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见山晾好袜子内.裤,走到床边,游弋没抬眼地把右手落在床上。
“大爷,您是不是过于惬意舒坦了?”今见山在床边坐下,抬起大爷的手开始拆半湿的绷带。
看的人很认真,他又想招惹了:“不从头看能看得懂么?”
“查克拉是什么?”
“精神和身体融合产生的能量,忍者施展忍术的时候都需要查克拉。”今见山抬眼,“这漫画有七十五本。”
果然,眉头皱了皱,还特意看了看自己拿着的是第几本。
今见山垂眼笑道:“连载了十几年,有动画TV版,要看么?”
“多少集?”
“七百多。”
游弋从书上掀起眼皮:“你们追了七百多天?”
“不。”今见山拧着消毒剂,“当时一周只更新一集,游老师算算追了多少天。”
游弋又是无语又是不理解地看回书,随意问:“有你喜欢的人物么?”
“看来游老师也不是山顶洞人。”
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泛肿,今见山拿着棉签一下下擦拭:“你听过最多的是哪个人物?”
“太久了。”
“嗯,日理万机的游老师当然不记得。”
游弋没抬眼问:“找事?”
“我喜欢宇智波鼬。”
“原因。”
从这张嘴里出来的只会是陷阱,今见山心里发笑,嘴上却一本正经说:“因为长得帅。”
“......”游弋真不理解,“漫画也能看出长相?”
“听听,堂堂一个设计师问的都是什么问题,”今见山说,“瓷砖和瓷砖也有美丑之分吧?”
“两者之间可以类比?”游弋放下书,翻过一页,“草屋贴金砖,你认为金砖好看?”
今见山觉得话里有含沙射影之意:“说得没错,所以有些人好看也仅仅只是好看。我问你,知道什么叫氛围感?我说得是人。”
“你说。”
今见山用指背蹭了蹭掌侧的水:“他只需要站在那里,阳光就会变得更炽热。从他身上吹过来的风带了花香,脚下的土地铺满了金子,他看的地方也被赋予了故事。如果是坐着,那把椅子也变得与众不同。”
游弋睨了眼他:“听起来不像在形容漫画人物。”
“能占据整个青春,说明漫画家塑造的人物厚重感绝不只是在纸张上。所以岸本哪怕要给鼬画上面具,我也能猜测出他的长相。”
纸张再次翻过一页,直到包扎好也没有听到声音。
今见山放下手:“不问?”
“说。”
“氛围感触动的是灵魂,所以即便他丑陋我也觉得丑的好看。”
游弋颔首:“有时间去看看眼睛。”
“我猜你想说脑子。”今见山抽走他手上的漫画。
穿过的衣服裤子很整齐的叠放在沙发上,和旁边随手丢下的杂乱对比出细微的家庭教育。
万籁俱寂的夜色悄然下起了阵雨,漆黑一片的水墨画被两个相拥的人撑起,像是本就连体生长在一起。
***
热闹算是告一段落,一群人吃完早餐坐上各自的车,互相骂着脏话说再见。
今见山转头看向旁边,车窗没开,也看不见里面的人。
“老游,时间你订。”沈容刻站在车边说。
游弋系好安全带:“最近可能没有时间,初步方案出来我联系你。”
“不行,道谢就是道谢,不谈工作。”
“你们公司没你是不是得倒闭?”
阳光太刺眼,冯勋眯着眼说:“君王还有误早朝的时候,白天不行晚上不行,看来是猫头鹰还得捕食?”
哪像是道谢请吃饭,就差刀架在脖子上让挑一个行刑的时间,游弋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语半晌,他问:“时间不是由我订?”
“反悔了,给你忙几天的时间,到了吃饭的时候提前联系你,你把时间空出来。”冯勋拍了拍车,“行了走吧,那儿还等着一个。”
沈容刻被冯勋揽住脖子,边退着往回走边喊:“老游同志,到时候我去经停接你,收拾漂亮点儿,咱俩美美吃个烛光晚餐,完事儿哥带你野去!”
“你试试,腿给你打断。”
“滚滚滚,勒得我想吐。”
等两人拐过弯,游弋发动车的时候往旁边看了眼。车没走,里面的人枕着靠枕看着他。
游弋降下车窗:“你也有安排?”
今见山:“咱俩不同路?”
