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院子,江牧决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这儿呢!”
“看来又扒小窗子了。”今见山走到厨房门口撩开厚重帘子,偏了偏头示意游弋先进。
“个臭小子!说了不让带东西当耳旁风是吧,出去出去!”江牧决手拿锅铲一顿挥。
田烽在里间喊:“他不要我要!小游,让见山都搁我私库里去!”
“江叔。”游弋点头打了招呼。
江牧决哼了声:“就这一回啊。”
“嗯。”
“看来你还是没躲过。”今见山就手从游弋手里把东西全部提过来,又转身出了屋子。
“你田叔在里头忙活菜呢,这儿油烟大,先去里头帮忙去。”江牧决很不见外地说。
“嗯。”
撩开帘子进到里间,入目就看到一张满是慈爱的脸,游弋脚下顿了顿:“田叔。”
“屋里热,外套脱了挂墙上。”田烽往墙上的钉子指了指。
游弋照做,忙活完捞起袖子卷到胳膊肘,走到田烽身边:“叔,有没有我能做的?”
“案板上的蒜都剥了。”田烽说完赶紧问,“会剥吧?”
“嗯。”
操作台旁边有个垃圾桶,游弋蹲到跟前剥了起来,田烽用脚把旁边的矮凳子勾过去.
“这么大个儿也不怕撅着,跟见山一个德行。”
游弋笑了笑,接过凳子放在屁股底下。
“听见山说你一直在屋里忙工作,这么看比上次见的时候瘦了些。”
“嗯,每天要开会,三餐时间不太规律。”
田烽把洗好的菜放进旁边篮子里:“点心我这儿管够,之后找个盘子每样都盛出来点儿,但凡是桌子都给摆上,随手抓起来就能吃碍不了你什么事儿,别让胃空着。”
游弋盯着手上的蒜出神,没让田烽等多久,他点头答应:“嗯,回去摆。”
“你们这些孩子净会嘴上答应。一会儿把我微信加上,回去摆好了给我拍个照发过来。”
“好。”
“以前经停开业的时候,见山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儿,有时候整天不吃饭,好不容易回家了热饭等着,他吃着吃着能在饭桌上睡着。”
田烽搓洗香菇说:“之后我就经常备上各种点心,只要他能看见的地方都摆上,连他背的包里都给装上几个。之后习惯算是养下了,不用说他自己也能操心存货。你也这么试试,垫垫胃可以但别当主食吃,没营养。”
“记下了。”不好让长辈一直找话题,游弋顺话茬接上,“他倒确实有这个习惯,去乔纳尔的时候就带了。”
田烽甩香菇的动作顿住,看游弋的背不露声色地问:“怎么样,一路好玩儿么?”
“嗯,挺有意思。”
“听见山说你们睡房车里,问他说不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暖气都舍不得开,就怕第二天洗不上热水澡。”
“确实不冷,睡的时候穿的睡衣。”
田烽笑说:“房车床都挺小,有回自驾游我们也睡车里,硬是挤得一晚上没睡成,见山从小睡觉不老实,没挤你吧?”
不知道想到什么,游弋很轻地笑道:“没有。”
把剥好的蒜放在操作台上,手还没有从台子上离开,旁边递过来一把韭菜。
“会拣吧?”
“嗯。”游弋接过来开始一根根拣。
“挺多人说你像个少爷吧,”田烽满脸带笑,“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倒是都会。”
“小时候会帮家里人做这些。”
田烽问:“看架势做饭应该也会?”
“学习过,没几次放弃了。”
“听意思味道是一言难尽呐。”
游弋说话带上笑音:“嗯,做过一次豆角。”
“嚯!”田烽瞪大眼,“听意思没往熟了弄啊?!”
“嗯,从那次之后就放弃了。”
自己也不会做饭的田烽开始就豆角一通讲,游弋挑拣韭菜耐心听着,时不时明知故问地问上两句。
看着背对的两个人,今见山眸光柔和地放下帘子,走到江牧诀跟前把盛好的肉端到圆桌上。
“没出息样儿,送就送了还找幌子。”江牧诀把炖锅放到地上,压低声音说,“我给你说你小子可别犯混。”
今见山帮忙把炒锅放到炉子上:“犯什么混?我不是解释了么,单纯怕他多想。”
“我说的是他?”江牧诀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满脸严肃不似在开玩笑,“人有女朋友你献什么殷勤?我这么教你做人的?”
今见山:“......”
“这两天回去收拾东西,麻溜给我搬回来住。”江牧诀松开他,拿油往锅里倒,“晾一段时间那点儿心思也就散了,什么时候等人走了再回去。联系方式也都删了,要跟我轴,别逼我把你送到你大伯那儿去。”
“叔,送大伯那儿的话您在我十岁时候说还管用,而且当初谁撵我走的,这会儿又想让我回来?”今见山摇头,“晚了。”
啪的一声,江牧诀直接扔了锅铲:“倒反天罡!”
今见山飞快地往帘子处看了眼:“客人在您悠着点儿。”
“搬是不搬?!”
“您都生气了能不搬么。”
今见山把锅铲拿起来塞进江牧诀手里:“一袋点心都上升到道德人品了,我必须得给自己辩白两句。”
“上次您要留人喝酒,喝完是不是得在这儿过夜?初次上门多不礼貌,况且人只说了个朋友,您自己要给安个女朋友,这事儿也怪不了他。”
江牧诀皱眉往帘子那块看了眼,终于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凑近今见山惊讶道:“小子单身啊?!”
