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道剑气,两人高的巨石被劈去了三分之二,山门石碑就剩下一个宗字。
墨明兮托着腮坐在巨大的宗字旁边,碎石块咕噜咕噜从他身边滚下楼梯。
山脚的方向,哆哆嗦嗦上来一个少年,老母鸡似的将三五个低价底子挡在身后。
符纸蝴蝶振翅般的声音混在熟悉的剑气里,墨明兮眼中映着少年指尖灵符的光芒。
“符修?”墨明兮伸手拂过石碑的断口。
宽大袖袍滑落,露出一截近乎透明的苍白手腕。
墨明兮思索一会:“镜水宗?”
“这样的小门小派也欺负。”他翻转手腕,看着自己虚无实体的手掌:“修真界没了我,素质明显降低了。”
墨明兮记得自己在问剑台上与季鹤白切磋,阴差阳错入了自己的衍天之相中。入相之前当胸一剑,现在应该已经凉透。
衍天之相是未来之景的预示,墨明兮的算筹人称天机算尽,谁承想把自己算没了。
头顶一阵洪钟般的传音:“镜水宗,符修之力如何?”
墨明兮直摇头:“简直有病,你管它如何?”
却见几个镜水宗弟子哆哆嗦嗦伏地跪拜:“不,不能与剑修抗衡。”
墨明兮眉头一蹙,站起身来,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剑修。
天空暗沉,泛着剑阵的红光。
磅礴的威压自远处而来,剑意弧光如飞鱼渡海逐渐向这边逼近。
喀拉喀拉,山下石阶被剑意碾得粉碎。
猎猎罡风中,一道雪灰的身影缓缓而来。
这身形高挑,如苍松覆雪。手中之剑,沉如冬夜。
墨明兮双手笼在袖子里,逐渐看清来人的脸:“是你啊,季鹤白。”
季鹤白?!
墨明兮推了推那镜水宗弟子的肩膀:“揍他,快,拿你的灵符揍他。”
他的手穿过相中虚影,未能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
镜水宗的少年瞧着十四五岁的模样,在剑海之中重新站起。指尖灵符明明灭灭,很快便耗尽了。
少年登时倒地,他不甘的抬头,想要去抓住季鹤白的衣角,将他也拖进这无边的苦海之中。只是他刚往前伸手,无形剑刃就在他道袍上撕开一条口子。
墨明兮眼见少年摇摇晃晃的退了几步,伸手想要接住他。可他在相中无形,少年依旧倒在他刚刚坐着的地方。
季鹤白懒得一顾,抬脚朝远方走去。所行过之地皆成废墟,剑意能及之处,无一幸免。
墨明兮怔怔地追随着季鹤白远去的身影:“不可能吧,这还是我那个只知道练剑的破师弟吗?”
“有什么不可能?”虚空之中传来一道木然的声音:“他平时难道不这样?”
“平时?”墨明兮沉目凝思片刻:“和我吵架打架切磋,挑战我掌门威严……”
墨明兮倏地抬头:“阁下哪位?”
空中声如钟鼓:“天道。”
墨明兮站在这猎猎剑风之中,看着天道天道屈尊而降。
天道藏在莹光之内,衣袂纷飞不见样貌。
墨明兮顶着天道的威压,挺直身板挤出来一句话:“季鹤白这是偏执剑修,逐渐疯魔?”
天道声音庄重,像是照本宣科:“季鹤白于剑修一道狂念已起,成为动荡之源。”
墨明兮半信半疑,仰头看着那团莹光:“这怎么可能……”
那团莹光似乎朝他俯身,在他耳边循循善诱:“有什么不可能,只不过有些也是罪有应得。你死后,觊觎你衍天大术之人夺取你的算筹,将你宗门闹得天翻地覆呢。”
墨明兮沉默片刻,指着废墟里那个镜水宗弟子:“有些?那个也是吗?”
莹光微微转向墨明兮手指的方向:“他?不是吧。他不值一提。”
墨明兮看着眼前这团白光:“不值一提?”
这莹光又转回来:“当然,你也可以救他。”
墨明兮被搅得有些混乱:“怎么救?我一缕残魂去吓死季鹤白?”
那团莹光离近了点:“这有何难?我将你送还修真界,你去夺舍,再对付了季鹤白,不就能阻止这一切了?”
如若面前不是天道,墨明兮会觉得它也有病。
只是纵然预示如此,在天道眼里季鹤白也好想不值一提。
这天道眼里有值得一提的东西吗?墨明兮捋了捋头发,指尖也从发带中穿过。
“季鹤白也不是这样好说服的,何况他根本就不会听我的。”
“说服?”天道转悠了一圈:“我是让你去说服的吗?你看着季鹤白草菅人命,生不出一丝将其证道的执念。”
墨明兮有些抵抗耳边的低语,依旧不能相信相中所见。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已叩问天门,求仁得仁。没有执念,不想强求了。此人修真界剑修之首,我活着或许可以一试。可惜夺舍的话,我能夺舍之人未必能将他证道。”
天道考验般的说道:“你是不能还是不想?”
