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安浩为什么回来一直不吭声,偏偏知道是李泽才跑过来?”
倒反天罡的电话是催促经停老板回接待处签字,今见山专注地翻看手里新鲜出炉的单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问话。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沈容刻长叹一声气:“事儿过了有些话不该再提,但当时你确实不该用李泽拒绝他,埋得雷全在今儿炸了。”
今见山没抬眼地笑了笑:“话意思我应该瞒着?容刻,当初和他在一起跟李泽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沈容刻凑近:“他多不容易让你喜欢上他,要换做澜歌或者康霖,他多少心里还能舒服点儿,可游弋呢?仅仅靠着一个背影就不费吹灰之力的让你今见山要死要活,凭什么?”
“天之骄子腆张脸追你两年,当中被你躲了多少次?人勇闯昌大硬是晃悠到让你松口,李泽的名字对他来说有没有可能就是一根刺儿?”
沈容刻说:“你们分手了,好么,砌城墙的人跑眼跟前了,你还当所有人的面儿说第一眼就喜欢,你让他心里咋想?要换我我也得跟你急。”
“不是我说你,你丫有时候太坦诚冲动,明目张胆把人护身后不是更蹿火?安浩那人能挑拨我和你的关系,再做出别的任何事儿都不奇怪,鱼死网破四个字儿专为他造的。”
今见山放下单子,拿过烟点上:“我对他不差,如果我和他没有分手,即便知道游弋是李泽,我也绝不会做背叛他的事儿。”
“是,大伙儿全看在眼里,我也信你不会背叛,但你想过他为什么出轨么?”
今见山没说话,沈容刻说:“我问你,他那天说的那些事儿要换成游弋你会怎么做,生日当天会赶最后一班飞机回昌市么?”
“合着游弋成了这一切的原罪?”今见山取下烟笑了声,“我告诉你,如果是游弋我可能都不会回去。”
回答完全出人意料,沈容刻诧异地瞪大眼:“为什么?”
今见山拉过烟灰缸,温声说:“因为游弋绝不会为了自己的需求左右别人,我要赶回去,他只会真心实意地说谢谢。在他眼里从来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所以即便我不回去,他也能够完全站在我的角度理解我。”
说完他拿起钢笔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在来骊城的时候,会想办法带他一起。”
应季的食物更新有主管操劳,但给艺术家们新增的供给却需要老板来拍板。
今见山一手叼烟一手签字,沈容刻则一直盯他。
等他放下笔,沉默许久的沈容刻才不确定地问:“所以就算游弋不是李泽,你也还是会喜欢他?”
“没错。”今见山痛快地承认。
“我喜欢游弋跟他是不是李泽从来没有关系,如果他不是李泽我也照样会喜欢他,可他偏偏就是李泽,所以换一百种方式一百个名字我都还是会喜欢他。”
世界上好看的人太多了,沈容刻从来不认为今见山是个肤浅的人,如果今见山是个肤浅的人就不会荒唐地喜欢上一个背影了,所以他更加不明白。
“喜欢上优秀的人不意外,可你为什么会喜欢李泽?”沈容刻问。
“容刻,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今见山摁灭烟苦涩地笑了笑,“但没有得出过答案。我只知道,只要我的视线里有他的时候,我看不到其他人。他坐在那里,我就像是坐在他身边。”
沈容刻凝滞片刻,愣愣地问:“你的意思是上天安排?”
“看来是。”
“滚你丫的,说着说着跟我这儿扯玄学呢?”
沈容刻没好气地瞪他:“收回前面的信任,我看你要和安浩没分手也得出轨。”
今见山摇头:“要和他没分手我会远离游弋,不给自己任何肉.体和精神出轨的机会。”
“那上天偏就制造机会让你俩碰一块儿呢?”
“也不会,”今见山站起身,“就算我没有道德,游弋也不会跟我有任何关系。”
沈容刻也站起来:“我倒是信游弋。”
“看来个个给灌了**汤,走吧,边吃边说。”
“说什么?”
今见山提醒:“单独要跟我说的话。”
“哦,游弋说他初中的时候叫穆晨,哪个晨不清楚。”
今见山慢慢皱起眉:“原因说了么?”
“没说,听他意思应该只改了这两个。”
沈容刻收了调笑:“见山,你说好端端为什么初中和高中都改名儿?再是好看也不至于时时刻刻蒙住脸,还有,学校是怎么允许名字和身份证不统一?缺那么多课又......”