“保驾护航?”游弋偏了偏头,示意他可以带路了。
北栖往经停走的沿途很美,没有高楼大厦也少见民营矮楼,除了发芽的绿以外,到处都是雨后的波光粼粼。
游弋身上穿的依旧是今见山的卫衣,稍稍有点空荡,微风从窗外灌进来竟丝毫没有觉得冷,反而舒服的让他想躺倒在车里睡上一觉。
前面的白车行的不快,车窗边搭着半截手臂,偶尔会弹一弹烟灰再收进车窗内,几秒又再次出现。
从后面看是有点奇妙,如果时间倒退,那么前面的车和路上每一个飞掠而过的车没有任何区别。
看不到是白色,看不到后面缀着的一长串英文车标,更不会清楚前面的车主正在违章。
可里面的车主是认识的,甚至是亲密的。游弋不禁想,如果换做别人还会不会注意。
他试图将前面的车代入成吕从阳或是关子洲,结果惊悚地发现,他竟然不记得他们开的是什么品牌的车。
游弋不由从近处往回想,上周夜晚等在门口的车是什么颜色,好像是黑色,不确定。
关子洲的车是黑色轿车,那天也确实是关子洲开车,但是不能排除开的是吕从阳紫色......
不对,两人是从溥市乘飞机去的昌市,他的车也停在骊城机场,那么两人的车从哪来?游弋皱着眉继续往回想。
两人在接机口等着,他一路跟着下到停车场,可以确定是吕从阳开的车,上车的时候确实说了句什么,说了什么?
“游总真他妈有派头,让兄弟每回到昌市的第一件事就他妈是替你干活?”
干什么活?还以为是接机所以没问。游弋攥紧方向盘急迫地往回想。
再往久远一点,吕从阳开着车去环山园接他,开的什么车?
“你他妈就跟这车一样不正常!”
不记得,再往前再往前......座机响了。
“老游!机场半年的停车费知道多少吗?!我他妈交了一万多,还他妈不算拖车换机油!我他妈欠你了还是老关故意整我?从他妈下飞机就开始给你个狗逼干活,在你经常去的咖啡馆等着老子!”
“你还有没有遗产?”
“车库里有辆车。”
所以......他们开的是车库里的车。
黑色车急停在路边,今见山看着后视镜,疑惑地将车也靠边停下。
刚下车就看到游弋从车上下来,先是拉开了后座,一秒都没用上又绕到了车尾。
两辆车的距离差不多十米,没多久,今见山走到车边帮忙把车门关上。
绕到车尾的时候,他正要取笑是不是落下了东西,就看到早上规整好的一袋子衣物,全散乱在空荡的后备箱里。
寻找到的手机此刻正在一只颤抖的手中,而另一只撑在门框上的手也在不停地抖动。
命脉瞬间被扼住,看着低垂着头的游弋,今见山一动也不敢动。
手机开机了,没有密码,拇指极速地点开通话,没有任何划拉的动作直接点下一个名字。
今见山甚至都没有看清备注上的字,游弋已经将手机放在耳边。
破碎嘶哑的声音一出口,今见山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因为疼痛连带身体都跟着晃了晃。
“从阳。”
听不到那边在说什么,可这边很温柔地说:“嗯,是我,你没有见鬼。”
电话里的人应该是个话唠,这边却很耐心地听着,片刻后才说:“吃过。油条、南瓜粥、鸡蛋、牛奶。”
“嗯,想回答就回答了,不必惊讶。嗯,睡得很好。”
低垂的头缓缓转过来,头发散乱在脸上,整个面色苍白的好似刚从冰凉的水中打捞上来,从发丝里看过来的眼尾却红得几乎滴血。
紧接着面部露出能杀了人的笑容,说:“嗯,和今见山。都说了不能,不过确实很爽。”
连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嗯,头再次低垂下去。今见山僵硬地转动眼珠,撑在车厢上的手还在止不住地抖。
“从阳,当时为了方便昌市和溥市来回跑,那辆车一直停在机场,曳子去世那天我不记得怎么回的清悦园,之后怎么回的环山园我也不太清楚。”
“现在想一想,应该是从清悦园出来开了我母亲这辆车,后来这辆车应该一直停在环山园,我没有注意.......以为机场的车在车库。”
车上那一幕从游弋眼前一遍遍闪过,他没看错,当时回头那一瞬间看到的确实是泪,吕从阳眼里确实有泪,他没有看错。
“从阳,很多细节上的事物我没有办法过多注意,不过确实挺离谱,”游弋自嘲地低笑,“我竟然没有发现你们开着我的车。”
电话里的吕从阳说:“以为你他妈要说什么,原来专门打电话解释啊?我他妈还真以为我兄弟把几十万的车没放在眼里。”
声音不对劲,嗓子里像是噎了块东西,这种不想说话又必须装作若无其事说出来的感觉,游弋很熟悉。
他有些急地说:“从阳,别因为那辆车紧张,我只是......”
