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风从崖壁边擦过,墨明兮附耳在石壁上,隐约听见了……哭声。
世上妖邪之地不少,此处却不是。
期期将手贴在崖壁上,眼神纯澈的望着墨明兮,眨眨眼睛。墨明兮发现他卷翘的睫毛上有一簇深红色,先前没能注意到,现在看在十分勾人。
随着期期的手贴上岩壁,那哭声似乎朝这边涌来,不是一个人的哭声,而是十个百个。随着声音靠近拥挤,墨明兮甚至觉得千万哭声拥在耳边。
他下意识的离开岩壁,忘了自己坐在悬崖边,险些掉下去。
“小心。”期期抓住他的手臂,隔着几层衣料,一股阴凉感仍然传过来。
“咳咳。”季鹤白被晾在一旁许久,朝墨明兮招手。
墨明兮随着一股牵引力,被拉回季鹤白身边。
期期睫毛扑闪扑闪,笑着挖苦道:“我又不会吃了他。”
季鹤白道:“你是谁?”
期期愣了一瞬,故作熟络道:“我是期期呀。”
季鹤白一脸和他不熟,冷冷道:“在此地做什么?”
期期站起来,他衣服松垮,媚态天成,并不让人觉得刻意。毫不在意道:“比起从不涉猎的,你这种什么都懂还清高的才有意思呢,季真尊。”
墨明兮惊异的看了眼季鹤白:什么意思?这个死剑修平时研究些什么东西?!
季鹤白并非不记得这个人,提到期期他想起来那金色鸟笼了,这人在人声鼎沸的关元阁依旧能听见薛辞叫他季真尊,可见耳力非凡。
墨明兮道:“那声音……”
期期意味深长的一笑,轻松道:“明日若你还在,我再告诉你。”
他从二人之间走过,肩头的羽饰略过墨明兮的肩头。
期期这一走过,在季鹤白和墨明兮之间似乎拉开一条银河。他走得极快,飘似的一会就消失在黑暗中。
季鹤白看着目光追随期期背影而去的墨明兮,突然道:“咳咳,他和你说什么了?”
墨明兮回过头来,他还在想期期所说真是大胆的话:“你怎么老是咳嗽,着凉了?”
季鹤白无言:“上面烟灰大。我见到何晏了。”
墨明兮看着石壁道:“我刚才在石壁上听见了哭声,怪得很。”
季鹤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悬崖石壁向远处延伸,划出一条弧线,看不出什么特别:“何晏是永乐宗主的炉鼎。”
墨明兮收回视线:“炉鼎?!”
季鹤白道:“明日还来看这石壁吗?”
墨明兮捋了捋发带:“你看见他们修炼鼎炉之法了?”
季鹤白点头:“他们在永乐宗宗主宫室大殿修炼,很难不听见。”
墨明兮拢了拢头发,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奇怪,毕竟他看着也不像是永乐宗弟子。”
他还没说岩壁的推论,就听见这条小道又有人造访。
“季掌门,偷听人修炼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作风啊。”
墨明兮看见何晏摇曳的身影,他面颊潮红眼神湿润。却不似先前所见那样衣着暴露,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外袍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墨明兮传音:“你约他来的?”
季鹤白:“我只是被他发现了。”
墨明兮无言:“你想隐藏踪迹还会被何晏发现。”
季鹤白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想问他话吗?难道我把他绑来?”
墨明兮无话可说,心道:绑过来才更像你季鹤白的作风吧。
何晏听不到他俩传音,只觉得自己被晾在一边。但他耐性极好,像是忍耐惯了,眼光一直在墨明兮身上逡巡,一寸一寸将他打量。
墨明兮拱手道,佯装没有见过他,恭敬道:“道友,许久不见。”
何晏语气冰冷,但看起来并不凶:“千里迢迢而来有事寻我?”
墨明兮道:“你可知道沈清的事情?”
何晏表情一僵,不想那谢慈安居然比自己先动手,心下一凉知道谢慈安凶多吉少。他不动声色道:“原是为了沈掌门的事,我与沈掌门曾在西陵道场有过一面之缘。”
季鹤白不屑,西陵道场他和墨明兮都不在场,而且时间久远,那场道场也不是沈清所办。何晏显然是故弄玄虚,墨明兮却耐心更好。
“一面之缘?”
何晏笑笑:“我偶然得了沈掌门一样东西,不过在我房中。今日再见,若能交给你们也算物归原主。请随我来。”
季鹤白不在乎是否有诈,他若是高兴踏平了永乐宗也不在话下。虽然现在不愿与大乘修士硬碰硬,但永乐宗这般狂修,宗主也只是一个分神境界。
墨明兮随着二人回到了大道上,怪异的是这次他似乎对那香灰无感了。他轮转了一圈猫身灵脉,约莫勉强够着金丹期的水平。
何晏给了季鹤白一块令牌:“虽说永乐宗禁制对季掌门不起作用,但这样踏过去我们倒是很难修。”
季鹤白接了过来,他方才是御剑上去的,并没踏过禁制。此刻他也想御剑上去,只是瞧着墨明兮似乎没有再受炉灰香气的影响。他脑中回忆起云舟内墨明兮的模样,默默将样子替换成黑发黑眸的墨明兮,不觉之间心思动容。
“季鹤白?”
墨明兮的声音在他脑中闪过。
“嗯?”季鹤白急促的出声,猛地看向墨明兮。
墨明兮蹙着眉看着他,似乎心中万千不解:“传音呀。”
季鹤白不着痕迹地笑了下,蓝灰的眸中缓缓恢复平静:“什么事?”