一阵来电声打断没说完的话。
沈容刻收了音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他皱了皱眉:“有屁就......”
眉头越皱越紧,今见山端详着走近。
听电话里说完之后,沈容刻咆哮:“所以我他妈还得夸他讲道义是吧!”
北方四月中的天气照旧不给好脸,一上午的艳阳天到了下午说变就变。
好在第一场大雨提早给了颗定心丸,不然任谁都以为来势汹汹的架势得演变成雪。
“没事没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个......蒋总那边需不需要说一声?”
“你不管了,去算算都多少,闭餐还是亏损什么的乱七八糟也都全算上。”
“这就见外了不是,蒋公子需不......”
除了歪七扭八的桌子和沙发,半开放包间里只碎了一些玻璃器皿的摆设。充当屏风的鱼缸完好无损,五彩斑斓的鱼正毫无所觉地畅游在蓝光里。
明明周围围满了一众人群,包间内却安静地好像都沉思在什么内容里。
“老今......”
“老今......”
“见山。”
歪斜的长沙发上躬身坐着一个人,今见山脚踩一地碎玻璃走近,站定在面前一寸寸地看过。
额头红肿,嘴角一团血,耳垂和脖子都有晕开的血迹。浅灰色卫衣和白色裤子上除了大片脏污,全是斑斑点点的红色。
垂在膝盖间的左手正攥一条毛巾,垂落的半截白色上也全是血,和之前那条撕也撕不开的毛巾再次重叠。
“见山,逼玩意儿手太快,问都不问就他妈直接上手了。”冯勋顿了顿,又补一句,“游弋没吃亏。”
“老今,我真不知道他是你对象,”蒋虞清了清嗓,“那个......他没吃亏。”
今见山仿佛没听到似地蹲下身,他很轻地取走毛巾,捧起左手细细端详。
游弋观察他的面色,舔了舔嘴角,犹豫地说:“不严重。”
手掌有许多道划破的口子,不深。今见山放下手,躬起身抚过额前的碎发。
红肿面积不大,他又轻轻捧起下巴看了看嘴角、耳垂、脖子......
游弋看着他肩上洇湿的水迹,动了动唇:“下雨了?”
不清楚是不是比预想的严重,端详的人听了这话,只是往旁边的窗子看了眼。
游弋也看过去,雨水冲刷在玻璃上,细听甚至能听到拍打声。
游弋轻轻眨动眼睛又看回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不过两腮有紧绷感,能察觉到气场并不适合再开口。
游弋在周围人脸上环视一圈,气氛都很凝重,就连斜对角的冯勋都紧紧皱起眉。
他轻微抖动眼睫,任由今见山抬高下巴左右查看,很识趣地闭紧嘴不去没话找话。
“你他妈最好能给我个满意的解释。”沈容刻一脸严肃地走进来。
他把袋子扔在沙发上,站定在蒋虞面前。
“谁能想到是老今对象,你没那么大胆子,没了。”蒋虞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捂着耳朵,仰头看沈容刻的面色还挺高兴。
冯勋:“合着不是见山对象你他妈就能当狗了?见山,这逼先扯的游弋头发。”
蒋虞转头:“你他妈要在这儿跟我再干一场?”
“还真不用,”冯勋取下鼻子里被血沁透的纸,“倒胃口的东西连他妈流的血都倒胃口。”
“你能闭嘴?”
沈容刻盯着冯勋,一直等人低头擦脸上的伤时才收回视线:“不解释?”
蒋虞:“你不解释?”
“我解释什么?”
“解释老今对象为什么背着你,你他妈还笑的一脸灿烂。”
沈容刻倏地看向斜后方。处理伤口的人似乎游离在外,没有任何反应的继续用消毒剂擦拭手指。
反倒坐着的大爷抬眼看过来,对他很轻地挑起眼梢。
“沈容刻,”冯勋抬起眼睛,“是我听到耳朵里的话?”
沈容刻没理他:“我跟你解释的着?你有事儿不冲我来非得当个阴损的人?”
“阴损的人应该不会给别人还手的机会,我让另外两个动手了?两人对两人怎么叫阴损?”
蒋虞收了笑,拧眉吞咽了一下:“你是完全看不到我身上的伤?”
