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我想拥抱的时候再闻一闻茉莉香。我想问问他,那日有没有害怕,他是不是在窗下叫游弋叫了很久。”
“你在内疚吗?”
斗转星移,小男孩围绕栅栏缓慢地往前漫步。他侧着头,眼睛一直望在漆黑一团的屋子上。
绕了半圈停在树下,小男孩仰头看向漆黑的窗子。半晌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飞机,捏了捏尖角朝前抛去。
飞机没有滑行出轨迹,只在低空迅速盘旋了几圈就坠机了,坠在灌木丛里。
游弋端详小男孩的模样,不清楚气恼是因为飞机不合规还是窗子没有亮灯。
他笑了笑,前倾身子伸长手臂,越过刚刚好到他腰身的栅栏,轻松将飞机捡起来。
纯白色飞机折得很规整漂亮,虽是画纸却含了重量。游弋一点点拆开,等最后一折拆开,面前飘散起一片片洁白无瑕的茉莉花瓣。
夜色中的清香留存在字迹上。
——你不叫阿里巴巴,你不是美玉,也不是茉莉花,你是身高0.05米的锅巴。
游弋体会失落绝望带来的疼痛:“我很内疚也很思念他,我后悔那日去了环山园,我明知他会害怕,明知他会去找我。他去了襄台,很多次的相处中他一直在向我告别。”
“怎么确信他找过你又在向你告别?”
两个小男孩仰躺在地毯上,老旧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部泛黄的动画片,游弋走近坐在沙发上。
原来是重复播放了很多次的《狮子王》。
“游弋,还记得给你说的襄台吗?”周瑾瑜翘在膝盖上的脚蹬了蹬旁边。
游弋回蹬过去:“嗯。”
“看见了吧,就是丁满和彭彭带辛巴去的这个地方。有很多树和昆虫,还有河流瀑布,就像热带雨林一样。”
“那很美了。”
“当然喽,我外婆还经常会用叶子给我包很多好吃的。”
“叶子?”游弋诧异地扭头。
周瑾瑜得意地抬起下巴,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这么多炒饭上放一片培根,好吃的要死。”
“猪肉?”
周瑾瑜点点头,游弋也点点头:“原来住在彭彭家里还吃彭彭。”
“......”周瑾瑜咬牙切齿,“不是彭彭。”
“明明就是。”
周瑾瑜使劲哼了声:“等回去了我还要吃丁满,给肚子里的彭彭做个伴。”
游弋愣了愣:“你要回去?”
周瑾瑜忽然转身抱住他,莫名其妙唱起歌来:“从今以后剩我们俩,请你不要哭。在我心底你是我朋友,从今直到永远。”
歌声和电视里的音乐不谋而合,边唱还学着用脑袋一下下蹭另一个脑袋,歌声里甚至还模仿了哭腔。
像是丁满抱住彭彭,不过小家伙的意思是在肚子里。游弋走近蹲下,他伸出颤抖的手想摸一摸小周瑾瑜的发顶。
“游弋,茉莉花丛是不是有秘密?今见山说过每日会在那里等你吗?”
游弋把围挡底下一株很大的绿色植物抱住,然后一点点往旁边拖。
拖到露出全貌,他一脸看好戏地指了指:“爬过来吧。”
是一口敷衍回填的枯井,因为被雨水浸泡又风吹日晒,枯井下陷积淀成了一个大坑。
今见山也蹲下,看了看坑又看向游弋:“别告诉我,你找他们就是这么找的。”
“和胯下之辱有异曲同工之妙,”游弋摩挲着仿真植物,半眯起眼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今见山也眯起眼睛:“如果传出去?”
游弋没回答,只用一声轻哼来表明后果。今见山笑着伏趴下身子,像匍匐前进一样从栏杆底下钻了过来。
“算是知道了你的一个秘密?”今见山边拖植物边问。
游弋笑了笑:“是我和我父亲的秘密。”
“怎么说?”
游弋:“这项工作交给了园林吴老爷子,如果被董叔知道后果挺严重。”
“也就说你们父子瞒天过海的给人收拾了烂摊子?”
“嗯。”
白净腿上沾满了土灰,所有阳光全倾洒在脸上,似笑非笑看过来的模样很松弛舒适。
游弋蹲凑上前,在今见山的膝盖和小腿上来回蹭了蹭,又拉过手掌轻蹭上面的灰尘沙砾。
“今见山,我一直都觉得很不真实。”
植物原封不动遮挡回去,两人起身一前一后往河流边走。
“踩我踩过的石头。”今见山快速踩上石头跨到河流对面,游弋看着背影,紧跟在身后。
并上肩游弋又往旁边看去,今见山扭头对上视线,眉目里溢满了温柔,然后靠过来揽上他的肩。
游弋跟随肩膀上的力量往前走,其实有点重,可实实在在压下来的感觉很舒服也很安全。
“婚姻在结束时都会清算,争夺的中心绕不开孩子,因为这是软肋,尤其对于女人而言。”
搭在肩膀上的手拍了拍,修长的食指指向前方,游弋跟随指向看去。
没有帘子遮挡的窗子里有一对年轻夫妇,男人翘着二郎腿,一派从容掌控地端坐在沙发上,女人则茫然地看着窗外。
“美玉喜欢躲起来吗?他现在有没有可能正躲在什么地方偷听?”
游弋谨慎小心地绕到侧面窗子,双手遮挡住阳光往里看。偌大的别墅里除了夫妇看不到其他人。
“今见山,我没有看到他,”游弋扭头问,“他会不会去了我家?”
