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子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穆恪讲故事,对方忽然没了声。
“等一下。”
穆恪用力嗅了嗅,空气里有漂浮着一点诡异的味道,像是腐烂的东西打上厚厚的香粉,极力在掩饰,可惜效果不佳。
她拍了怕小狼崽子的头,走出门。
苏瑕看见降织,第一反应是把解子敬打回小乌鸦的样子。
“你的朋友?”降织的笑意没有到眼底:“怎么在信里不说,我都没有安排什么东西来招待。”
苏瑕站到解子敬前面来:“我的朋友,来看看奉火节。”
“祝您有个愉快的体验。”降织绕过苏瑕,对解子敬说:“不过我不是在哪见过你?”
解子敬一挑眉,正视降织:“大人说笑了,我们雀乌一族隐世已久,到了我这一辈,也就我一个不听话的跑出来。”
空气中有刺鼻的味道。
苏瑕对降织道:“来找我有事么?”
“我来看看桥。快完工了,可不能有一点事情。”降织拉住他:“你和我一起上桥看看吧。我安排个人带你的朋友去逛逛?”
东城,歧家。
聋聋是少数能进歧府主室的佣人。正当午,他估摸着时间,在橱柜里拿了一盏灯,慢吞吞地向城主院里走。
他也是在战争中活下来的幸运者,代价是瘸了腿。歧川多次提出帮他治疗,聋聋只是摇头,他年纪也快到了,这条腿不影响什么,也能时刻提醒自己。
越靠近院门,一阵香越浓。聋聋打了个寒颤,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习惯这个诡异的味道。
他在门上敲了三下,把灯放在地上:“城主,灯带来了。”
歧川没有同往常一样立即开门。聋聋等了一会儿,又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确定里面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有点慌了,想起前阵日子北境主前来拜访那会儿,歧川开了地宫,顿时冷汗直下。
顾不得什么规矩,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片寂静,甚至连守门的阵法都没有。
聋聋退出门槛,将灯揣在怀里。
屋子里没有一件家具,风吹起空荡荡的帘子。
决定留在东城的刑决正在学堂里上课。
突然他感觉身上一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徽章。那是苏瑕分别前给他的。
刑决在徽章上感到了热意,但琢磨不通,又放回了口袋。
北境,苏家。
几乎没有人知道,白狐苏家真正的宅邸在荒冢上。每一个前来祭拜的人,放下花篮果盘,抬头看到那一片灰蒙蒙的祈福寺庙,实则是苏家。
纯月跪在一尊蒙着布的玉像前。她没有双手十合,也没有闭上眼睛,只是双膝跪地,正对着这尊像。供暖充足的室内她依然冻得打哆嗦。她不敢动一根手指头。
苏瓷站在她面前。挥手,一把红色的弓箭握在手里:“想得怎么样了?”
纯月张了张嘴,喉咙因为许久未沾水干涸得想要燃烧。她摇晃了一下身子,抓住弓箭,锋利的外壳一下子划伤了她的手。
“求求你……”
“你犯了大错。”苏瓷道:“我留你个体面,给你两个选择。要是你还抱有侥幸,那只有等境主回来,听他发落了。”
“不,不。”纯月不理会手掌中的剧痛,眼泪夺眶而出:“不能告诉老师。”
南疆
一座座城市悄然挺立。
雁衔从其中一座新立起的建筑中走出来。只是他直直地注视前方,仿佛一具木偶。
歧川跟上来。他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在看到雁衔无神的双眼后,小心地打开盒子取了一小撮粉末来:“你确定好了?”
“这不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
“我是说这化骨的玩意。你到也不必对自己这么狠。”
西域。
“那个人是谁?”降织开门见山。
“你能听到西域的一切。”苏瑕拨了一下她发尾的狼牙吊坠:“松了。”
降织随手解了,长发扬起来。她道:“你亲口说比较有诚意。”
“如果你早点问我这个问题,我还能问心无愧。”
“现在呢?”
苏瑕吸了口气:“回答不了。”
“你在城墙上问我的问题,现在我可以回答了。”降织示意他把手伸出来:“不过看起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所以我的记忆在哪里出了错?”苏瑕伸手。
“你忘了一些事情。”降织闭上眼在他手心里画了一个圈:“我无法帮助你回忆,只能作为引导者。”
“如果忘了,那应该是不重要的事。”
“没有任何一个记忆是不重要的,只是看你想不想拥有。”降织再睁开眼睛,她漆黑的瞳孔变成了金色。她站起来略弯下腰,一只手搭上苏瑕的肩膀:“你信任我吗?”
“信任。”
“那么,你可以诚实回答我的问题吗?”
