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了一口上好的龙井, 嘉月轻轻拨着盖子,垂眸询问下面紧紧低着头,站得格外规矩的四个婢女。
声音很是柔软好听, 却莫名让人心中忐忑惶恐。
“你先说吧。”
将茶盏搁在旁边的小几上, 嘉月捏着帕子的手徐徐抬起,状似随意地指了指下首最左侧,容貌清秀端方的婢女。
“回侯夫人, 少爷晨间会朗诵诗集, 晚间下学回来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后, 若时间尚早, 便会读一两篇名家的亲笔杂记,并抄写一些字段。”
那婢女小心地咽了咽喉咙,短暂地筹措了一番,便还算镇定地说了出来。
紧接着她旁边的也依次开口,与她说的大同小异,而第三个婢女倒是说出了温嘉澜读的几本书的名字, 第四个婢女也是。
若不是照葫芦画瓢, 那便是混淆视听了。
她们的声音落下后嘉月没有急着再说什么, 她又一次托起茶盏, 衣袖掩面优雅地品,而她旁边的苏茗窈亦是。
二人趁着这个间隙极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嘉月毕竟已经嫁了出去, 府里的事如今都是苏茗窈在管, 她最多出出主意, 却不能越俎代庖。
所以有些话也得由苏茗窈来说。
“嘉澜年纪尚幼, 日后伺候时都需更为仔细周到。”
“若让我发现一点不对,温府便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了。”
她的视线在她们脸上缓缓绕了一圈,语气比平常强了几分, 尽管听着不算凶,可到底也让婢女们各自忐忑了一阵。
“是。”
应下后,四人依次退下。
之后苏茗窈又将院里的其他下人挨个叫进来盘问了一番。
临近饭点,陆凛和温嘉辰都从各自的衙门回来,在饭厅落座闲谈,两个女子也手腕着手,贴耳低声细语着往那去。
四人纷纷落座后,婢女们开始上菜。
桌子的主位空着,两对夫妻并排相对而坐,不算空旷,但与往昔相比多少显得冷清。
温禾承告老回乡后不久,温嘉誉就出海去异域开拓生意,至今未归,也只飞鸽来了两封信,说是有所收获。
具体是什么他没说,他们也不在意,只要他平安就行。
陆凛和温嘉辰下午还要去衙门,便没怎么饮酒,话也不多,倒是嘉月和苏茗窈两人没再顾着食不言的那些繁琐规矩,有说有笑的,时不时地用公筷给对方夹些菜。
“大哥,你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定要谨慎再三。”
起身卷着袖子给温嘉辰添了一块摆在自己面前的清蒸鳜鱼,嘉月柔声叮嘱着,眼底缠绕着些担忧。
弄伤了蛇却又不得不放她离开,与其它蛇抱团,终归是祸患。
如今却也不是抱怨的时候。
“不必忧心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拿起碗去接她夹来的菜,温嘉辰的神色虽依旧平淡,但少了原先那份入骨的冷意。
嘉月笑了笑,乖乖点头,而后又给大嫂苏茗窈夹鱼肉。
只是女子夹起鲜嫩可口的肉往嘴里送时,脸上的笑意却在渐渐变淡,最终没能将它咽下去。
侧身背对温嘉辰,苏茗窈弯下腰用帕子捂着嘴,将那块肉呕了出来,尽管如此她依旧觉得胃里不对劲,便直接起身小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
嘉月忙不迭地丢下筷子,紧跟着追了出去。
“合着你们家这别扭是一脉相承。”
漫不经心地用筷子轻点碗边,陆凛似笑非笑地睨着对面故作自然地收回没来得及放上苏茗窈纤背的手,在嘉月起身后又转回身的男人。
关心媳妇还要遮遮掩掩,没劲。
就该向他学学。
“比不得你坦诚,少还了我一本诗集。”
声音依旧磁冷,也没掺什么情绪,但偏偏非常戳人,面无表情的温嘉辰说完后就将嘉月刚刚夹给自己的那块鱼肉送入口中。
味道不错,但苏茗窈怎会犯了恶心?
“瞧你小心眼的样。”
“就一本诗集,老子改明让人给你送一箱。”
喉头一梗,陆凛差点被辣椒呛着,他狠狠斜温嘉辰一眼,格外硬气地挥手,却更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味。
“新书自然没旧书的里料‘丰富’。”
拿起苏茗窈的碗,温嘉辰给她添了热汤,而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温嘉辰,你和温嘉月还真是亲兄妹。”
瞧你们能耐的那点德行。
气笑了的陆凛仰起头猛地将杯中酒都喝了干净,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地道。
“不然呢。”
看也没看他,矜贵清冷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喝着汤。
陆凛那些浑招最多用来拿捏嘉月,有把柄被他捏着还想在他这个审人无数的大理寺少卿手上翻出花?
