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眨眼的功夫背影在客厅里消失干净，只传来隐约的温柔笑声，三人眼神复杂地互相看了看。

五分钟后。

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鬓角也是湿的，苍白面容却恢复了血色，和刚才判若两人。

今见山边套T恤边大步往门口走，看也不看地说：“东西收拾干净，住的地方有人带你们去，棠棠别赖这儿。”

“滚滚滚！当你们都他妈是香饽饽——！”

铺陈在湖面上的月光让夜晚也明亮，正常十五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七分钟，时间将将好跳在22:00。

望着漆黑一团的玻璃屋，今见山忽然想起卖.身那次一分不差地摁响门铃。

不清楚模样会不会也恹恹地透着嘲弄刻薄，应该不会，电话里的声音虽然沙哑，不过带了稍许温柔。

门锁响了，今见山倚靠在栏杆边稍稍歪头，从迈出来的脚一寸寸看到发丝。

游弋侧身倚靠在玻璃门上也一寸寸地看他，等双眸撞在一起，眼底纷纷盛进了光怪陆离。

“如果你只是经停宿客，觉得我会怎么接近你。”

“以上.床为目的？”

“太难听了，”今见山轻轻摇头，“不如说见色起意。”

游弋想了想：“可能让我陷入一种困境来求助你，也可能制造出各种意外。”

“如果发现你不从？”今见山问。

游弋：“索性在黑灯瞎火的晚上直接上门伤害我。”

额角的发丝来回轻轻摆动，两双眼睛慢慢染上笑。

游弋走近：“吃了么？”

“宵夜还没吃。”今见山伸展双臂，抖了抖右手的薄毯，游弋一脸不信地抬起胳膊搭上脖子。

今见山环住抬上来的腿一把将他抱起来，薄毯兜头盖住：“累不累？”

“一直在睡觉。”游弋侧趴上他的肩。

今见山小心地下着楼梯：“前两天就想问了，催眠结束还能记住事儿么？”

游弋：“有一小部分会像梦境，不需要方医生参与，而且她没有下达忘记的指令。”

“真厉害，不过有个事儿又得问了。”

“问。”

今见山闻了闻露出来的下巴：“看，须后水的味儿，一切都在佐证你没有立刻来找我。”

“一切？”

“方医生三小时前就出来了。”

“所以。”

明明周围只有他们两人，今见山却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压低声音说：“不许悄摸打手.枪。”

就知道话不正经，游弋摇头拒绝：“我有权利支配我的身体。”

“人就在这儿，悄摸打手.枪是不是在反向羞辱我？”

“想听条件？”

“你说。”

游弋半张脸都被遮住，薄毯下的眼睛也是闭起来的。他抬头亲上今见山的下颌，又枕回去，说出口的声音依旧很沙哑。

“催眠需要放松，也需要集中注意力，不要让我分心。”

如果是嘱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或者不要担心之类，会因为没有威慑力被当作耳旁风一样。可游弋干脆拿自己作威胁，施压下不听都得听。

今见山哭笑不得地蹭上薄毯下的额头：“这么说明天去玩儿也会让你分心？”

好了，不说话了，肌肉还有点紧绷。今见山眉目全是笑，却正经说：“电话再晚来五分钟我就答应明天和宿客出门了，所以明白为什么让你睡完觉就出来了吧。”

“两者有关系？”游弋问。

今见山缓慢往前走着：“要带宿客是不是起一大早？我要让你结束了开车去找我，你找不找？”

“......嗯。”

“那行，明早我先走一步，完事儿你慢慢跟导航走。”

游弋问：“去哪？”

“秘密。”

“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秘密。”游弋又用一声轻笑来否定，“骗子倒是处处都是秘密。”

今见山勒紧屁股：“昂，就骗你了怎么着吧。”

“还是理直气壮的骗子。”游弋埋进颈窝里笑，“是在哄我么？”

“嗯，也是顺便辅助你。”今见山亲了亲嘴角，“结束了不要陷入一种状态里，只想着我要带你去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游弋：“或许不是辅助。”

“怎么说？”今见山问。

“我可能会恍惚是不是真实。”

“意识里也有人叫今见山？”

游弋噙了笑轻轻颔首：“催眠过程可以任由想象发展，应该会有。”

“那是不是真实也就无所谓了。”

“怎么说？”游弋问。

今见山慢吞吞说：“因为他是我从意识世界里派去辅助你的，来回都是我，不想告诉我的敞开了告诉他。”

“......”

