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五.
中秋.
曲泠泠大包小包回家了。
陈千芷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有些抱怨似的:
“买这么多干什么,我又吃不完。”
曲泠泠早已习惯她的口是心非,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好。
“我买给自己吃的,不行啊?”
陈千芷没再说话了,只是眼角的笑意出卖了她的心情。
母女二人吃了顿简单的午饭,开始准备晚饭的饺子。
难得和谐的氛围,却有不速之客打扰。
临近饭点,门外响起敲门声。
母女二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心照不宣地无视令人不悦的因子。
可惜,敲门声始终不停。
对面的邻居忍不住开门,看见曲东林,“唉”了一声,摇摇头,把门又关上了。
眼见敲门不应,曲东林开始大喊:
“千芷,泠泠!我回来啦!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呐!”
曲泠泠后槽牙咬紧,放下饺子皮,去洗了手。
开门,曲东林伪善的面孔出现在面前。
“说,多少。”
曲泠泠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今天情况特殊,她只希望和她妈过一个平静的中秋。
曲东林却跟抽了风似的,说他不要钱,只想和她们吃顿团圆饭。
倒是新奇。
以前中秋新年这种日子,她给钱最痛快,他也开口最大,拿完钱,就识相的离开。
今年是把脑子也输没了?
曲东林像没事人一样,假装没看见她的表情,走向低头包饺子的陈千芷。
“千芷,我回来了。”
陈千芷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包馅儿。
曲东林只好讪讪一笑,殷勤地包起饺子来。
倒是提前吃上了晚饭。
吃到一半,曲东林又夹了一个饺子进嘴,还没完全咽下去的时候,含糊地问道:
“泠泠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
陈千芷停下碗筷,眼里全是戒备:“你什么意思?”
曲泠泠也紧盯着他。
曲东林又砸吧砸吧嘴,咽下一口:
“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泠泠毕竟也不小了,该找个人照顾了。”
陈千芷冷笑一声:
“谁说的年纪大就一定要结婚?你和我离婚这么久了,不也到处耍无赖好好地活到现在。”
曲东林被噎了一口,却没反驳,只是接着讲:
“我之前打牌的时候,有个家里开水泥厂的牌友,他说他儿子,今年也差不多二十来岁,也还没找对象,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跟人家先接触接触。”
曲泠泠神色短暂一滞,随后撇开目光,往身后一靠。
晚饭吃得早,餐桌上甚至还没开灯。
卷发和镜片遮住了天光,她在背光处把玩着左手菩提,听起来在笑:
“是吗?人长得帅吗?”
听见她搭茬,曲东林更加有信心,音量也大了:
“照片我看了,人虽然是没那么标致,但是性格好啊,而且人家老子说了,只要嫁过去就给十万块彩礼,生一个女儿再给三万,要是儿子就有五万……”
陈千芷再也听不下去,把筷子甩到曲东林身上,气得身子发抖:
“曲东林!为了区区十万块,你要拿女儿一生的幸福去换吗!滚,你给我滚!”
说罢又把桌子上其他东西砸出去。
曲东林连忙闪避,一边躲一边狡辩:
“我这也是为了泠泠着想啊,我那天找她要一万块她都拿不出来了,以后要是连男人也没有可怎么过啊!”
陈千芷更生气了,原本还算健朗的身体看着一下苍老了好几岁:
“你还去找她要钱了?曲东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不要去打扰泠泠的生活,她小的时候因为你没朋友,长大了因为你丢工作,你害她害得还不够惨吗!”
“妈,妈,别生气,别为了这种人生气。”
曲泠泠站起来挡在两人之间,用手轻抚着母亲起伏的脊背。
只有一双已经无甚太多情绪的眼,看着面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少时曾经无上敬仰过的高山,此刻在她眼中唯余一片贫瘠的荒芜。
曲东林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想面前的人就那样直挺挺倒了下去。
曲泠泠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接住陈千芷,却被带着一起倒地。
她感觉不到痛,只是害怕地朝着她心里最后一座高山大喊:
“妈!妈!”
邻居本来要报警,最后却叫来了救护车。
病房外.
医生对着曲泠泠郑重叮嘱:
“你母亲之前就有过昏倒的前例,你们做子女的一定要加以重视。她年轻的时候吃苦太多,落下很多病根,平常要注意多休息。最重要的是,少动气,通过这次检查我们发现,她心脏也不太好,所以一定要保持心境平和。”
曲泠泠认真记下,面上不算慌乱,握住医生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好,谢谢您……我能不能问问,我妈上次昏倒,是什么时候?”
