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到达学校，多米就看到丹丹埋在课桌上，看不清楚脸，这和往常一进来就看见她左右逢源的活泼样大相径庭。

多米好奇地凑近低头看，丹丹后缩了一下，这引得她大为一惊，直起身四周看了下，补作业的补作业，聊天的聊天，看书的看书，……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她小声问道：“丹丹，你咋啦？”

丹丹正趴在课桌上，闻言心里一阵心虚，她深吸一口气，状若无事地挺身展腰，轻松道：“没事啊！咋啦？”

多米紧盯着她，抄起一旁的镜子递给她，抱着双臂轻哂，“大姐，你这俩个大大的青蛙眼，你跟我说没事？”

“哎呦。”丹丹惊慌地拉着她坐下来，凑近她耳边小声说着：“我昨晚看小说，好虐的，忍不住哭了。”她说完满脸赧然，末了她惴惴然赶紧解释：“但是我就掉了一点眼泪而已。”

“那有啥不好意思的。”多米将书包里的书一股脑倒在了桌面，侧眸不解地瞥了眼她，回头一挥手将桌上的书一把都抓起垒在一旁，摇摇欲坠，状似危房。

“就是不好意思嘛，怕你笑话我。”丹丹抓着镜子端详着镜中的眼睛，眼皮浮肿，她抬眼嗔视多米，“我在家看剧要是想哭了都得憋回去，因为周围都是家人，怪尴尬的。”

多米轻哼一声，丹丹放下镜子，拉上她的手臂，不由分说：“陪我去厕所洗把脸。”

趁着还没有早读，丹丹拉着多米到厕所，多米在旁边静候等她，她俯身掬起一捧水扑向脸，冰凉的水流淌而下，让她神智清醒，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偏头问多米，“你不也洗把脸吗？”

多米轻摇头，解释：“忘记带纸巾了，这样洗辣眼睛，我不喜欢。”

俩人悠哉漫步在走廊上，闲聊着，多米想起她刚才的话，“你昨晚熬夜看小说了？”

“对啊，我就不应该打开那小说，看进去了。”说到这，她偏头看多米，摇了摇多米的手，神情着迷，绘声绘色地问：“你没试过吗？大晚上的，万籁俱静，就你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小窝里，可以尽情投入到那情节里去。”认识多米这么久了，她好像没未看过多米掉眼泪，平时看小说的表情跟在看新闻联播似的。

多米目不斜视看着前面，微启唇，“嗯，我经常。”

俩人踏进教室，她先坐进去座位，想了想补充：“我平时看小说很少哭的，昨晚那本太虐了。”

“嗯。”多米淡淡地回道，抬头看了眼钟，拿起课本上讲台带读。

很快就要期末考了，多米终于有点儿危机意识了，她觉得她得拼一把了。

但是上课该困还是困，她和丹丹俩人就像啄木鸟一样啄着桌面，困起来那是一个不管不顾，头都快砸进课桌里了，为什么在课堂上的睡眠质量可以好到那种地步呢？多米也时常想不明白。

这天放学，轮到多米和丹丹打扫卫生，她们俩个负责打扫办公室，一下课，就拿着盆和抹布去厕所打水，俩人跟做贼一样，大气不敢喘踏进办公室，好在一进去就发现偌大的办公室空无一人。

丹丹长吁一口气，她高兴地放下水盆，声音都响亮了起来，“多米，我们抓紧收拾完出去！”

“老师们咋都不在呀？”多米环顾了一周，走到一旁的茶几处，放下水盆，蹲下来收拾着茶台。

“不知道，可能有的回家了，住宿的他们也得抓紧去吃饭吧，晚上有晚自习呢。”

“晚自习是如何的？”多米拿着镊子将茶壶泡的膨涨的茶叶夹出来，轻拍着茶壶底部，将里头茶叶悉数都倒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不知道，我也没有住宿过。”丹丹在窗户那头胡乱地弹了弹桌面就当擦好了，她手上甩着抹布慵懒地跟在办公室里散步一样，漫无目的地这里抹抹，那里挥挥，荡起一层又一层的粉灰，过眼云烟般就算擦好了，将抹布抛到水盆里，溅出了一圈的水。

“我那桌子上的东西好像被动过。”她停在原地，微蹙眉歪头想着，轻甩了甩头，到一旁拿起扫帚四处看着，眼睛骨碌转着。

多米将茶杯茶具洗得锃亮，动作轻巧地将它们一个一个摆好，煮的水不一会儿就烧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提起冲烫着茶台上面，闻言诧异地投去一眼，“嗯？晚自习不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自习吗？”

“我听说不是，你没发现你的座位有什么变化吗？”丹丹四处搜寻着，瞥到哪里有纸团就走过去扫进簸箕里。

“毫无发现。”多米低头想了想，眼里都是迷茫，煞有其是地说。

“呵呵，你桌面乱成那样，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样的吧。”丹丹大功告成，很有成就感地叉着腰看着四周。