嘉月回来的时候屋内的气氛明显不如刚刚那般和谐,总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火花在悄无声息地碰撞。
只不过她此刻眉眼间都是喜色,根本没察觉到这怪里怪气的气氛。
“大哥,大嫂身子不大爽利,先回房中休息了,大夫应该一会就来。”
“你若是吃完了便赶快去陪陪她。”
“我和陆凛就先回去了。”
揪了揪身边男人的衣袖,笑意盈盈的嘉月刚坐下没多久便又站起来要离开,整个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像是在反光。
“她怎么了?”
温嘉辰看着妹妹这幅模样,心里差不多也有了数,但他还是格外从容地放下碗,淡淡地问了一句。
余光扫过对面面露不屑,神情格外欠抽的男人,温嘉辰不动声色地摩挲两下修长白皙的指尖。
有段时间没亲自上刑,手痒。
“大哥你该去问嫂子。”
“你怎的还坐着?糖糖和葫芦还在家等我们呢。”
站起身来的嘉月颇有些心急,她瞪了一眼稳如泰山,没眼力见地和她对望的男人,小手又要去揪他的袖子,却被陆凛顺势拐进掌心握着。
男人起身的动作格外悠哉,与往日的利落大相径庭,若非他的背依旧笔挺,嘉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突然老了几十岁。
在温嘉辰的注视下,陆凛慢悠悠地由着嘉月连拖带拽地将他牵了出去。
“你做什么突然走的这么慢?”
“大嫂多半是有身子了,此刻肯定想大哥陪着的。”
出拱门后,嘉月有些恼故意耍坏的男人,便想甩开他的手,奈何他握得太紧,她试了半天都在白费力气。
嘉月索性也不挣扎了,圆睁着一双燃着火苗的大眼睛瞪他。
“他不急。”
揽住嘉月的肩,陆凛慵懒地勾了勾唇角,凤眸又沉又坏,淡淡的酒香吹拂,惹得她也喝了酒似的,有些上头。
“你以为大哥是你呀。”
我都哭成那样了还能稳稳地在牢里蹲着。
臭东西。
斜他一眼,想起刚怀孕时种种事情的嘉月难免又有点情绪,心里委屈,偏过脸不看他。
最难受的那三个月他只陪了她不到两日,还让她日日牵肠挂肚,忧思难安,最后那般失落,实在过分。
竟还有脸说大哥。
将人圈在怀里,陆凛俯首在她头顶轻轻吻了吻,眸中深邃的黑色淡了些,晕开浅浅的波澜。
他知道嘉月心里在想什么,也的确是他亏欠了她。
“吃饱没?”
“带你去逛街。”
捏了捏嘉月气鼓鼓的小脸,陆凛放低声音,尽管没有多少哄的意思,但被他搂着的女子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来到京城后他还没带她逛过街呢。
“可是我要陪糖糖和葫芦睡午觉。”
指尖轻点下颚,嘉月故作犹豫,小心思都已经写在那双明亮好看的眼里。
即使知道陆凛能看得一清二楚,她也不在意。
这么简单就想将她哄过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差这一天。”
“陪我,晚上伺候你。”
说第二句时陆凛停下脚步,余光睨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春锦和秋玉一眼,她们立刻识趣地退后,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地发呆。
轻轻咬了咬嘉月白嫩的小耳朵,男人极其缓慢,又坏心眼地描摹着她耳廓那柔软细腻的曲线,激起一阵颤栗,嘉月缩着脖子,血液好像在他的撩.拨下一点点沸腾,酥麻的感觉从头到脚,整个身子都软了,不只是耳朵,脸也红得要滴血。
“不,不是要逛街吗,走吧。”
双手撑着他结实的胸膛,嘉月后退两步,低着头交叠双手往前走。
步履虚软,也不复先前的优雅。
男人舌尖狠狠抵了抵牙槽,眼底危险的暗色翻滚许久方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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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凛的午休时间有限,只陪嘉月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纵马去了郊外大营。
而她则带着一堆吃的用的乘马车回府。
傍晚时分温府的小厮得了温嘉辰的指示,带着些好吃好玩的来了定北侯府,脸上喜气洋洋的。
大夫已经把过脉,苏茗窈的确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
温府近来多事,这喜讯一下子冲淡了阴云,让大家心里放晴不少。
嘉月将中午同陆凛逛街时特意买的梅子和果干拿给小厮,又将有平心静气,助眠功效的熏香打包起来一并给他带回去。
她刚当了娘,再过八个多月又能当姑姑了,真好。
如今家里就二哥还没着落。
粉拳收紧,正给孩子缝围兜的嘉月看向窗外,心里嘀咕着:以后各家夫人送来的拜帖她还是要理会理会的。
说不准就能给二哥牵一段缘分。
而远在海外异国的温嘉誉此刻正欣赏着肤白貌美的蓝眼睛舞姬跳舞,又饮了一口身旁美人递来的好酒。
折扇轻摇,他姿态格外懒散,却又透着难以忽视的贵气,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十分夺目,勾人无形。
这里有一些秦国没有工艺和物件,打通商路互通有无利大于弊,想来秦绥帝也会予以支持。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找到了太医说的药材。
阿月的身子有药可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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