月光反照在大小不一的石子上，清清粼粼的摩擦声也掩盖不了笑声。

还没走远的三人用榕树做遮挡，车里的人灭了烟迅速关闭车灯，木椅上的人也快速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却都趁夜色偷偷瞟过去。

垂落的长腿跟随走动前后晃荡，慢悠悠上了台阶进到暖黄灯光里。屋子里响起滋啦声，一道道冒热气的饭菜铺上茶几。

两个大男人盘腿钻进沙发缝隙里，嘴里塞满饭菜又赶紧拿起手柄，电视上的两个小人又是新一轮的PK。

***

“我叫阿里巴巴，身高一米八八，看你可怜巴巴，给你一块锅巴，锅巴不能白给，叫我一声爸爸。游弋！美玉来啦！”

坐在桌边正翻看图纸的卷毛小男孩放下笔，捞过折好的纸飞机从大开的窗户丢出去。

几秒过去，底下又喊：“坠机撞树上了——！”

游弋两步跨到窗边，撑着窗台往下探头，结果就看到底下仰头的周瑾瑜正对着纸飞机哈气。

“不用猜都知道里面画了什么花。”周瑾瑜得意地哼了声，“明天换你叫我了。”

游弋点点头：“你先猜。”

“杜鹃！”

“错，是茉莉。”

周瑾瑜快速拆开飞机，等发现确实错了后，他仰头瞪大眼睛：“赖皮！说好是猜院子里的花！”

“我画的是你啊。”游弋枕上手臂咯咯咯笑，“香喷喷的像一朵茉莉。”

“茉莉花好看吗？”

游弋想了想：“有个地方有，要去看吗？”

“要要要！”

“不行，你输了。”

“我妈带回来的巧克力超好吃，我去拿，你快点啊！”

六月万物全部都已经苏醒，两个一米三多的男孩边吃巧克力边沿柏油路往外走。

小野花点缀在脚旁，苍翠茂盛的树叶遮挡住当空炽阳。河流蜿蜒曲折在起起伏伏的山丘中，宛若画卷的清悦园被嬉笑声吹拂。

躲开腿脚边延伸出来的枝杈，又拨开会划伤脸的枝蔓，两人来到一条小河边。

“踩我踩过的石头。”游弋踩上河流里的石头，稳稳站了一秒又跨腿踩上下一个。

两人到达小河对岸，回头看了看又相视一笑。身前是黑色的铁艺围挡，高耸的顶上还有像伞一样的尖角。

而被围挡阻隔开的另一边是个院子，三层高的红色楼房一字排开，欢声笑语隐隐约约从那头传过来。

“哇——这就是茉莉花吗？好白啊。”

“漂亮吗？”

“太漂亮了。”

贴在围挡边的全是白色茉莉，歪歪斜斜从空隙中间穿过来。两人盘膝坐在草地上，一人捧住一朵凑近闻。

没多久，咯咯咯笑声吹得花都在抖。

“原来我这么香。”

“嗯，泡进茶里也很香。”

周瑾瑜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又往四周看，小声问：“那我们摘一点回去吧？”

游弋也环顾四周，小声说：“装在口袋里。”

两个小人达成一致，捏住花茎拔下花朵快速塞进裤子口袋里，又抓住一朵再拔下。

片刻后周围安静下来，游弋睫毛颤了颤，轻轻吹走花瓣上的七星瓢虫。

红楼倾倒，围栏外变幻成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缝隙里一眼望不到头。

游弋垂下头喃喃唤了声：“美玉。”

良久都没有听到声音，游弋加大音量又叫了声：“周瑾瑜。”

