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鹤白想了想,又说:“不是。”
墨明兮揉了揉额头,没将季鹤白的话听进去。他眼下已经有了定夺,既然楚明苍想去中门之上,那么此间生死抉择交由他也未尝不可。
正当墨明兮要开口时,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薛辞跌跌撞撞地追了过来,朝着季鹤白问道:“我师父呢?”
季鹤白心思不在他身上,随口道:“你师父走了,不管你了。”
薛辞怔怔地看着祝可山离开的方向片刻,不由分说就要去找。他背着剑,却不会御剑,靠一双脚肯定是找不到的。
墨明兮将薛辞这举动看在眼中,薛辞虽未看他,但他还是抬手将薛辞拦住。墨明兮心中有些可惜,猛然想起自己仍未学会医治薛辞的方法。此时薛辞如果乱跑乱跳受了伤,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言安抚道:“以后总会相见的。”
薛辞在墨明兮手上挣扎不休,听到这话脸上立刻挂上两道泪痕,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墨明兮连忙低头去看薛辞,瞧见他尚且无事。
薛辞缓缓推开墨明兮的桎梏,默默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摇头道:“不会相见了。”
墨明兮跟着心中一窒,温声安慰道:“他医不好你没关系,我们去找别人医你。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修,他总有办法的。”
薛辞听着这话眼中毫无波澜,木木地点点头道:“我跟着你。”
墨明兮眼中泛着一丝怜惜:“对,你以后跟着我。”
随后他将薛辞推给了季鹤白,御剑朝着弟子房的方向离去。
薛辞瞪大眼睛站在原处,不敢相信自己又被抛在原地。
季鹤白照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淡淡道:“他有要事在身,一会还会回来。”
再回到弟子房,已然不同昨日。此处依旧夜深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声梦呓。
墨明兮在问灵宗的低阶弟子里不认识别人,其实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只是掌门令牌拿在手上,机缘便是福祸参半。墨明兮在最偏远的那弟子房门前犹豫了很久,手中握着令牌松了又紧。
他想起那日楚明苍的抱负,终于还是推门进去。楚明苍这副睡姿实在是不会设防,依旧一个大字躺在正中。墨明兮掂了掂这令牌沉沉的重量,将掌门令放在了楚明苍的枕边。
楚明苍似梦中感到枕边冰凉,立刻接了过去抱在怀中。
墨明兮叹了口气,默默地出门去了。
回到木屋的路上,他看见中门之上的法阵解开,一道亮光突破云霄随后散如星子。片刻过后,问海坛的方向火光冲天,映得晚云泛红。
祝可山这才是真的走了,他要去哪里没人知道。
仅仅是往弟子房的一个来回,墨明兮觉得薛辞变了个模样一般。他衣服还是那套衣服,但总觉得哪里不同了。
季鹤白教了他袖里乾坤怎么使用,将祝可山那一大瓶药直接给了薛辞。
当他们离开问灵宗的时候,月已高悬,银月的光辉将整个问灵宗笼罩在安宁之中。
墨明兮听见一声声钟鸣,在山间回荡。楚明苍应当发现了那块掌门令牌梦中惊醒,并且鸣钟聚众以获威严。
他选在半夜做这事的招数其实很聪明,墨明兮希望自己的担心都是白费。
墨明兮坐在船尾,朝着问灵宗的方向望去。心中依旧惦念着什么也不会的楚明苍,到底如何将问灵宗撑起来。自己是法修,所学所用都对他没什么帮助。方才唯独给他留下一本治疗书册,希望保他一条性命吧。
云舟飞得极高,船下青山为浪,先是一路沿著西北方覆雪的山脉前进。
墨明兮搓着手钻进船舱里,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魂魄的疼痛,只是依旧能够感觉到寒暑。他倒是没有什么奢求,只当天寒加衣便可。
季鹤白看着墨明兮几次欲言又止,眼下回到玉华宗才是第一要紧,墨明兮也不再给他探脉的机会。
墨明兮不愿在路上被绊住,只希望能尽早赶到宗门。自问灵宗出发,云舟即便以全速前进,也须得一日半才到得了玉华宗内。要做到如此,还需要灵力运转不歇。这事季鹤白做来还不行,须得交由墨明兮才最佳。
墨明兮坐在阵中,心念全然放在赶路这一件事情上。希望赵落澄他们能够抵挡一阵,断断不要被人蛊惑,如同问灵宗这般当了人墙被人利用。
但他更害怕的是,他从前未曾让这些弟子直面过这样的事情,只怕他们心思纯正不懂周旋,简简单单就被骗了。
薛辞安安静静地坐在云舟的一角,自上船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他将目光黏在季鹤白身上,季鹤白似乎陷入沉思,并未搭理他。
墨明兮并不需要全心全意地驱使云舟,他觉得有些无聊,看着可怜兮兮的薛辞没有说话。
黎明到来之时,季鹤白将墨明兮替换下来。墨明兮并未推脱走到窗边坐下,他倒不是觉得有多乏累,将在角落困得脑袋直点的薛辞叫去床上休息。祝可山的话在他心头缭绕,他罕见的掐指算了算。
云舟在雨雾之中穿行,过了时辰不见天光,水汽沉沉压抑得很。云层之上相当寒冷,狂风卷着帘子噼啪作响。
西南方向似乎有乌云在不断聚集,在山麓之间盘桓不去。
墨明兮看着阵法之中的季鹤白,掐指算起自己的进境之日来。天象不至,境界未成,并不像祝可山说的那般急切。他现在灵脉流转过快,但不是常人不能承受的事情,加以利用还能事半功倍。倒是去了玉华宗不得已打起来的话,恐怕没法解释自己这一身修为从何而来了。
得了空当,墨明兮这才想起季鹤白说的那些是的不是来。
墨明兮心中嘀咕:难道他将妙妙看作了我,还是说将我当做了妙妙。墨明兮心有所念,也害怕付诸东流。
他望着远山,感觉玉华宗的危难之日已经来临。只能将心中所想缓缓搁置,先盘算起宗门事物来。
夜幕未明之时,玉华宗仍然燃灯不灭,千山素练万山同悲。
山岭之间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重,过了千秋峰,乌云层层压在峰峦之间。高耸的云层里雷电勾结。山底已经黑沉沉一片,唯独山门之上,借由地势还存有一丝晨光。
弟子们的剑尖反射着透过云层的柔光,他们望着首溪山脉北峰的方向。终于,在熹微的晨光之中,遥遥看见一个光点在急速朝山门奔来。那是玉华宗外出探查的修士,御剑破云而归。
他急急在山门前落下,道袍沾满了污泥草叶,肩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他有气无力地从剑上摔下来,扶着赵落澄的手臂努力站稳。他另一只手撑着膝盖,喘息了好一阵,最后终于挤出一点剩余的力气说话:“我们,我们的掌门还没回来吗?”
