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大雪,青云镇的积雪厚得能埋人。
钱满仓踩着鲁三锤特制的雪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茶馆后院刨坑。老掌柜的皮帽上结满冰溜子,活像顶了串水晶帘,稍一晃动就叮当作响。他刚刨到三尺深,铁锹突然"铛"地撞上个硬物——竟是个鎏金酒壶,壶嘴还冒着丝丝热气。
"柳、柳掌柜!"钱满仓的破锣嗓子惊飞了觅食的麻雀,"咱家后院埋着宝贝!"
柳莺儿正在温黄酒,闻言指尖一颤。金步摇上的雨燕突然炸毛,振翅撞向窗棂——外头的积雪不知何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爪印,每个足印里都嵌着粒翡翠瓜子。
牛大壮扛着半扇冻猪肉撞进门,屠夫独臂上缠着的汗巾冻成了冰坨:"地窖...地窖在冒热气..."他扯开衣襟,漕帮刺青的蟠龙缺了片鳞,那处皮肤诡异地蠕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丙戌年大雪..."白清风残魂的声音比冰还冷,"钦天监的养魂窖..."
茶馆地窖的木门突然"吱呀"洞开,蒸腾的热气里混着酒香。花四娘提着裙裾要下去,媒婆髻上的绒花瞬间蔫巴;鲁三锤闷头劈开台阶,木匠的墨斗线在热气中绷出"凶"字;最骇人的是窖底传来的动静——
"咕咚...咕咚..."
像是什么东西在酒缸里翻身。
柳莺儿白发缠住门框,发梢刚探入地窖就结出霜花。金步摇脱簪飞出,雨燕衔着片榕树叶坠入热气——叶片触及酒气的刹那,整座地窖突然剧烈震动!
"砰!"
酒缸炸裂的巨响中,三百个"白清风"从窖底爬出。有的在诵经,有的在炼丹,居中那个最小的只有孩童大小,怀里抱着个鎏金匣,匣缝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
钱满仓突然跪地干呕,老掌柜吐出的不是秽物,而是成串的翡翠瓜子!牛大壮漕帮刺青的蟠龙突然离体,屠夫独臂青筋暴起,竟拽着龙尾把那刺青生生撕了下来!
"原来老子背了十五年..."牛大壮将血淋淋的龙形刺青砸向酒缸,"是给你们当酒引子!"
鲁三锤闷哼着撕开上衣,木匠胸口"矩"字刺青正在渗血。他用刻刀挑开皮肉,从肋骨间抽出把金钥匙——正是当年沉船时,白清风用来锁魂的物件!
"师父说...要酿二十四节气酒..."
"每坛都要活人当酒曲..."
柳莺儿突然想起每个大雪节气,镇上总有人莫名醉酒三日。原来他们不是在过节——
是在替窖里的魂酒提供阳气!
孩童大小的"白清风"突然开口,嗓音却是苍老的:"逆徒...你竟敢..."
鎏金匣弹开的刹那,整座地窖变成了血肉熔炉!四壁蠕动着鲜红的肉膜,梁柱上垂下密密麻麻的脐带,每根脐带末端都连着个镇民的虚影——钱满仓在拨算盘,牛大壮在剁肉,花四娘在说媒...全是他们日常生活的场景!
"好个偷天换日..."柳莺儿白发暴长缠住肉膜,"用全镇活人的'日常气'养魂..."
金步摇彻底碎裂,东珠里蜷缩的蚕虫吐出最后金丝。白清风残魂突然凝实,年轻道士的面容在热气中忽明忽暗:"燕娘...这是我欠青云镇的..."
道袍翻卷间,三百张黄符天女散花般落下。每张符咒都精准贴在一个镇民虚影的额头,硬生生将脐带扯断!
老监正的怒吼震得地窖簌簌落土,孩童尸骨突然暴长,指骨直插白清风心口:"孽徒!没有为师的养魂术,你早该..."
"我宁愿魂飞魄散。"
残魂轻笑一声,突然抱住柳莺儿翻身坠入最大的酒缸。酒液沸腾的刹那,二十四具"白清风"分身齐齐惨叫,化作青烟被吸入缸中。
牛大壮独臂抡起杀猪刀劈向脐带根,屠夫浑身浴血,每刀都带着漕帮秘传的力道;鲁三锤闷头雕刻着什么,木匠脚边堆满了翡翠瓜子壳;花四娘撕开鸳鸯帕,媒婆髻上的绒花燃成火凤,将垂死的脐带烧成灰烬。
五更鸡鸣时,地窖归于平静。
钱满仓瘫在酒缸旁,老掌柜吐出的翡翠瓜子变成了普通桃核;牛大壮独臂上多了个酒壶状的疤;鲁三锤默默捡起鎏金匣碎片,木匠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白柳合卺"。
柳莺儿站在晨曦中,怀中酒缸里只剩一枚翡翠瓜子。
檐下冰凌坠落,在水洼里映出模糊字迹:
"冬至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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