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的房屋内,顾长歌侧卧在铺着软缎的榻上安静翻看医书,可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丫鬟火急火燎的掀帘进来:“小姐,刚刚夫人那边来人传话,让您过去一趟。”
“母亲?”顾长歌眼睫微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她顿了顿才问,“你可知是何事?”
“奴婢不知,还请小姐快些过去吧。”小丫鬟垂着手,头埋的很低。
顾长歌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波澜:“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小丫鬟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待那身影消失后,顾长歌才缓缓坐直身,对着身旁垂手侍立的婢女道:“春芙,把我配好的补药给祖母送去。”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春芙闻声行了一礼,恭敬应道:“是。”说完快步转身出了门。
——厅堂内。
白淑婷斜倚在嵌螺钿的椅子上,指尖慢悠悠拨弄着茶盖,可眼神却落在刚进门的顾长歌身上。
“女儿见过母亲。”她端庄的行了一礼,语气轻柔。
“行了,坐下吧。”白淑婷端着茶盏,指尖微微发紧,竭力压着语气里的不耐。
顾长歌听话坐下,慢悠悠开口:“不知母亲唤我,所为何事?”
白淑婷抿了口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长歌今年十六了吧?”
顾长歌听后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语气带着点笑意:“母亲可能忘了,女儿要过了年才满十六。”
白淑婷放下茶盏,瓷盏与桌案相碰,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我与你父亲已为你定下一桩婚事,快些准备着吧。”
顾长歌脸上没什么波澜,只微微偏头,语气平淡的问:“何时的事?女儿竟到现在才知晓,敢问是哪户人家?”
“当今二王爷。”白淑婷的声音里带着施舍般的得意,“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可乐呼着吧。”
顾长歌内心无语至极,语气调侃:“这么好的事,女儿怎好意思,该让长姐才是。”
她口中的长姐是府里嫡出的大小姐,也是白淑婷的心尖肉,那嫡女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
小时候没少欺负包括顾长歌在内的庶女,得亏她从小就知道察言观色,不然这府上都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白淑婷被这话一噎,假意的咳了咳:“你长姐心性高傲,怕是伺候不好,怎么,你不肯嫁?”
“女儿怎敢,全凭母亲做主。”顾长歌抬起眼,语气柔的像水。
白淑婷满意的点点头,摆了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午后二王爷会过来,小心准备着吧。”
“那女儿先告退了。”顾长歌扯出一抹得体的笑,起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可转身之后,那笑容瞬间消失,春芙跟在她身后,见自家小姐冷下来的侧脸,忍不住小声问:“小姐,这怕不是夫人故意为之?”
顾长歌冷哼一声:“他们这般的急不可耐,怕是为了给某人铺路。”
她抬眼道:“春芙,陪我去趟祖母那。” 语气平静,却带着冷意。
堂内,白淑婷望着顾长歌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狡黠。
身旁的婢女到底没忍住,小声嘀咕:“夫人,这种好事怎么不留给大小姐?反到便宜了这个庶女。”
白淑婷睨了她一眼,语气带着训斥:“你懂什么,为了长乐的以后,该让没有价值的人探探路。”
婢女听后,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夫人英明。”
……
寿安堂内,檀香袅袅,老人闭目斜倚在铺着狐裘的榻上,身下婢女正小心翼翼给她锤着腿。
顾长歌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扯出一抹假笑,迈步进屋,声音又甜又糯:“祖母~”
老人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刻笑开了眼:“诶呦~长歌来啦,快让祖母亲一亲。”
顾长歌几步上前,抱住老人的胳膊,娇声道:“祖母,您有好好吃我配的补药吗?”
“那是当然啦,长歌配的补药比郎中还好呢。”老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顾长歌却瘪了瘪嘴,脸上浮出苦笑,声音也变低了些:“那祖母要记得好好保重身体,孙女怕是很难常见祖母了。”
“哦?”老人拉下脸,眼神里带着探究:“怎会如此?”
顾长歌靠在老人肩上,娇声道:“祖母怕是不知,母亲已帮女儿定下婚事,改日便要嫁去。”
“你可知,是哪户人家?”老人声音沉了沉。
“是二王爷。”
老人听完,脸上的神色明显暗了暗,这一幕正好被眼尖的顾长歌瞧见,心里已有了分寸。
她顿了顿,才又开口,语气尽量平和:“长歌啊,听说二王爷人品牢靠,正是合适人选,嫁去也不会太委屈。”
顾长歌立刻抬眼,语气乖巧:“孙女也是这个想法,母亲竟这般对我好,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话落,老人却突然打了个哈欠,眼神飘向窗外,明摆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些顾长歌都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却轻叹了口气:“那孙女先告退了,祖母好好休息。”
顾长歌走出寿安堂,廊下的风带着凉意,吹的她鬓角碎发微动。
顾长歌侧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春芙,语气平淡:“祖母身子,好像还是不怎么好。”
春芙微微点头,语气严肃:“那小姐又要辛苦配药了。”
顾长歌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我辛苦点没什么,只怕祖母没能好好服用。”
春芙见她这神色,连忙低下头,恭敬道:“奴婢知道了。”
另一边,寿安堂内——
老人抬手示意,给她捶腿的丫鬟立刻停下动作,小声询问:“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老人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派人,把我以前的陪嫁首饰都拿去给长歌。”
“是。” 丫鬟应了声,行礼退了出去。
待丫鬟走后,老人望着空落落的门口,轻轻叹了口气,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是我对不住她……”
此时的顾长歌已回到自己的院子,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小姐,这些是老夫人让奴婢们带过来的。”
顾长歌眼神注视着地上几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内心涌起一股厌恶,可脸上却迅速挂起笑:“祖母真是的,待我这般好。”
说着,她转向春芙,语气轻快:“春芙,快让人抬进去。”
“是。”
带头的那位婢女,记下顾长歌的表情后,恭敬道:“那奴婢们先告退了。”
顾长歌点点头,转眼盯着下人们搬箱子的身影,脸上笑容渐渐落了下来,她的目光飘向院子里的秋千。
那还是她娘亲手扎的,可她还是不在了,被人暗中毒死,她自己也差点落得同样的下场。
府里人冷眼旁观,连父亲都只把娘草草下葬……那时候她就懂了,没靠山,在这府里连呼吸都是错的。
所以她只能去讨好祖母,才有了如今的‘体面’,可后来查到,当年往她们饭菜里下毒、害得母亲暴毙的,竟然是祖母派的人……
“顾长歌!”