多米也收拾完茶台，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看了眼她的水盆，里头还清澈见底，气不打一处来，她幽幽投给丹丹一个眼神，“你逗我呐？”

“干嘛？有什么问题吗？”丹丹撇撇嘴角，轻耸了下肩膀。

多米走到她的水盆旁边拿着重新拧干抹布，动作麻利地擦着桌面，手臂都抡出了飞影。

丹丹背着手跟在她后头，看着她的动作，哂然一笑，“这里每天都擦，又不脏。”

她看着多米拧毛巾擦桌子，重复几次，眨眼间就将办公室里头的桌子都擦干净了，同样是过眼云烟般，多米带走了一片粉灰。

“走吧，你去倒垃圾，我去倒水。”多米将丹丹盆里的水倒进她的那边。

丹丹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我靠！凭什么？我去倒水，你去倒垃圾。”

垃圾堆要穿过篮球场那头，要走好长一段距离。

多米微眯起眼睛勾起嘴角，眼里清澈潋滟，状似无奈摊手道：“行，那我们老规矩。”

只见俩个人各退开半步，严阵以待，眼神凌厉肃穆地紧紧盯着对方，气势全足，石破天惊的异口同声打破一片胶着，“剪刀石头布！”

第一轮多米胜，她心中一喜，嘴角按捺不住。

丹丹哼哼一声，眼睛炯炯地看着多米，一副势在必得，“我感觉我一定会赢的！”

多米听了神色微滞，内心有点儿打鼓，但是嘴上还是硬气：“who怕who！”

话不多说，第二轮马上开始，“剪刀石头布！”

多米迟疑了一下，瞬息她瞪大了眼睛看见丹丹出布，但是来不及了，即使她的手微微后出，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出了石头。

第二轮丹丹胜。

丹丹高兴地晃着脑袋，“嘿嘿嘿，我就说我肯定会赢的！来吧！决一胜负的时刻到了。”话毕，她微微退后半步，蓄势待发。

多米微蹙眉，心里一阵慌乱：没事的，这是概率性问题，怎么可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微微稳住心态，又迟疑起来了，我出剪刀还是布呢？或者石头？

来不及她多想，决赛已经开始了。

不管了，听天由命，手摆出来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多米微微闭眼，握拳嚯地出了布。

“好耶！”丹丹激动地跳了起来，她微仰头尾巴都快翘上了天，这股得瑟劲让多米眯眼紧了紧后槽牙，想削她是怎么回事。

丹丹眉飞凤舞地轻拍了她的肩膀，发布号令：“你去丢垃圾。”

多米耸下肩膀，刚才她明明蓄力出拳头，但是在最后关头，鬼使神差地迟疑了，手指松开成了布，还能怎么办，愿赌服输呗。

“你们俩倒个垃圾还得先猜拳？”背后突兀的一声响起。

多米回头一看，门口正站着小和老师和赵景骏。

小和倚在门框上，显然他们已经在这里看了很久了。

多米和丹丹局促地靠在了一起眼巴巴看着他，底气不足道：“老师好！呵呵……”

小和端着脸，“决出胜负啦？学习咋不见你俩拿出这种拼劲？”吓得对面排排站鹌鹑状的俩人更加缩了一下。

他心里微哂，收起严肃，笑意跳上眉眼，朗声道：“好啦，赶紧去干活吧，然后赶紧回家。”

她们如获大赦，丹丹利索地将一盆子里的水倒进另外一个里面，俩个盆叠一起捧起就低头小碎步哧溜了出去。

多米心中暗骂，她收拾垃圾会慢点，每个办公桌旁边都有个垃圾桶。

赵景骏从刚才看见她们俩在剑拔弩张猜拳的时候就想笑，这会看见她俩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全然不见刚才的“嚣张”，更加忍俊不禁，怎么会有人凑一块就是风风火火的，好热闹啊。

不动声色地跟随小和踱步到办公桌前面，听着小和交代关于物理竞赛的事，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眼角却一直在留意旁边的动静。

多米伏低做小地穿梭在办公室间，心中叫苦：怎么这么多垃圾桶啊？

等都打结拎起来，才发现她有点儿负担不住。

赵景骏瞥见多米双手挂满了垃圾袋，他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小和正滔滔不绝，见状停下。

他回神，“没有，老师，我知道了。竞赛的事之前物理老师已经跟我们说过了。”

听到这，小和满意地点点头，该说的他已经都说了，“行，那你回去吧，加油。”

“好，谢谢老师。”赵景骏脚下一旋就不见身影了。

小和摇摇头失笑，怎么一个俩个见老师都像见了洪水猛兽一样。

赵景骏脚下生风，疾步间就追上了多米，他放慢脚步平复呼吸，若无其事叫住她，“多米！”

多米回头看见是他，扬起笑脸，“学霸！有事么？”

“你要去丢垃圾吗？我刚好顺路，帮你拿吧？”说话间他指尖掐到了掌心。

“好啊！太感谢你了。”多米眼眸带笑，即使说完收起了笑容，她左侧的虎牙尖尖仍然扣在唇上，若隐若现。

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赵景骏直了直腰板向前走着，瞥见多米正抬臂用肩膀将眼镜往上顶了顶，许是眼镜歪了，她蹙起眉头。