眉骨的血一路干涸到了颧骨上,鼻梁红肿,一个鼻孔里塞着纸。满身的脏污,捂耳朵的毛巾也是血。
沈容刻点头:“看见了,所以你他妈活该。”
“确实活该也确实高兴,真够贱的慌。”蒋虞躬下身不再看他,“歇着去吧,给我节省点儿体力。”
沈容刻也懒得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当务之急还得是另一个。
他两大步跨到今见山跟前,急切地说:“见山,是街拍......”
“以为我和容刻是同性情侣,我觉得有意思就没有拒绝。”游弋抢断。
身前人捧着手仔细地处理伤口,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游弋自顾自详细解释:“牵着容刻的手过了马路,素材应该不够,所以又背着他在不知道叫什么的桥上走了一段路。没有任何其他意思,行为反常只是错以为他很像我弟。”
游弋睨了眼靠站在鱼缸处的人,丝毫不避讳地说:“几次接触后,我发现除了有些相似的幼态举止,容刻和曳子并不像,前者给我的舒适程度要远远高于后者。”
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口了:“所以你是想告诉我......”
今见山扔了棉签,躬身和游弋近距离对视:“能被误认为是同性情侣的街拍是你强迫?”
游弋意味深长道:“难道不是容刻替你拦截?”
“听懂了,我该谢谢他。”
今见山面色如常地拆开碘伏棉签,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用解释,只是觉得很抱歉。”
因为抱歉两字,游弋不明显地蹙了蹙眉。
他盯着低垂的眼帘看了会儿,然后扭头看向鱼缸处一直盯他的男人。
棉签贴上额头的时候,游弋拨开今见山的手,起身往门口走去。
“认识?”游弋站定在男人面前。
男人斜靠鱼缸打量他:“今早看到视频的时候觉得你有点熟悉,记忆太久远,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人名。”
游弋轻抬了抬下巴:“不如说得痛快一点。”
男人笑了笑:“坐在对面看着你的时候还是想不起来,听到你的名字才觉得变化其实也不大,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男人站直身扔了毛巾,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整个包间始料不及的同时瞠目结舌。
甚至连游弋都僵滞当场,唯独一个人速度极快地冲出两步,却在听到话后又立刻止住动作。
“美玉在襄台过得还好,但是很想念你。”男人环抱游弋轻声说,“游弋,你过得还好吗?”
“我叫阿里巴巴,身高一米八八,看你可怜巴巴,给你一块锅巴。锅巴不能白给,叫我一声爸爸!游弋!美玉来啦!”
遥远稚嫩的顺口溜回荡在小窗下,游弋眸光闪动,不太确定地吐出两个字:“瑾瑜。”
“没错,是瑾瑜。”周瑾瑜双臂收紧,“看来我的变化也很大。”
活泼好动的儿时玩伴长成温润模样,任凭擦肩无数次也不可能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不过此刻脸上五花八门的伤倒是有点儿时的影子。
游弋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确实。”
“但我们的见面方式很特殊,”周瑾瑜说,“没有想到你这么厉害。”
“过于特殊了。”
周瑾瑜松开环抱,漾起温暖的笑:“谁说不是,那要不解决办法还像小时候一样?”
游弋愣了愣:“现在?”
“来吧,”周瑾瑜揽过肩,“我都不嫌丢人,你也不用给我留脸面。”
两人在一众错愕的眼神下,走到歪斜的桌子两边。
周瑾瑜清理桌子上的玻璃残渣,游弋没有什么表情地站在一边。
“瑾瑜,能他妈解释不能?”
“我家在他家隔壁,七岁多的时候我搬去了襄台,之后再没有见过。”
“前面一个屁不放?”
“呦,合着意思大水冲了龙王庙?可你们这双鱼的眼神是不是都他妈不太行?”
“你丫能闭会儿嘴?”
桌面清理干净,周瑾瑜叉开腿半躬下身,他右臂拄上桌面看着游弋,笑问:“输了还是得学啊。”
游弋没说话,须臾后迟钝地转头看向身后。
男人坐在沙发上正把玩手里的棉签,垂头看不到脸。不知道为什么,游弋脱口叫了声:“今见山。”
这下看清了,深邃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剩余则全部沉在水中。
游弋朝桌子偏了偏头:“荷官和裁判的区别应该不大。”
“掰手腕?”今见山面色如常地走过来。
显而易见的问题游弋当然不会搭理,可就在他猛然间想起什么要说话的时候已经晚了。
下巴被温热的手不由分说抬起,吻不分时间场合,轻柔地落在了没有受伤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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