一道尖锐的喊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顾长歌神色一凛,转身脸上又挂着笑:“长姐,你来啦。”
顾长乐叉着腰,怒视着她道:“凭什么,祖母会把那些贵重的东西赏给你?”
她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里满是鄙夷:“你只不过是个庶女,凭什么?”
顾长歌垂头掐算着时间,随即抬眼轻笑一声,话里全是挑衅:“长姐,你要是喜欢,便挑两件去,可刚才那话,若是被祖母听了去,不知她会如何想?”
顾长乐被噎的说不出话,脸色涨得通红:“你竟敢反驳我?作为长姐,该好好教训你!”
说完,她朝身旁的婢女招了招手,厉声道:“你们,把她给我按住!”
婢女脸色浮出犹豫,但到底不敢违命,硬着头皮上前按住了顾长歌。
就在这时,顾长乐后方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顾长歌瞥见来人,嘴角极快的勾了一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哽咽开口:
“长姐,不知妹妹做错何事,为何这般对待我……”话音未落,她低头瞳孔一转,昏死过去。
顾长乐见她晕倒后,面色瞬间白了,对着地上的顾长歌慌乱出声:“不是……你别装啊!”
身后的贺清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朝身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心领神会,立刻大声喝道:“大胆!何人在此喧哗?”
顾长乐一听这声音,浑身颤抖着转身,腿软的跪了下去。
站在贺清辞身侧的顾严征,见是顾长乐,慌忙出声:“那是家中长女,顾长乐。”
贺清辞眼神转向顾长歌,疑问出声:“那在地上躺着的是何人?”
见顾严征不说话,春芙连忙上前一步,跪地抽噎出声:“禀王爷,是与您有了婚约的小姐顾长歌。”
“哦?”贺清辞上前看了眼地上的顾长歌,随即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不算轻柔,却满是掌控力,径直朝内屋走去。
顾严征见此情暗道大事不好,眼神狠厉的瞥了眼身旁的婢女,语气急切:“还不快去请郎中!”
“是。”婢女收到命令连忙跑走。
白淑婷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亦步亦趋跟着进入内屋。
贺清辞将顾长歌放在床上,见她脸色苍白,他不禁眉毛微蹙,语气冷的像冰:“你们就是这般对待她的?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是吧?”
此话一出,白淑婷连忙跪下认错:“长乐无意之举,请王爷饶恕。”
“无意?”贺清辞转眼,看向刚刚跪下的春芙,声音里带着压迫:“你来说。”
春芙头埋的很低,嗓音急切的哽咽:“是老夫人赏了小姐一些首饰,长乐小姐过来二话不说就把小姐按在地上……”
说到这,她偷偷抬眼,胆怯的瞟了顾长乐一眼,不敢再往下说去。
“你别看她,继续说。”贺清辞声音没什么起伏,可威严声压迫于耳。
春芙咬了咬嘴唇,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直接按在地上辱骂……小姐身子本来就弱,怎能禁得住这般对待……”说完,她直接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顾严征脸色猛地一僵,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他上前扇了顾长乐两个巴掌,呵斥出声:“你怎能这般对待你的妹妹,疯了吗?”
顾长乐被扇倒在地,低头捂着脸,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一个字也不敢辩解。
“好了!本王看你是家事,不好掺和。”贺清辞语气威慑,“以后再有此事,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是是是。”顾严征连声应着,转头又对顾长乐呵斥:“还不快回去闭门思过!”
顾长乐被打的呆愣在原地,被身旁的婢女扶着,踉跄的走出屋外。
贺清辞见没什么事后,眼神看了眼顾长歌,柔声道:“如今也见过了,本王就先回去了。”
顾严征双手放在身前,脸上尽显讨好:“是是是……”
说完贺清辞起身,在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塞了个信封给春芙,眼神朝顾长歌微微一撇,春芙顿时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待众人离去,春芙走到梳妆台前,在抽屉里取出银针,朝顾长歌手臂上扎去。
那一瞬,她脸上瞬间从苍白变得红光满面,仿佛换了个人。
春芙拔出银针,仔细收好,才缓缓退了出去……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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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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