“可以。”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从白石城醒来的吗?”
“半个月前。”
“白石城的战火带来了什么,血和烟,破碎的城市和街道,残疾的士兵,无家可归的贫民。一切都毁坏得太厉害,所有人都还来不及打扫。你还能在土地上看到花么?”
降织声音温和,像是在讲睡前故事。苏瑕:“没有花,什么都没有。鳞子给我做了一个很大的,嗯,类似于恒温环境的小阵法。”
一睁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哦,还有那只小黑团子。
所以,小黑鸟当时是在阵法里面的吗?
“在那之前呢?北境雪峰上的小花,你每年总是捎一束来,因为我喜欢。很小的一朵,明明生在悬崖峭壁上,一点都不好找,你总是摘来一大束。那在阵法里之前呢,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白色小花吗?”
雪峰上的花?那是萝铃草,很鸡肋的一种草药,对于他们这样等级的大妖来说,提供的灵力只能算小零食。降织确实很喜欢,单纯觉得漂亮。种族原因她不喜欢北境寒冷的气候,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一束花,只有苏瑕前来西域时才能看一眼。
还有别的花吗?
苏瑕强迫自己回忆。
“不一定是要你亲眼见到的,你听说的,梦见的,只要是花。”
有。苏瑕想起来。
他在幻境里看到过许多红色的莲花,大小刚好能捧在掌心里。他一开始没有想过要去碰,因为莲花外面燃着火。有人突然握住他的手,在手心里放了一朵红莲。
“我就说不烫吧?”那个人说。
苏瑕抿着嘴没说话。
那人像是没要到糖果的小孩一样,在他耳边继续叽叽喳喳:“它们现在很开心,所以才会是红色。不开心就是蓝色的。平日里就是白的,一堆堆在田里,好像谁下葬了一样。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唉,可是每个月还要来照看一次。”
“可这片花田不就是安葬灵魂的地方吗?”
“是的。”那人又从空中拖下一朵红莲,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但不是每个灵魂都喜欢白色。会有灵魂在白色花田上偷偷哭泣,就因为看不到喜欢的颜色。”
“灵魂也会哭?”苏瑕看清了他的脸,熟悉的眉眼,嘴角噙着笑。
长大版的雀乌道:“会,在极阴,他们能感受到这里的一切。”
“那他们知道自己死了吗?”
“知道,只有完全成为花田的养分才算真正的死亡。在那之前,都是有意识的。”雀乌随手把红莲向前一掷,对苏瑕道:“进来花田看看?也许能遇到你的那个朋友。”
“不能进去!”
一声厉喝响起。
苏瑕的袖子被什么扯了一下,他一直注视着红莲没有留意身边,差点摔倒。
解子敬揽住他的肩膀,面色不愉:“极阴可不欢迎你。”
降织的身影从一大片浮动的红莲后慢慢显出来。
苏瑕下意识要向降织走去,身后的人牢牢禁锢住他。
“不过一只灵魂形态的青鸟,你能在这个做什么呢?”解子敬道,吐出的气息正打在苏瑕后颈,他颤了颤肩膀。
“苏瑕!”降织急切喊:“我过不去!我们现在在极阴!已经不在万界了!”
“放开。”苏瑕道。
解子敬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漂浮在空中的红莲像是被什么吓到了,纷纷闭合了花瓣,退散到四处。苏瑕这才发现他们所在之处是一座古桥上。
解子敬默默注视着眼前人,神色不明。
降织跟随到极阴是意料之外,但一只失去了两翼的六翼青鸟能做什么呢,他轻蔑地想。如果不是顾忌苏瑕在场,他不介意吃掉这只小鸟,反正是她违约在先。
感受到了解子敬不加掩饰的敌意,降织下意识颤抖了一下肩膀。苏瑕还在时,降织每次找他,解子敬总是静静在一旁,她几乎感觉不到这个人的气息。
现在……
降织摸了摸胸前的狼牙吊坠,竭尽全力喊道:“苏瑕!过来!”
苏瑕回头看了解子敬一眼,他负手而立,眼神里恐吓的意味还来不及散去,直直地刺向降织。
青鸟害怕,但依然挺直了身子。
解子敬:“你要过去么?”
两边的声音一急一缓,像黏糊糊的流体堵着耳朵。
苏瑕看看一边自称是雀乌族的解子敬,不,现在应该说鬼族.又看看另一边满脸急切的青鸟降织。
苏瑕开口,声音里有冷意:“你们把幻境这样一层层叠加起来,不怕遭到反噬变成傻子吗?”
给大家带来炸带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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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气味和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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