赵落澄手腕翻转,将他肩头的伤口缓缓愈合。从怀中掏出丹药塞进那人的嘴里,面色镇静道:“越清朗已经去附近求援了,现在还不晚,星衍阁来的人也不多。你不必太害怕,山门还有我呢。”
他叫来两个守门弟子将这人扶了下去,方才传音间已经得到这弟子带来的消息。星衍阁的云舟似乎还在增加,只是对阵北山前并未发难。
赵落澄本来收到星衍阁遭受重创的消息开心了几天,没想到对方转头就找上门来。这些低阶弟子不知道的是,他与越清朗已经在第一时间出山周旋过。起先尚有妙音宗弟子前来相助,只是在林兰芷不知去向后情况便急转直下。妙音宗损失惨重,许多修士未至首溪山脉就已经陨落,好似秦霄的攻击是毫无差别的。
越清朗决定在前山布下剑阵,回来推测秦霄似乎有些摄人心魄的本事,赵落澄今日就是要将低阶弟子全部撤入禁地禁制之中。
赵落澄一面将山门守阵弟子撤换,一面心中不安地看向远方。他无意间目睹了一队妙音宗弟子四散奔逃。如若继续下去,玉华宗寡不敌众……
他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晃出脑袋。如若越清朗不敌,那么我们就死守山门,一定能等到季鹤白回来。
首溪山脉北峰,云层之下。
玉华宗的弟子月白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们望着不远处就要压到头顶的乌云,眼中没有一丝惧色。
越清朗一言不发地刻意呆在阵型之中,直至列阵完毕。他御剑到最前:“玉华宗大敌当前,虽同为修士但如若在我宗内行肆意欺压,我们定不能不战而退。”
弟子们的在山门之中担惊受怕许多天,听到这话眼中忽然有了光亮。他们立刻挺直腰杆,默念剑诀。剑阵已成之时,剑锋撕裂强风的声音在山峦中回荡。
山风鼓动。
越清朗也一同望向远方,他深知自己与秦霄之间的差异,剑修一道唯有尽量拉近距离近战方可有一线先机。他于玉华宗大殿的四十九阶台阶下与赵落澄辞别,心中已无忐忑。
暮色未至之时,越清朗匆匆跑下台阶,赵落澄正孤身看著云层中隐约可见的落日微光。
赵落澄神色忧忧:“越清朗,我们的时间不多,机会更不多。”他目光里满是担忧:“千秋峰的剑阵一定要布得快,别让人发现了。别再让人去山下的渡口,往妙音宗那边的山林也别再派人去了。昨日去的弟子,没有回来。”
越清朗看着赵落澄,点头道:“我明白。”
赵落澄双手结阵没入越清朗的胸口:“我知道你明白。”
越清朗惊讶地看着他,这阵法他认识,只是不想赵落澄竟然与他一命相承:“你不需要这么做。”
赵落澄早已代收其他宗门密信,知道秦霄来过是什么下场,但他面上满是自信道:“稳妥一点嘛,我命君承,给你多一条生机。我们可是有飞升的师公的,同那些宗门一定不一样。”
越清朗御剑腾空,朗声道:“好好守住山门,在大殿前等我,我们一起等师父回来。”
越清朗默念剑诀,身影很快消失在云影之间。
在落日之下,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银光破云而去。山间回荡起弟子应和的声音,随即点点剑光奔赴北峰,连山间飞鸟也没法追上。
赵落澄听得星衍阁的钟鼓声在云中鸣动,心中也十分发怵。
守阵弟子问道:“掌门会回来吗?”
赵落澄道:“会的。你们每人守好自己的方位,我们就能守住整个玉华宗。”
赵落澄回到大殿前,一手结阵,张开屏障。玉华宗并未有太多法修,他一人之力只能做到如此。法阵虽亮,内里不堪一击,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赵落澄这时候后悔起没能好好做功课了,季鹤白一去许久不回,许是在哪里受困。还有妙妙,平白无故就卷进来,多可怜啊,猫头他还没摸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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