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问灵(五)

墨明兮后知后觉的感到掌心的疼痛,右手被季鹤白按得血流不止。可是道典乐声响起之后,他的术法被封,连一点愈合之术都用不出来。

听得乐声,墨明兮起身准备一探究竟:“下面发生什么了?”

季鹤白摁住墨明兮的肩头,示意他别过去:“你听,这道典乐声有问题,每个音都低了半阶,每个节奏都慢了半拍。”

“我就在这上面看,不急下去。”墨明兮镇定了许多,在季鹤白的搀扶下再次靠近洞边。

季鹤白好奇道:“你方才看到什么幻觉了?”

墨明兮左思右想,捡了条最轻的说:“沈清似要将你一剑证道。”

季鹤白见他谈吐正常,宽心地松开墨明兮的手:“你可打不过沈清。”

墨明兮找回了幻觉与现实的模糊边界,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猜测许是道铃,又或许是在外的衍天算筹,才让自己眼见为虚。想到这里他灵光一闪,季鹤白看不见的怪人,会不会意味着其实是魂魄。

墨明兮审视着方台前做着祝祷的紫袍修士,缓缓道:“那些修士好像被控制了。”

“像是。”季鹤白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在想道典什么时候结束,又什么时候能重回外界。墨明兮手上的血一滴滴的往下淌了好一会,现在才堪堪止住。

墨明兮极目远眺,这些修士整齐划一的按着星宫斗数行步,起伏之间却毫无生气。他在心中记下这诡异的场景,看着不动如山的季鹤白,默然承认人的承受力真是各有不同。

季鹤白见墨明兮许久不语,道:“沈清身后并没有人影。”

墨明兮闻言看去,果然沈清一身剑气,但并没有和那些紫袍人一样舞蹈。墨明兮疑惑道:“难道是因为,当年他逃出来了?”

季鹤白一句一应,不敢将墨明兮的话落空:“我想是的。”他看着墨明兮犹疑的神色,问道:“是否在这境中,我所见到的才是真?”

墨明兮歪头想了想,他现在确实见到什么都不免怀疑三分,定定道:“是的。”

季鹤白又问道:“那我的剑意你还认不认得?”

墨明兮警惕道:“认得。”

季鹤白随即在衣摆上撕下一条布料,在墨明兮惊讶的目光中快速蒙住他的双眼:“那我来替你看。”

墨明兮陷入一片黑暗,唯有跟随着季鹤白指引,才能寻到方向。

季鹤白声音低缓地描述着栈道之上悬空缓缓而行的紫袍人,它们两两相遇,莫名一剑划破手背。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铜鼎上。三礼九叩,诚心守一。

墨明兮垂首倾听,蓦地抬手道:“有些不对劲。”

季鹤白扣住他手腕,轻声问道:“如何?”

墨明兮歪了歪头,轻声问:“他们拜了这么久,所拜是方台上的何人?”

墨明兮的话,引得季鹤白的目光落在方台上。方台上有一团如玉的莹光,莹光中似有一个衣袂纷飞的人形。

墨明兮久久听不到季鹤白的声音,不安地追问道:“是……沈清吗?”

季鹤白迟缓了一会才道:“不是。它们,没有拜任何人。”

双眼被蒙墨明兮迟钝地朝着那方向侧头,确认道:“没人?”

季鹤白肯定道:“没人。”

沈清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方台一角,他手上那把命剑的形状已经很淡了,映照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自不能与实物相对比。季鹤白松开墨明兮的手腕,道:“我想下去看看。”

墨明兮的手在空气中探了探:“我也一起。”

季鹤白有片刻迟疑,墨明兮目不视物,只是凭借着声音的方位走了两步,险些一脚踏空。见状季鹤白重新抓住他手腕,嘴角缓缓扬起,轻快道:“走了。”

墨明兮没有扯掉蒙眼的布条,他情愿承受失重的怪异感觉,也不愿自己再看到莫名其妙的幻象。只是落地后墨明兮在黑暗之中所感觉到的,与演奏时在方台上的感觉完全不同。他轻轻转了转手腕,脸上挂着紧张,对季鹤白道:“这地方不对劲,同我们来时不一样了。”

“不慌。”季鹤白牵着他的手腕,向着栈道走去:“先走过去看看。”

“我们在栈道上?”墨明兮问道。

“嗯。”季鹤白斜上方正是一个悬在空中的修士:“你说它们是被人吊起来的?”

墨明兮应道:“嗯,手上和后颈有悬丝。”

季鹤白一道剑气朝悬丝的位置扫去,那修士嘭地一声摔下来,他背后的怪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他的身边盘桓。季鹤白拿剑将那修士挑得仰面朝天,见他衣服里空空荡荡,空余一颗头颅与双手露在外面,内里如同傀儡一般腐朽粘稠。

他说与墨明兮听,墨明兮也不能理解。他在来时所见这些人形都是完好的,猜测到:“莫非因为被这东西控制了之后,逐渐已经算不上人了?”