墨明兮一愣,反问道:“你是天道,何不亲自将他捏碎?”
天道似乎终于垂目看了一眼墨明兮,拉着他飞身到离季鹤白更近的地方:“即便是天道,也没法随意断决他人生死。”
高岗之下万剑汇聚,刺猬似的插在山包上。
季鹤白坐在其中,眉目低垂擦拭着剑身。
剑身的幽光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一派霜雪霁月的模样。
墨明兮站在他对面,手虚虚放在剑身上:“他变成这样之前,难道修真界里难道找不出一个能管管他的人?”
“这事两个月之后就会发生。”
墨明兮眼神一凝,怎么觉得似乎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他不愿相信,追问道:“两个月之间发生了什么?”
天道淡淡开口:“先是面对刁难送走了你的算筹,顺手立了条规矩:天下修真,剑修为尊。旁门左道,可一剑破之。”
墨明兮眉心微聚:“缺德损招,谁会理他?”
天道继续道:“凡以旁门左道灵骨,可换季鹤白一缕真传。一月之内,数十上百门派被迫,好不凄惨。”
墨明兮想过季鹤白在压力之下也许行为有失,听到这话依旧难免心头火起,连带着眼前擦剑的虚影都嫌恶起来。
天道落在墨明兮身边:“岂止啊,他还挑起争端后,还不忘提升自己。寻得修真界内的仙人,使其陨落于鼎炉之法中。”
墨明兮一面是:剑修三百年不入无情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一面又觉得季鹤白先从师父学习,再于他墨明兮管束,怎么可能短短一月就逆行倒施。
此事蹊跷,他忍不住怀疑起来。
天道适时火上浇油:“当然了,仙人不愿顺从,忍辱负重对他下咒也是有的。”
墨明兮闻言瞳中一缩:“当真如此。”
“天道岂有虚言,你所行衍天之术难道是玩笑?”
墨明兮无可辩驳,眸中映着季鹤白低头擦剑的模样。
他们可以相看两厌针锋相对,但不可以堕落偏激罔顾天理。
“那你若是偏执至此,确实无可救药了。”
天道冷眼旁观:“你也别这样生气,虽说相中如此。但以前迫害你门派,巧取豪夺之人,也算受到了报复,求饶仰望。以前求而不得的仙人,现在也成为鼎炉,为修士所用,从神坛跌落。其实在你们看来也很……”他似乎在感受凡人的体会,随后吐出两个字:“快意。”
“快意?快意什么?”墨明兮怀疑地看着天道,几次抬手却又奈何不得。
修真界的天道,看上去也是不大正常。
墨明兮的举动天道看在眼中,却不为所动。
凑得更加近了,几乎要碰到他的发丝:“不过他也没放过你就对了,你虽一缕残魂,倒还是能打入剑中做成剑灵。”
墨明兮:……
看着墨明兮僵住,天道满意的拂去衍天之相的预示之景,抓着他的手腕命门浮在空中,等着墨明兮从震撼中清醒。
焦土幻象散去后,玉华宗上下燃灯不灭的景色浮现在眼前。
季鹤白在登天一般陡峭的祈玄道上为他挂了千条素练,远远一看如同青山悲哭。
天道好整以暇:“决定好了没?”
墨明兮冷哼一声:“我现在只想凿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他目光几乎要在季鹤白身上穿出两个洞来,季鹤白似有感应,忽然在山道上停住脚步,望向墨明兮的方向,张口说了些什么。
墨明兮浑身一激灵,才发现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月光。
天道一松手腕,墨明兮的魂体被一股力道推着从空中坠落,耳边是天道在离开前和他开的玩笑:“说不好他这般种种,是因为执念于你。”
“那我可太谢谢他了。”
墨明兮跌在季鹤白面前,他抬头看见季鹤白眸光映月,如同银镜碎片般冷漠。
墨明兮换了个台阶坐下,托着腮看眼前的季鹤白。
“夺舍?”墨明兮没法心安理得的占用别人的身子。
“我该去哪里夺舍啊。”
墨明兮戳了戳季鹤白的衣摆:“就你往后那脑袋,我得找十个医修来根治都不知道够不够吧。”
墨明兮不死心地又看了看手掌,修长,惨白,没有实体。
“甚好甚好,要不我还是找百八十个人来揍你好了。”
季鹤白将这一片挂完,往前走去。
墨明兮跟在他身后,一步踩一次他的脚跟:“还是得你师兄我亲自出手。”
话音刚落,前面的季鹤白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季鹤白望着月光幽幽道:“师兄,你不会没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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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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