走进病房,陈千芷已经醒了。
有气无力地问:“那个混账呢?”
曲泠泠拿起床头的病历翻看,嘴上应着她:
“早跑了,怕你真有个什么事,找他担责。”
她们对于这个人,已经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生气甚至于无语更多一些了。
但她对陈千芷很生气,
更气自己。
“你之前就昏倒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在拉她去镇国寺的前几天。
陈千芷难得对她有几分心虚,不过依旧装得风轻云淡。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大病好不了,小病不用治。更何况那天我只是一下子起猛了,阿秋刚好看见我,就把我送医院了,那事情都解决了也没什么大病,就没告诉你。”
阿秋是今天帮忙打120的邻居。
“真那么无所谓,为什么好了以后非拖着我去镇国寺,是怕你有一天真的突然死了……”
话没说完,曲泠泠深呼口气,转身,本就憔悴的面容,多了浸红的眼。
“我是曾经担心过,这世上,除了我,谁还会这样护着你。”
陈千芷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知不觉,也带了些哽咽。
那天,她从医院回来,忽然就感到很惶恐。
泠泠才二十几岁,身边只有一个阮澜,曲东林还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们娘俩。
她在的时候,还能帮她拦着点。
要是有一天她真的像今天一样,悄无声息地倒下,却没有人发现她……
她的泠泠怎么办呢?
泠泠从小就那么独立,坚强,她作为母亲都无法完全走近,还有谁,能像她一样,守护她的孩子。
“可是后来,我也想了,你没什么不对,我担心你身边没人,但更担心你遇到你爸那样的人。我的眼光不好,还是别祸害你了。”
曲泠泠没忍住笑了一下:“胡说什么。”
她转回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语气像是开玩笑,又似乎在祈求些什么。
“既然担心我,就留在我身边,活到一百岁。”
陈千芷无奈的点头:“行,我争取活到一百九十九。”
“两百九十九。”
“行。”
二人相视而笑。
时间快到了,曲泠泠找了个借口出来打水。
借了医院的纸笔,她把字条揣在外套兜里。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望向陈千芷所在的病房,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解开现实与书中的链接。
[寒烟,帮我照顾好我娘,曲泠泠拜谢。]
黄昏,医院长椅上的人在夕阳光影下睁开双眼,拿出了纸条。
.
落日余晖,美人在前。
一过来就和程昱面对面,眼对眼。
好刺激。
这几天她和柳寒烟也算是研究到了点规律,交换时间提前到了傍晚前后就不再大幅度变化了。
基本上固定在日落时分换魂,在日出的时候回归。
所以白天柳寒烟要把这里的故事写给她,晚上要把“曲泠泠”的故事留在她那。
她也是一样,一天写两封信。
麻烦。
曲泠泠在袖子里抓呀抓呀抓,什么也没抓到。
想也知道柳寒烟被这厮磨得没空写字条,
她已然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完蛋喽。
程昱还在真诚的和她追忆从前共赏落日的时光。
她只能微笑着附和:
“与那日光景,确实有些相像。”
谈情说爱能不能换个时间。
“王爷,寒烟身体有些不适,不如明日再共赏日出?”
程昱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关心着她身体有没有事。
“女儿家的不舒服,王爷见笑。”
程昱瞬间脸爆红。
转身那一刻,曲泠泠终于长吁一口气。
赶紧走。
“等等。”
曲泠泠僵在原地。
“阿烟从来不会这样同我讲话,你不是她。”
少年的话如同刀剑字字锋利,刮得她汗毛直立。
“每到日落,你才能附身,对吧。”
程昱剑眉竖起,思考着怎样才能将这邪物逐出阿烟的身体。
眼看着瞒不过去,曲泠泠还是走了个过场,一脸不耐烦地转过来:
“你又发什么疯?”
程昱却笃定地伸手,这一次,抓的不是手臂,而是脖子。
“呃,程昱,松……松手。”
不顾曲泠泠的挣扎,程昱的手越收越紧,言语狠厉:
“不论你是哪里来的邪物,本王劝你识相点,早点离开她的身体,否则,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曲泠泠只觉得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她费尽全部力气喊出一句:
“你杀了我,她也会死!咳,咳咳……”
程昱终于松了手。
曲泠泠猩红的眼狠狠盯着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嗓子沙哑地可怕:
“程昱,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别得罪我,否则,我带着她的身体,一起死,看看到时候,谁最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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