不是心理作用强大,是我强大。”盛醉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骄傲挑眉。“下午吃什么?出去吃?”

“是是是,你最强大!这几天都是你做饭,现在比较晚了,我下两碗面吧。你想吃吗?不想的话我们出去吃烤鱼,或者别的什么。”俞央一边说一边跳起来朝厨房走。

“我吃哥哥做的~”盛醉跟在他身后进入厨房。“我还想看你看的书~”他双手虚搂住俞央的腰,脑袋靠在他肩上。

“好啊,想看哪本直接拿就好,不用问我。”

“其实是想看哥哥写在书里的批注。”盛醉朝他耳朵吹气,俞央撑着灶台的手瞬间抖了一下。“咳,”他清清嗓子,“批注就算了吧?”盛醉不住追问,他不好意思道“那时候的想法太天真太幼稚了,看事情的角度太单一,写出来的东西与其说是批注,不如说是一种心理发泄。因为没人交流所以把所有想法都写在了纸上。现在回想起来,要是被你看到了,高低要笑话我几天。”

盛醉竖起三根手指,“不会笑的,我保证。”俞央看起来并不相信他,可还是告诉了他批注最多的书是哪本。

是一本自制的选文合集。

《悉达多》

人独自行过生命,蒙受玷污,承担罪过,痛饮苦酒,觅寻出路。

[蒙受沾染,承担罪过。即使是非自愿的沾染,本不属于自己的罪过,被他人扣上的帽子,无法澄清的流言蜚语。即使如此也要找到出路吗?值得吗?有人值得你这样做吗?]

铅笔字迹在书页上留下很深的印痕,可依然抵挡不住时间,被手指和书页的摩擦抹去碳粉,晕染出灰色的圆圈。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星星,”克林索尔缓缓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而我只相信一点:沉没。我们乘坐的马车驶于深渊之上,马儿们都害怕了。我们在沉没,我们所有人,我们必须死亡,我们必须重生,大转折为我们而来。”

[信仰。信仰?我不相信信仰,而人类自甘沉没。人生的最终目标就是死亡,何必重生?不必重生。当一切糟糕到极点,我愿意先放开握紧的手,落向深渊。深渊里是否还是人间?还能等到最后的黑色安宁吗?]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我觉得人生有如深沉而悲伤的夜,如果不是偶尔会出现闪电的亮光,那是任谁也无法忍受的。闪电在那一瞬间所带来的光明,能给予我们无限美好的慰藉。几秒钟的光明就能拭去那好几年的黑暗。

[几秒钟的光明斗争不过黑暗,只会让从未见到光明的人变得更加贪婪。如果人生注定是深沉悲伤的长夜,我愿意与之沉沦,在长夜中跌倒、挣扎、求救、奔跑,最后自愿死亡。如果注定光明的逝去,我不愿做那追逐光亮的人,我要这长夜恒久的降临,我要这光明从此不敢踏足,留在他本该存在的地方。

不要给我幻想。不要给我想象。

我拒绝一切泡沫一样最终灰飞烟灭的希望。]

《悉达多》

一切**、幸福和优美皆为虚幻。一切都在腐朽。世界是苦涩的。生活即是折磨。

[当有人向你摊开躺着糖果的手掌,注意那枚糖果是最狠厉的毒药。世上的一切有来有往都是天平称量后的暂时平衡。好意善良多是明码标价。你可以怀揣善意,但世界告诉你记得防备那些伸来的手。毕竟生活的本质就是痛苦,就是不断挣扎后一次次失望。]

《德米安》

他说,“你之所以喜欢音乐,是因为它与道德无关。我觉得,你不一定非得做一个卫道士。我是这样认为的。也不用跟别人比,如果天性是蝙蝠,你肯定成不了鸵鸟。”

[天性是蝙蝠,那就做好一只蝙蝠能做好的事情。按部就班觅食,按部就班回家,然后等待自然规律发生作用某天自然噶掉。就像石头只能埋在泥土里,再美丽的石头都没法变成挂在项链上的珍珠。因为二者具有不同的本质。事物不可改变的本质就是他们想要保存的本我。

……

那么,我的本我,是什么呢?]

《荒原狼》

心满意足,身体无恙,过平庸的日子是好事,在这种平庸的日子里,痛楚或喜悦都不敢肆意大喊,全都轻声细语,踮脚而行。

[我拒绝一切平庸。我拒绝一切沉默,如果世界法则是安宁,那我偏生想要争执吵闹。]

《园围之乐》

我那曾柔软细腻的心,被这世界狠狠嘲笑过,但我的本质不可摧毁,我心安,释然,从容生出新叶。我曾数百次地被从枝头劈开,虽经历了一切苦痛,仍爱着这个疯狂的世界。

[……]

盛醉从俞央写下的省略号中看出了他的无奈,也可能是无语。

[这很难评。尊重且祝福。但是被伤害了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仍然热爱?既然本质不可摧毁,为何又觉得自己被劈开?因为以为正确的选择与你的感受你的真正愿景相悖。这是一个关于生存与热情的悖论,是一个找不到最优解的命题。看似做出当下的最优选择,选择以德报怨吗还是类似命运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故事。

但是局部最优解不一定能得到全局最优解。没必要每次都选择看起来是当下最好发抉择。收获了别人的夸赞,称你热情乐观,赞你勇气十足。只有你自己知道那些都是虚妄假象,真正的黑暗面和负面情绪深深隐藏起来,堆积到一个极值点,然后火山爆发,让你变得疯狂。到底是因为疯了所以愿意爱这个糟透了的世界,还是真的愿意爱这个疯狂的世界…分得清吗你?]

盛醉用指腹轻轻擦过书页上铅笔的痕迹。俞央说得对,又不对。书上的想法确实透露着独属于不知天高地厚一意孤行的年轻人的冲动,但他并不觉得好笑和幼稚,他只是心疼。

人本质上来说都是表演型动物。一个人的时候情绪藏得好,或者突然爆发,但站在别人面前就开始做作。悲伤被说成不在意,开心也装作无事发生。思维世界里那些奔涌的念头无处安放,最后以这些书为载体一点点拧开水龙头,一滴一滴浇灌到书页侧边的白纸上,开出一朵朵真实的小花。如果没有盛醉,这些书就是俞央私藏的思维花园。但因为有了盛醉,这些私密的、原本不该分享给别人别人也注定无法理解的东西,通过盛醉的爱架起桥梁,获得了理解,取得共鸣。

盛醉只是心疼。心疼在他没有来到俞央身边的日子里,俞央就这样靠着一支笔几本书,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思想与写书的作者们交流。或赞成或反对,都只通过一支笔一张纸,单方面写下,单方面质询,单方面共鸣。他就是靠这种方式把自己一次次从死亡的念头里拉出来,不抱希望的继续生活着,甚至不知道生命结束前是否能等到这样一个知己,这样一位故人,愿意看他写的东西,愿意牵着他的手听他慢慢说话,愿意一次次擦干净他的伤口,抱紧他已然冷却的希望,与他一起走到未来去。

“栖择宝贝,”盛醉走到厨房里朝他伸出手。锅里的水才刚烧开,俞央正准备下面。

“出去吃饭吧哥哥,”摊开的手掌心里用黑笔写着一个花体f。

“走,”他说,“握住我的手,点击f,带你一键逃离这个世界。从此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再也追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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