“油都冒烟儿了。”
江牧诀笑着把肉丢进去,滋啦炸响中,他往退后了几步的人看去,板着脸说:“三十的人了哪还有和家里人住一起的说法,不像话。”
“二十九。”
里间食材全部准备好,两人端着几个篮子出来摆到江牧诀手能够到的地方。
四个男人只田烽身板小一点,但这么扎堆一站,本来就不大的屋子显得更拥挤了。
“你俩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出去先玩会儿去,好了叫你们。”
今见山去里间把羽绒服拿出来递给游弋,带领人出了厨房。
“我做饭是跟江叔学的,也不能说学吧,在旁边看会的。”
游弋穿好外套,沉默地往院子外走。
“有段时间江叔不在,饭基本都是我做。我父母各处勘景,把我丢到他们身边一待就是五年,期间也没来个电话,我一度以为他们不要我了。”
“勘景?”
回想起小时候的生活本来还挺怅然,清冷声音一出什么情绪都没了。
今见山斜觑过去:“你注意力真挺奇怪,说了这么多只抓一个重点,怎么,幼小心灵承受诸多伤害,还没有一个艺术家的执著让游老师感兴趣?”
“我以为你父母只是单纯的摄影家。”
两人走到已经融化的湖边,今见山在一个石头上随意落座。游弋学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随后两人齐齐掏出烟点上。
“确实是单纯的摄影家,但要说来由得先从江叔说起。”今见山从吐出的烟雾里转头,“游老师感兴趣么?”
“你说。”
能看得出来游弋是有点兴趣的,这其实让今见山心里不太爽。因为来来回回里,游弋对他这个人好像没有任何想了解的欲.望。
如果拿之前几个问题细细琢磨,比如会不会弹钢琴,那太牵强了,牵强到甚至都不会让今见山胡思乱想。
阴沉的天又要下雪了,今见山看着湖面自嘲地漾开一抹笑,烟抽到一半的时候说:“江叔家从下往上数几代不是从政就是从军,二十年前的昌市书记是他父亲,而他母亲则是位德高望重的导演,我父母就是她老人家的学生。”
“他父亲刚上任的时候走访过一家福利院,当时满院子里只有田叔的年龄最大。”
游弋夹烟的指尖抖了抖,缓缓转头看过去。察觉到视线,今见山转头和他对视,露出安抚笑容。
“田叔说,他不是孤儿,只不过晚别人十多年才有了家人。而且对我们一家来说,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因为只有秘密才会成为武器,所以你不用担心。”
游弋看进眼睛里,半晌过去哑声问:“田叔......过得辛苦么?”
“嗯,辛苦。”今见山说,“但他现在有江叔和我。”
“是么。”游弋转回头,垂下眼帘猛吸一口烟,“那就好。”
三个字非常轻,轻到今见山不得不装作没有听到:“因为年龄问题,江老爷子没有办法不去注意田叔,所以问了很多有关福利院和一些个人问题,期间记者全程跟拍。”
“第二天报纸一经登出,各地方凡是想和江老爷子搭上关系的商人,全部争抢去做领养人。后来被一个做外贸物流的私企老板收养,那些年田叔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报纸版面上,一直到他成年解除收养关系后才算是消停。”
游弋没有问为什么,今见山也没有详细解释,灭了烟继续说:“江叔和田叔是高中同班同学,两人当时很不对付,估计是看不顺眼久了越看越顺眼,反正毕业前两人在一起了。”
“期间一直瞒得挺好,我父母也经常给他们打掩护。一直到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江老爷子才从那个物流老板跟前得知。最后江叔被送去部队,待了七年才回来。”
“小时候我见过很多次江老爷子,人很严肃,但对他印象最深的却是在田叔家里。”今见山说,“他先是为福利院的事儿给田叔道歉,然后告诉他们,无论未来的路如何走,绝不能因为他们影响江家几代荣誉。”
“老爷子走前对我吹胡子瞪眼说了句,他失策,应该送江叔去女人扎堆的地方。”今见山从旁边捡起一块小石子,夹在中指和拇指间用力朝一个地方弹出去。
湖面没有完全融化,有几个地方会有冰块漂浮在上面。游弋看弹出去的指向给出评价:“挺准。”
今见山看他一眼,又挑了几个差不多大小的握在手心里:“江老夫人毕竟身处娱乐圈,这种事情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她一直没有站队,按照我爸妈话来说,老太太也希望两人沉淀沉淀,真要那么喜欢,再来个七年也能走到一起。”
“两人又在一起后,老太太正好要去一个地方勘景,当时我爸妈已经小有成绩,正打算带我去国外,却被老太太一个秋后算账的电话拦住,把我送到这儿也是她的主意。”
今见山将手里的石子递过去:“故事讲完了,游老师有什么听后感?”
盯着掌心看了几秒,游弋探手从手心里取过温热石子,犹豫后问:“你父母知道?”
“知道什么?”今见山问完反应过来,“你说我的性取向?”
游弋摩挲石子应了声,今见山将低垂的眉眼尽收眼底,须臾后又将视线挪向湖面。
“给你复述一下他们的原话。”
今见山抿着唇珠无奈地笑了笑:“喜欢男人啊,我还当喜欢上你家那条土狗,我这儿眼睛都盯麻了,您二位别抽个空就裹乱,没什么正事儿挂了。”
话里的内容像是母亲说的,想象故事中几位素未谋面的长辈,游弋很浅地笑了笑,没有再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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