*

洗漱完游弋从穿过的裤子口袋里拿出小布袋，又从里面取出针剂。

催眠治疗也需要药物辅助，他捏着针管左右看了看，还是像实验室里的进化药物，不过针管大了不少。

他咬住注射器的针套拔下，将配好的药物抽进管内，然后在大臂凸起的肌肉位置稳稳扎进去。

从浴室出来，今见山坐在桌前还在核对酒店的账目单，游弋脚下一转边擦头发边放轻动作出了卧室。

经停每一个屋子的家具摆设基本都一样，就连老板住的这座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又很不一样。

除去从听柳屋搬回来的软装之类，像是浴室门口的脚垫，床头的白瓷花瓶灯，冰箱上会有的冰箱贴......

搭配玻璃长廊的透明双面风景照,以及一扇格格不入的指纹锁实木门。

游弋再次站定在尽头的房门前，住了这许多天，他没有看到过今见山出入这里。

喜欢的事物成果应该会第一时间分享，不是第一天的当晚也会是第二天、第三天......所以不用猜测也清楚，这里不止是暗房，还是禁地。

长时间端详会给人一种窥探的心理感受，一旦被发现定会引起不适心理，甚至是反感。

赶在可能被发现之前，游弋散漫地挪动身体看向一侧照片。

无法佐证有没有出入过，也确实没有必要去佐证，存在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那双眼睛里的情意已经毫不遮掩了，那么将一方空间划分出禁地的原因是什么。

不惜以损害自身来达到一种目的，说明目前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么禁地存在的必要性是什么。

人人都有秘密，秘密的含义是不为人知也不能示众。堂而皇之制造出秘密地，是轻视么？

不是，一个会让膝盖沾染尘土的人不会轻视他。就像此刻，搭盖在头顶的毛巾轻轻摆动起来。

“好看么？”

漫地金黄像是从蓝天中降落的一把把小伞，又像是从湖水里爆炸飞升的金色蘑菇云，壮丽又如梦如幻。

游弋动了动嘴唇，抿住一缕湿润的发丝又松开：“生而三千年不死，死而三千年不倒，倒而三千年不朽。”

擦拭的动作急停在头顶，仅是刹那功夫又恢复。

“刚来叶拂耳时简单做过功课，”游弋说，“除去夕山胜景，印象最深刻就是胡杨。”

“怎么看出是胡杨？”今见山不动声色问。

游弋奇怪道：“难道沙漠里还有其它金色树？”

“倒是。”

今见山瞳孔颤动地看着照片，快速预想接下来每一个问题的答案。

“据说是英雄树，与沙漠生死相依。”游弋问，“在什么地方？”

“叶拂耳最北边的临源县。”

“县里？”

今见山反手拨过游弋额前的碎发：“到地方还要进好几个村子，再一路往北走还有戈壁和沙漠。记得海巴格吃过的奶制品吧？里面的沙棘就是从最北边来的，多难得。”

“看来最北边有很多大自然的馈赠，”游弋笑着稍稍后仰，“可我没有看到沙棘。”

“没有？”

今见山取走毛巾让他枕到肩上，点了点相框边缘：“就这儿，到处都是。”

“嗯，看到了。”游弋也抬手，刚想碰一碰立刻被温热攥住。

今见山包裹住他的手环抱在身前：“小心刺儿扎手。”

“你很幼稚。”游弋被逗笑了，懈下力气将整个背靠在胸膛上。

“新源村下月五号解封，几年前荒原上大幅度种植了沙棘，”今见山说，“今年应该是盛果期，李棠他们计划了要去，到时候一起去转转？”

“听起来有很多人。”

“如果不想去可以在家落灰，”今见山左右轻晃起来，“不过胡杨胜景也就看不了了。”

游弋了然地点头：“很久不见的朋友回来，连续几晚都需要你陪同去各种地方吃喝玩乐。我一个人在家，等你回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晃动的动作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停下，今见山没有落脚点地看着一处。

熟悉的话是一个命题，命题叫做“我们是爱人”。今见山根本不懂游弋为什么这么说，而任何话在游弋这里绝对具备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