今见山伸出手:“过来。”
围绕别墅一圈有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游弋牵着带领人的手,一再放轻步子。
绕了半圈停在厨房窗子前,游弋再次贴上去细看。
“你们玩躲猫猫吗?”今见山问。
“嗯,他喜欢躲在......”话音顿住,游弋看着门后的一双小脚,慢慢笑起来,“他很笨,每次很远就可以看到他的脚。”
“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游弋:“他害怕他父母。”
“美玉的书桌上是不是有一盏雪人灯?下雨天他因为生病不能找你,你会去找他吗?”
淅淅沥沥的雨冲刷在玻璃上,水珠在廊檐上砸散出水花。一盏白色雪人灯照亮阴暗的屋子,地毯上到处都是零散的玩具。
两个玩腻的小男孩头对头趴在床上,他们左手规矩地贴在一起,右手紧紧扣握,皱缩的小脸上全是较量。
游弋走近到床边蹲下,细细从小男孩的脸上看过。眉头和眼角皱着,明明额头都贴了退烧贴,脸蛋上却还是有两坨很明显的红晕。
被胜之不武压倒后,小脸气鼓鼓砸进了床里。
“你赖皮!我不喜欢你了游弋!”周瑾瑜甩开手,埋在被子里喊出哭声。
游弋愣了愣,有点紧张又有点不相信:“你哭了?”
“呜呜呜——”
“假哭。”
“呜呜哈哈哈哈——”
周瑾瑜捂住肚子仰面大笑起来,手掌刚好遮住了睡衣上的图案。
游弋翻身躺在他的头旁边:“别笑了,开始讲吧。”
“可我是病号,你赖皮还不讲人情。”
“你现在才是赖皮。”
“那你就是不讲人情。”
游弋失望地叹了声气:“我都冒雨来探望你了,你竟然还说我不讲人情。”
“探望病人要带水果和鲜花,你有带东西来吗?”
“你先讲,讲完之后我给你变个魔术。”
“你会变魔术?!”周瑾瑜倏地趴起来看他。
游弋老神在在地摊开掌心:“看到东西了吗?”
“没有。”
“你讲完之后就有了。”
周瑾瑜无语地撇嘴:“从口袋里掏出来啊?切,我也会。”
“当然不是,你可以检查我的口袋。”
两手枕放在脑袋底下等着被检查,另一双手很快地在口袋上又是攥又是掏。
堆聚在一侧的被子有一半垂落在地毯上,游弋失笑地看了眼被子底下。
明亮翠绿的塑料包装还露了一个角,找来找去竟然都没有发现。
周瑾瑜推着人滚了一圈,检查完身下又拉回来:“能变出什么来啊?”
“要看心情,”游弋面露苦恼,“如果故事不是很有趣,可能会变出树枝。”
“为什么?”
“打你啊。”
周瑾瑜咯咯笑着躺回去:“那我就真哭。”
“你到底讲不讲?”
“讲,现在就讲。”周瑾瑜用头轻轻撞了撞旁边的头,“不要睡着啊。”
“快讲。”
周瑾瑜讲起来:“有一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雪,兔妈妈要出门给小兔子找胡萝卜,可是小兔子吵闹着也要去。兔妈妈担心它会着凉又怕小兔子太无聊,就堆了一个雪人来陪它玩耍。”
听了一半,游弋评价:“很幼稚。”
“你听过啊?”
“没有,但是雪人肯定化了。”
周瑾瑜惊讶地扭头:“你怎么知道?”
“兔妈妈担心小兔子着凉就只能抱雪人回家里,家里温度很高,不等兔妈妈回来就化了。”
“错。”
游弋疑惑地看他,周瑾瑜得意地继续往下讲:“兔妈妈和小兔子装扮好了雪人,小兔子有了玩伴不再吵闹着要跟妈妈去,兔妈妈放心的离开了。它们在院子里玩了很久,小兔子就想邀请雪人去家里。”
“雪人赶忙拒绝了好意,小兔子这才想起来雪人不会怕冷。它放心的回家烤火,还给炉子里添了柴,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后来小兔子家着了大火,雪人为了救小白兔冲进了屋子,最后救下小白兔后化成了一滩水。”
周瑾瑜问:“怎么样,感人吗?”
“故事有点不符合常理。”游弋皱着眉头,“如果兔妈妈担心小兔子着凉,为什么堆一个雪人?让它在院子里玩不是照样会着凉?”
“但是小兔子冷了可以回屋里啊。”
“因为冷它才回到屋子添了柴,所以屋子着了大火。如果没有雪人救它,它就死了。”
周瑾瑜也皱起眉头,游弋无知无觉地继续说:“兔妈妈如果带上小兔子的话,屋子不会着火,雪人也不会化。小兔子失去雪人肯定很伤心,一个简单的事情却制造出了很多麻烦。”
“不是!”
周瑾瑜翻身坐起来:“不是!兔妈妈爱小兔子!雪人是兔妈妈给小兔子的礼物!兔妈妈找完萝卜会回来的!”
吼叫声里夹杂了哭声,眼泪蓄积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白色睡衣上的雪人变了形,连环抱住雪人的小白兔也耷拉下嘴角。
大雨滂沱,满脸泪水的小男孩指着门喊:“我不喜欢你,你走!”
“别哭......对不起。”另一个小男孩摊开手,掌心放着一包绿色跳跳糖。
屋子里划出一道绿色光芒,咚地一声又出现在门口。游弋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一个小男孩。
他想走近安慰道歉,可是小男孩还在喃喃呜咽:“我不喜欢游弋,我讨厌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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