季鹤白觉得在理,不再理会地上的身体,继续沿着栈道向前。再往前,空中的修士变得密集起来,空洞的衣袍悬在他们头顶。无一例外,都是只剩下头颅与手。约莫走过两个平台,修士没有再悬于空中,而是堵在栈道口形成一道人墙,他们过不去了。

季鹤白得以看清那修士尚未断线前的模样,紫袍内里有它们自己的衣裳。季鹤白缓缓道:“这像是哪个道门的束冠。”

“是当年来赴会的人罢。”墨明兮猜测道。

“不能再往前了。”季鹤白领着他就要往回走,可转身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来不止一条栈道。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也出现了幻觉,有些慌张道:“我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不急。”墨明兮抬起右手,他在走上栈道的同时将手上的伤口再次崩开,他指了指地面,安慰道:“我们循着痕迹回去。”

季鹤白果然看见褪色的栈桥上一滴滴深红的血迹格外明显,他循着指引走了许久。血迹还在延续,可是仍然不见刚才斩断悬丝的那个修士。

“嘘,有声音。”墨明兮悄声道,他们停在一方平台前。

一道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喝呀,快把铜鼎中的血喝下。”

当啷一声,案台上的铜鼎滚落下来,里头哪里有什么血,分明是同那修士身体里一样粘着的黑水。

那道声音中透着激动的颤抖,蛊惑道:“铜鼎中的血有奇效,喝下就能飞升。”

季鹤白也听见这声音,晃了晃墨明兮的手腕道:“你听听多么新的法子啊。”

墨明兮于修道并不古板,也不囿于剑修一门,但听得此番吃人的作为,不免愠怒:“飞升?实在妄想。修道岂有强取他人所成,化为自己所用的道理。”

季鹤白瞧着墨明兮一本正经,根本不理会那尖细的声音,只想听墨明兮的看法。追问道:“如何不能?”

墨明兮微微蹙眉,只得将那疯狂的声音抛在脑后。平静道:“不往正道上求本真,却舍本逐末求些旁门左道。人人以这邪术撞向天门,看似能有所成,内里却已如败絮。”

却听得那尖细的声音反驳道:“如何不算?旧法高深不易达,纵行邪术又如何。”

季鹤白将那铜鼎一脚踢开,朝着墨明兮道:“啧啧啧,你听听这话。”

墨明兮不明白季鹤白在想什么,如何有这闲情逸致与这怪声纠缠。无奈同他论道:“大道不扶,自欺欺人。于捷径执迷不悟,毁道而不自知。”

季鹤白从来听墨明兮说话都是于两者中求全,一见他反驳别人便觉得心中欢喜。

那尖细的声音论无可论,陡然大喝道:“喝呀,别想了,想什么飞升。”

墨明兮没有理那道声音,反而自说自话道:“所以星衍阁逃进了衍天算筹的虚妄,玉京逃进了灵骨的妙用。天门难问之时,反倒是自身出了问题。”

季鹤白面色一沉,他忽然心中生出个疑问:此时修真所求天道,真的还对吗?

想了半天,墨明兮用力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他停下来并非要与这道声音论道,而该考虑如何脱离岩谷的困境。就像是沈清一样,从这里逃出去。

墨明兮摒除杂念后反客为主,朝季鹤白道:“那声音不是在和你我说话,而是在劝沈清。”

季鹤白随着墨明兮听声辩位的指引,不做声地跟着他往前走去。果然不消多时,就回到了方台前。

那具紫袍修士还在原地,怪影依旧在他身边盘桓。就连沈清,也依旧站在二层平台的一角。

钟鼓乐声已经停了,就在墨明兮警惕四周的时候,斜前方传来尖细的念咒声。只是这咒声还未起势,就被沈清一道剑气扼住喉咙。

季鹤白感到周围温度正在迅速下降,夜晚要来了。

墨明兮被蒙住眼睛,但那道剑气让他感到沈清的存在,和尖细声音的消亡。

墨明兮的手还在滴血,季鹤白在层层衣袍中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伤口一圈圈包起。

墨明兮术法依旧被封,惊讶道:“你能打开乾坤袋了?”

季鹤白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在衣服上扯的。”

墨明兮脸上一热,转开话题道:“难道那声音才是沈清的道侣?”

季鹤白朝虚空中看了看,他并不能看到真形,无奈道:“不可能吧……”

“不是。”沈清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看着见鬼似的二人云淡风轻道:“他在西陵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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