手里忽然一空,迫切要解释的心绪被遏制在一个不能上也不能下的位置。
游弋保持着接电话的动作,没有回头:“给我。”
“先挂了。”
擅自对那头说完,今见山挂了电话。他盯着躬起的背,稳住声音:“不觉得你自己更紧张?”
游弋垂下手,笑着摇头:“当是什么?睡一觉就什么都能干涉了。”
“别乱扯,我们还没睡。”
今见山把手机丢在杂乱的衣服上:“你想让他觉得自己正常,问题你现在这样正常么?”
游弋笑了声,缓慢地转过身坐在车厢上。
他仰起头,颤着手将脸上的乱发耙梳在脑后,长长啊了声,像是恍然大悟,也像是酝酿什么。
“确实不正常。”游弋轻轻抬了抬下巴,“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口,正常么?”
今见山从游弋的脸上一寸寸看过,迎着阳光的脸满满都是笑,每看过一寸让他的肝肠断一寸。
揣在兜里的指尖狠狠钻进掌心,今见山强迫自己,让所有面部表情和声音都用最常态化。
待差不多了,他问:“不是觉得挺爽?”
“今见山,你应该知道,强大的能量场会被我这种人掏空,你应该离不正常远一点,免得像现在这样也变得不正常。”
游弋瞌上双眼,好似疲累极了,连摆手打发人走的动作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今见山咬紧压根,又松开:“想多了,我没那么大好奇心,也没有那么卑劣的心思,不闻不问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没有必要。”
游弋闭着眼还在笑,笑得不大,只是提着嘴角。
今见山想往前走一步,却还是不敢贸然的动一步。
“那好,我再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游弋仰着脖子,极其难受地使劲做着吞咽的动作。
像是在沙漠里干渴了很久的迷路者,没有被沁润的嗓子撕扯着问:“你确定自己在乎的,只是两腿.之间的事。”
“不急,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今见山使劲唤动神经,稍挪了挪,帮他挡住刺眼的光,“你答应姘头的目的是什么?”
沉吟良久,游弋吞咽着笑出声:“洞察力强、机警、睿智,你确实适合当刑警,也适合心理医生。”
“夸人?听着不像,说说吧,目的是什么。”
游弋语气风轻云淡:“人总要抓住一样东西才能完成生老病死的定律,这种东西我没有,送上门的人很优秀,是不是女人对我来说不重要。”
他说着缓缓睁开眼,满目都是讥嘲地望向今见山的眼睛:“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千万不要把这种选择当做唯一,你目前赋予不了这种意义。”
“我不是个多顾及别人的人,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达到自己的目的,除此之外的,在我眼里都没有什么重要性。”游弋半眯起眼睛,目光迟缓地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今见山。
他眼神凉薄,话语却带着深意:“所以即便知道你的生活不该出现我这种人,可我依旧没有犹豫。问你也是让你做好准备,不要因为下.半身真把自己搭进去。”
地上的雨水应该被冻成了冰,明明端立着,今见山却慌乱趔趄的差点滑倒。
他稳住自己的身形,心里闪过“退而求其次”,却又疯狂的被“我没有这种东西”剐磨。
今见山一言不发地跨站在前伸的长腿边,他伸着手往前探,可刚碰上发梢就被抵住胸膛猛地推开。
后退两步,他再次往前凑上去,却又被狠狠抵着推开。
游弋脸上的笑容变换成阴沉,眼睛里迸射出的戾气让人畏惧。
他没有吼叫也没有眼泪,只平静的像一个开疆扩土的君王般让人战栗。
“我不是什么因为温情就能回馈温情的人,也不是捂上耳朵眼睛就能装聋作瞎的人,更不是看施救者溺水就能伸手的人。”
在今见山的视线下,游弋狠戾粗暴地扯下缠裹的绷带,轻飘又随意地丢在车厢里。
“你说我们有区别?说法太不严谨。生长在山水里面的花,开败了也是花,哪怕是沼泽地里也能开出花。区别首先需要对比,我凭哪一点和你做这个对比?”
“非要对比的话,你不如把我比作泥垢。狂风暴雨的时候风平浪静,可阳光炽热的时候却会连带着水也干涸,在龟裂的过程中,花草只会全部死在没有水份的泥垢里。”
游弋仰着头,眼底冰寒地看着今见山:“所以今见山,你一个有感情史的人更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权衡利弊,我敞开让你来,你至少该过一过脑子。”
“与其在一个姘头,或者说不正常的人身上找恋爱的感觉,我劝你不如把眼界放宽一点,前提至少该是一个没有精神疾病的人。听明白了?听明白的话可以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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