他不假思索地将垃圾袋都抓在一只手上，空出来那手伸出帮她将眼镜框扶正。

忽然的变化一时间让俩个人都停顿了下来，看着对方。

多米眼里闪过惊异，但马上会心一笑，“谢谢，眼镜一歪看东西就难受。”

对嘛，赵景骏也戴着眼镜，他肯定也是明白这种难受。

赵景骏猛地回过头轻轻点头，低声解释：“不客气。”

想起这茬，她问道：“你眼睛度数多少呀？”她偶然看见过他课上戴过几次。

“100多，眼睛疲劳的时候看黑板会模糊嘛，我就会戴会。”赵景骏面对别人顶破天就是说前半句，但是面对多米他忍不住事无巨细都会说。

多米爽朗一笑，“是，你度数少可以这样。我左右眼加起来都快1500了，就离不开。”真是令人汗颜，学习这么差，镜片倒是比别人厚多了，她忙不迭一扯开话题，“欸，我刚听到老师和你说竞赛，你要去参加竞赛呀？”

“嗯。”

“厉害了。”

赵景骏心里不明白，每次见面她都在夸自己，脱口而出：“你老哥也很厉害啊，我是好好在听课，他是纯聪明。”

多米这回身体都侧回来了，满脸疑惑，“emmm？你认识我老哥？”

赵景骏说出口就有点儿后悔了，“以前听老师同学提过他很聪明。”

多米点点头，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理由，也是，之前大家读的学校都在一个镇，又都是熟人，听过很正常。

想到自己老哥，她忍不住有点儿无语，“嘁，我跟你说，那早就是过去式了，我老哥现在成绩比我还烂。”

那是有够烂的，这个对比真是令人好懂。

“这样啊？”瞧瞧自己说了句什么废话，赵景骏真想抽自己一下，嘴巴嗫嚅，一时哑口。

“对啊！所以仅靠天分是不行的，人也不是生下来就知道1 1 2的，完全不读，神仙来了也没救。”多米说得头头是道。

赵景骏轻挑嘴角，侧颈调侃道：“你在说你呀？”

多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嘿嘿嘿。”

他略微思忖开口：“其实高中的知识还没有到拼智商拼天赋的地步，只要好好学习是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的。”

多米偏头看着他，嘴巴微张，“哇！是吗？我题目都读不进去呢。”

“都是些给好的理论定律，你知道都有哪些定律吗？”

多米讪讪然，“不知道。”她课本都没打开过几回，每打开一次，上面就会多一点涂鸦。她现在就是靠初中那会的知识量在支撑，再多的就没了。

好理直气壮的回答。

“如果你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来问我，我们不一定要做到拔尖，尽力就好了。”赵景骏提出这个建议，也有一丝自己的私心。

其实他知道多米就是完全没在学习，随便抓个人都能给她解答，她缺的不是给她解答的人。

“好呀，以后有不懂的问题我会问你的。”多米应承下来，心里想着：那我可得去好好先了解一下，免得问出太白痴的问题。

挺长的一段路，俩个人慢慢的走着，多是多米在叽叽喳喳，赵景骏听着，但是他居然也能抛出话题了。

她还真是不会让别人的话落地，一个又一个的话题蹦出来，不需要思索的，谈话间不会让人觉得呱噪冒犯无聊，让人想和她聊下去，如沐春风。

“所以你放学有的时候还会去钢琴教室弹琴？”多米有点惊讶，果然他就是那种学习玩乐俩不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那种人。

“对，平时你有在弹扬琴吗？”赵景骏想起来她会弹扬琴。

“没有，我家没有扬琴，节假日会去乐社练练。”多米老实巴巴地看着他，“我那破扬琴技术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景骏轻笑出声。

将手里的垃圾袋甩垃圾桶上，多米退开一步，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根火腿肠递给赵景骏，“学霸，谢谢你哦，这个，给你火腿肠。”

赵景骏抿抿嘴，随即莞尔，“谢谢。”他看着多米笑起来微弯的眼睛，暗忖：是因为这样眼睛聚焦了吗？才看起来那么亮……

俩人分别后，他一时没有动作，停留在原地，看着多米的背影，今天好像是聊天聊得最久的一次，还是相识以来唯一一次单独聊天。

他其实认识她很久了，平时在家里听到爷爷念叨的学生，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多米了，他想着，唔，是说什么来着？

对了，爷爷提起她小的时候看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一座孤岛，怎么教都油盐不进，只会傻傻看着他，但是他看得出来那是她还没有醒过来，所以先晾着她，不去逼她。

后来忽然就回神了的一样，一点就通，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的，怎么教怎么舒心。

可惜好景不长，才俩年的时间，她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完全没在学了，整天玩世不恭的，灵气不再，咬牙切齿地敲她脑袋都没用，让爷爷扼腕叹息。

伤仲永吗？像她哥哥一样，这东西还家族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