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那日的晨雾带着铁锈味。钱满仓缩着脖子往古井边蹭,老掌柜新买的铜盆刚沾水面,突然"滋啦"冒起青烟。盆底赫然映出张泡胀的鬼脸,惊得他连盆带人栽进菜地,压扁了刘寡妇种的三畦秋葵。
"诈尸啦!井里有水鬼!"老掌柜的破锣嗓子惊飞了茶馆檐下的家雀。柳莺儿拎着铜壶出来时,正瞧见井口咕嘟咕嘟翻着血泡,金步摇上的雨燕突然炸毛,衔着的东珠"当啷"砸进井里。
牛大壮扛着杀猪刀冲来,屠夫新换的靛蓝短打上绣着"镇邪",可惜"邪"字绣成了"牙",活像张血盆大口。"让俺瞅瞅!"他独臂抡起井绳,木桶刚沉下半丈就拽上来半截红绸——正是花四娘七夕丢的鸳鸯帕。
"哎哟这死鬼!"媒婆甩着新染的鹅黄帕子挤进人堆,髻上的银簪突然被井里伸出的青黑爪子勾住。鲁三锤闷头劈了根桃木桩,木匠的墨斗线刚弹到井沿,水面突然浮起三百颗翡翠瓜子,摆成个"冤"字。
柳莺儿抄起茶碾子要砸,井底突然传来白清风的轻笑:"燕娘,煮壶'碧血丹心'可好?"她腕间金步摇应声脱簪,雨燕俯冲入井叼出片带血的茶叶——竟是去年沉船时丢失的贡品"血玲珑"。
未时三刻,茶馆门口支起红泥小炉。柳莺儿将血茶叶投入紫砂壶,滚水浇下的瞬间,雾气凝成个戴傩面的老者。牛大壮抄起锅盖当盾牌,屠夫独臂挥舞间削飞了钱满仓新糊的纸幞头:"白老道!你爹从阴间回来讨债了?"
"逆子..."傩面老者虚影刚开口,柳莺儿突然泼出茶汤。血雾遇水炸开,惊现当年画面:白崇山将童男生辰帖塞进翡翠瓜子,借着打醮之名投入古井。井底暗流直通皇陵,三百冤魂化作守墓阴兵。
"让道!"鲁三锤扛着改良版机关兽挤来。这铁木怪物八条腿缠满朱砂绳,脑门插着柳莺儿的金步摇,活像只暴走的蜈蚣精。木匠扳动机关,兽嘴"噗"地喷出雄黄酒,浇得井口血泡化作青烟。
子时梆子响过三巡,牛大壮腰缠墨斗线坠入古井。屠夫独臂擎着杀猪刀,刀面映出林惊涛的残影:"燕娘莫怕,俺这就..."话没说完,井绳突然崩断。柳莺儿甩出白发缠住辘轳,青丝入水的刹那竟开出血色莲花。
"接着!"花四娘将鸳鸯帕结成绳套抛下井。媒婆髻上的翡翠步摇突然发烫,映出井壁密密麻麻的刻字——全是丙戌年溺亡者的名讳。钱满仓趁机摸向茶案上的血玲珑,枯爪却被茶雾灼出个"贪"字。
井底突然传来牛大壮的怪叫。屠夫独臂卡在青铜机关里,面前浮着具水晶棺,棺中女子面容竟与柳莺儿一般无二。尸身手中攥着半幅鸳鸯帕,帕角绣着"林柳白"三字,针脚正是花四娘的手艺。
"清风!"柳莺儿突然对茶雾中的虚影厉喝,"你早知道我是李寡妇的替身对不对?"茶壶应声炸裂,白清风残魂裹着翡翠瓜子凝成人形,抬手将牛大壮拽出机关:"十五年前换命术,今日该破了。"
五更鸡鸣时,古井突然喷出三百盏河灯。柳莺儿扯断白发缠住水晶棺,棺盖移开处滚出个鎏金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童男的乳牙,每颗都刻着"榕眼"标记。牛大壮雕了只桃木舟放入井中,屠夫独臂划桨的模样,活脱脱是当年撑船的林惊涛。
钱满仓缩在米缸里啃冷馒头,老掌柜的纸幞头沾满雄黄酒。井口飘来阵阵茶香,混着柳莺儿新煮的桂花酿,倒是把镇西头的野猫都招来了三只。鲁三锤蹲在榕树下刻镇魂碑,木匠脚边堆着机关兽的残骸,零件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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