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王朝，禧和元年，靖太祖鄂怀松入主中原后的第一个新年，宫城中张灯结彩，一派喜气，这热闹要是搁在从前，小狸指不定有多开心呢。

只是现在，所有的热闹在她看来都不过满目疮痍，好生没趣。

新年的喜气轻易的冲淡了旧王朝覆灭的伤痛，看着身边一个个宫人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小狸感觉好像有人在拿刀子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

痛，每每落下一刀，都会牵动浑身筋脉。

比起初时的一心求死，还有头些日子的浑浑噩噩，这些日子小狸清醒了不少。

她相信变天了，现在的天下，不是大齐的而是大靖的，她的身份，也不再是皇后了，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公主。

他活着的时候，小狸并不觉得他哪好，成天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就知道挑她的刺，总是说她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可是现在他死了，小狸反而觉得世界上再没他那么好的人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记得那么多有关于他的事，小到他帮自己掖被角，大到他说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说要在有生之年献给她一个永安盛世。

事实上他的确没食言，他给了她一个盛世，只是这个盛世里没有他罢了。

一把剑，一场火，他就不见了，消失的那么干净，仿佛他们的相遇只是一场梦。

他临死前最后的话是：“小狸活下去，要快乐。”

活下去，要快乐。

小狸想告诉他自己做不到，她被时间催促着暴风长大，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说私奔就私奔，上树翻墙摸鱼无所不通，想大笑就大笑，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肆意公主了。

大靖王朝，禧和二十八年。

“小狸。”二十多年了，鄂怀松不止一次梦见小狸，梦里的她一身缟素，红肿着眼眶，没有一滴泪，模样是那样的决绝，那样的不留余地。

他难以忘记步天台上那个毫不犹豫向后倾到的小小身影，那个打小跟在他后面开朗活泼的九妹妹没了，带着恨，带着她坚守的生死相随。

“是谁？”鄂怀松定了定心神，扯开了些许遮挡视线帷幔，沙哑出声：“是你。”

“你病了。”身为皇帝的女人，马蹄糕的穿着很不合时宜，衣服是素净的寻常料子，佩戴的首饰朴素极了。

“是啊，病了。”鄂怀松说话，幽幽的看向窗外：“下雪了。”

“记得那日也是个飘雪的天气。”马蹄糕慢悠悠的附和着。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的下了几个时辰，寒意在天地之间席卷而来，让天地间没有一个人可以独善其身。

恰如一个王朝的兴盛与衰败，繁华时，尘寰同庆，普天大喜，衰败时，大梦初醒，四下皆空。

马蹄糕看似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火炉，问他：“后悔吗？”

鄂怀松凝望着窗外雪出了会神，片刻后，慢悠悠的吐出三个字：“不后悔。”面对透着嘲讽的突兀笑声，他不悦的蹙起眉头厉声质问：“笑什么？”

马蹄糕继续拨动着火炉，**裸的笑意并没有因为鄂怀松的反感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没了顾及：“你迟疑了。”

有生之年，她终于见证了这一天。

“那么你后悔吗？”鄂怀松反问马蹄糕这些年同样的问题。

马蹄糕放好火钳，带着有些悲凉的笑音说：“怎么不后悔啊？”

“这么些年一直活在后悔中你不累吗？”一室静谧中很容易听清鄂怀松微不可闻的叹息。

“好了，臣妾该告退了。”马蹄糕对着帷幔中的鄂怀松端正的福了福身子；“八王子，奴婢不恨你了。”

年少时他是她梦中的男子，她一门心思想和他在一起，任由他的摆布，她以为他总是对的。

回头看，真是可笑至极。

推开殿门，室外的风雪一拥而上，马蹄糕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幸好身边的小丫头机灵，已经帮她披上了雪披，还往她手里塞了个小巧的手炉。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为她的公主打理这些生活上的事情，可终究，是她对不起她的公主。

什么爱啊恨啊都不重要了，马蹄糕最后回望了一眼刚刚走出的那扇殿门。

日子就是一笔理不清的糊涂账，若没发生那些，她不能同他在一起，可发生了那些，她又怎能好好的跟他在一起。

“娘娘仔细脚下。”身侧的小丫头悉心的提醒着。

大概是睫毛上的雪花化了，马蹄糕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时过境迁，岁月蒙尘。

她想她或许是真的老了。

不想去爱了，也没力气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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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