墨明兮道:“你有没有觉得跟着何晏走得快些。”
季鹤白当他跟不上脚步,倏然停下来道:“结阵。”
墨明兮:“……?”
季鹤白道:“你见过谢慈安结传送阵法了,有样学样,结阵。”
墨明兮无言,口中念诀,指尖划阵,刻意显出一丝笨拙来:“去哪?”
“在你底弟子房前等你。”
季鹤白留下这么一句,突然推着墨明兮的背心走入阵中,留着何晏在风中凌乱。
墨明兮蹲在弟子房前头晕目眩,他的阵法划得有点太笨拙了,笨拙到要误伤友军的程度。甚至季鹤白都有些面色不善,他许久没见过墨明兮在术法上不擅长的样子。为此给墨妙妙的书除了五灵术法,并没有夹带这些实用法术。
他看着墨明兮假装不会,心中开心,面上却严肃道:“初次使用能到这样水平,已经不错了。”
墨明兮不说话,墨明兮想打人。他被这破烂阵法传得头晕想吐,没坐在地上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季鹤白扶着他背心传去真气,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仿佛他缺席的墨明兮开蒙入门的那一年,现在全补了回来。
何晏单独住在一处,离宗主所在极近。永乐宗入夜没有点灯习惯,建筑又多灰黑暗沉,此处唯有门前两盏昏黄灯光,如荒山野店一般。
何晏来得迟,到的时候墨明兮已然恢复如初。
何晏气息不稳,声音微微颤抖:“久等了。”
他带着二人进入房内,墨明兮见屋内陈设像极了谢慈安那间屋子,只不过处处干净。看得出主人除了用它睡觉,其余一概没有兴趣。
这间屋子靠着山壁而建,走入屋内便能感到一阵暖意。
砰。
门在身后自动关上。
何晏的视线再落到墨明兮身上时,眼中诡异的兴奋便不再隐藏。
季鹤白对周遭的不在乎,让他有时没什么存在感。就好像现在外头悉悉索索的有什么爬上了房顶,而他却气定神闲的站在屋子里,甚至没有和何晏对视。
墨明兮看着何晏的模样,很难生出惧怕。他在这宽大的衣服下实在显得可怜,即便慢慢展露内心的扭曲,也不让人觉得可怖。
何晏轻声道:“东西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问题。”
墨明兮揣着手看他,默默应允他提问。
何晏道:“你这炉鼎如何做得这般轻松?”
墨明兮态度极好,十分平静:“我不是他的炉鼎。”
何晏似乎特别难以理解这句话,他的目光在墨明兮脸上停留。眼前的人比自己更适合做炉鼎,甚至如果将他奉献给宗主,自己就可以超脱出来。何晏习惯性的去打量一个人的身形和灵脉,在墨明兮身上生出一丝嫉妒来。
“他待你难道如同……道侣?”
墨明兮觉得永乐宗的人脑子都不大正常,好像被莫名的**控制了一般。饶是再有耐心,被他们一个个当成别人的炉鼎也不会高兴。墨明兮选择无言:“……”
何晏看似找东西,在墙上悬挂的八卦图上摸索:“这里是永乐宗,做了炉鼎也不下贱,用不着抬不起头来。从前沈清风光霁月,想不到门下弟子居然也行这一套。”
墨明兮无语,不知道这何晏在说什么。思索之下问道:“沈清就是这么说你的?”
季鹤白笑了一下,声音不大,但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晏一下子脸色煞白。他在西陵道场上被沈清所救,却碍于炉鼎契约没法脱身。沈清救了他是好心,却也无意中把他拉到众目睽睽下审判。在那些道门居高临下的讨伐声中,一点点的感激变成了恨意。
沈清真该死啊。何晏想。他见到季鹤白的第一面就认出这个人是沈清的徒弟,看着他也带着个炉鼎就觉得天道好轮回,真是报应不爽。
墨明兮把他的神情都收入眼中,认认真真道:“做不做炉鼎是各人的选择,别人的言说未必正确,只是不负本心就好。”
墨明兮对永乐宗没有好感,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不好如何置喙,更不会对受害的炉鼎一方加以恶语。若是过度依靠**而修炼,该受到制约的也是永乐宗的弟子,而不是何晏这样的人。
何晏不喜欢这些话,说出来简直和沈清如出一辙,他面上不显露,触碰到八卦图上的机关,却还问了一句:“你凭什么说这话?”
墨明兮歪头:凭什么?他也不知道凭什么。于是他诚实的说:“不知道。”
轰。
地面石板朝两侧挪开,两人瞬间掉了下去。
墨明兮此时或许躲不掉,但季鹤白并不是。他落下的一瞬季鹤白就已经召出剑来,带着墨明兮平稳落地。
石板在他们头顶闭合。
“你干嘛不躲?”墨明兮堪堪站稳,还来不及环顾四周。
季鹤白收了剑,没再拦着墨明兮用灵力,淡淡道:“人人都说永乐宗地下有一处暗室,我还没见过,有些好奇。找了一圈没找到入口,原来在何晏房里。”
墨明兮手捧术法萤灯,看了看四周潮湿的墙壁和一条长长的甬道,无奈道:“看来他确实不知道沈清的事情。”
季鹤白摇头,神秘道:“不,他知道。”
墨明兮:“嗯?”
季鹤白拿出何晏给的那块令牌,真气一击,缓缓褪去原型,化成一块青碧色的碎片。肯定道:“这是沈清的东西。”
没有日更的时候,它也是不会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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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登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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