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酷到她头上了。弥依刚要说话,裴寂一只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像是在示意她别紧张。
“谢谢你,梦榈。”他说。“她和我一起。”
梦榈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了裴寂一秒,冷冷地颔首。“日安,裴先生。”
她收起枪,让开身体,做了一个可丁可卯的请进手势。
裴寂示意弥依走在他前面。弥依还有点犹豫,把猫包捧起来给梦榈看,问:“小猫能进吗?”
梦榈安静地看了炸毛的Momo一眼,像是笑了一下,说:“动物猫属于人界生物,不属于人类,不会泄密,可以进入。”
弥依谨慎地说:“谢谢你哦。”
她走进餐厅。
他们肯定是突破了某种障目禁制,因为眼前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这餐厅比从外面看要大上一倍,是金碧辉煌的装饰风格,爵士乐队在悠哉地演奏。长着动物耳朵和尾巴的兽人,隐藏了耳朵和尾巴的妖人,时隐时现的灵者,看起来和人类完全无异的人,正在用餐、在座位之间穿行、小声地说笑。看上去很和谐。
弥依完全处于懵懂状态,跟着天花板投下的指引标一路走到座位上,看着裴寂在她对面落座,脱下外套交给侍者。
“抱歉,弥依小姐。”裴寂说,“我只是觉得梦榈的警告对你迅速了解当前情况会有帮助,所以没有打断她。那把枪吓到你了吗?”
“没有。但如果我说谎会怎么样?她真会打死我吗?”
“不会,那是传送枪。梦榈的意思是,如果你说谎,就会被立刻驱逐,并且永远失去进入黑星餐厅的资格。”
“哦哦。”弥依顿时觉得没那么荒谬了。
侍者端上两杯青柠茶,贴心地给她的那杯加了吸管。弥依暂时没喝,只是打量着四周。她对这里很感兴趣。
四面墙上都挂着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油画,弥依看了一眼,发现这些画按顺序讲了一个故事,下面还贴心地有小字标注。碰巧好视力是她保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长处,她眯着眼睛,看见第一幅画上是枯萎的世界树,天空的另一头隐隐有巨目瞪视着它。小字标注:
“1377年,诸神黄昏。北欧神界覆灭,与此同时,北美-大洋神界组织‘天堂’向埃及神界、希腊神界发起进攻。”
第二幅画,画面的主体是面无表情的痛苦的人们。远处,巨目盯着断裂的权杖和破碎的盾。
“1401年,埃及神界覆灭。1444年,希腊神界覆灭。天堂的力量得以迅速壮大。”
第三幅画,天空被紫黑云层和无云碧空分作两半。身穿金甲的天兵天将占据画面大半,领头的人掌心托塔,身后的四员大将拿着琵琶,扇子,剑和红色的蛇。他们朝着远方的国度而去,隐约能看见国度里那棵罪恶的苹果树。
弥依呆呆地看着那棵树。脑海里有画面闪过,她隐约记得那棵苹果树下有一架秋千。
下面小字写着:“天堂势力向东延伸,天庭为生存选择主动开战。1444年-1622年,天庭与天堂展开史无前例的战争。”
第四幅画,主体是一只描绘得异常写实的,腐烂的苹果。
“1623年,天堂陷落。北美-大洋神界覆灭。”
回忆电流般掠过脑海。她看见自己的手中是一捧枯萎的花瓣,脚下焦土漆黑。
弥依看向第五幅画。人山人海,背景是东方式的金色宫殿。
“1624年,天庭统治全球神界,收编能人尖兵,并对各神界遗留物资进行了妥善处理。同年,神界领域禁锢消失后,自然界开展漫长的大迁徙。同一片土地上,生活着兽人,妖人,狼人和散居血族。这是东西方自然界前所未有的交融。”
后面的画全是一些大同小异的场面,总的来说就是某些人做了某些事,只是场景各有不同。下面的小字写得更加清晰:
“1630年,全球冥界统一,天庭收编鬼、魂、灵类为自然界生物,并将其正式命名为‘灵者’。”
“1737年,天庭改组,成立自然生物管辖部门,实行更加现代的管理制度,并更名为‘天门’。全球自然界自此实现和平统治,与人界和谐共存,并持续至今。”
“1981年,天门首次实现与人界领导团体合作,并颁发第一版《人界-自然界通用守则》,双方施行严格的保密制度,并且……”
她不想看了。
弥依低下头去喝青柠茶,慢慢咬扁了吸管。裴寂在对面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神情莫测,解释说:“每一个聚集地都有这些介绍,为了让更多人知道神界和自然界的历史。”
“挺好的。”弥依说,“我也记不太清了,原来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她又在说谎。她感觉不太好。光是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就已经让她感到不舒服了。那只腐烂的苹果隐晦地藏匿了天堂陷落的惨景,而身为世间最后一个亲历过那场战争的活人,她只能模糊地记起撒弗拉的死,坠落的国度和手中的花瓣。就连万王之王,她的父亲,她都无法想起他的面容。
她甚至无法为她昔日的家园和亲人感到悲伤,因为她不记得他们,也无法共情。她像一个无根的天外来客,这感觉真的有点糟糕。
裴寂说:“弥依小姐,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都可以对我说。记得吗?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合作好。”
“哦,”弥依这才想起,“可我还没签协议呢。”
“我知道。关于那份协议,还有什么疑虑吗?”
“呃……确实涉及到一些私密的问题,我得再想想。”弥依说。
她又在说谎,恰好是因为没疑虑了,她才更犹豫。她就是搞不清楚裴寂为什么要给她这些好东西和好条件,越搞不清楚就越没有安全感。别看他长得好看,好看的男人最会骗人。弥依被骗多了,不想再和谎言打交道。
裴寂似乎一眼就看穿她说的不是实话,但没有揭穿她,只是说:“那我们就先点餐吧。弥依小姐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你的血。
香气又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弥依咽下这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抬眼,看见裴寂手上的绷带有些散开了。
……怎么还能散开呢?你这个绷带是正经医生给你扎的吗?
弥依心里马上警铃大作,也不管这餐厅会不会有,张口就来:“我想吃臭豆腐。”
裴寂愣了一下。一旁的猫耳侍者也愣了,弱弱地说:“臭豆腐嘛……”
“没事,没有的话就榴莲千层,螺蛳粉,呃……凉拌鱼腥草有吗?”弥依在心里合计有什么气味能把这股幽香盖过去,“也不是非要吃臭的,我这个人确实口味重……你们这边什么菜气味浓烈一点呢?”
猫耳侍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们有蓝纹奶酪佐吐司沙拉……”
裴寂似笑非笑地看着弥依。弥依轻轻拍拍手,愉快地说:“可以,就上这个。”
“不来点别的吗,小姐?”
弥依盯着裴寂那只受伤的手,说:“多加蓝纹奶酪。”
侍者确定弥依点餐完毕,又把菜单拿给裴寂,裴寂摆手示意不用,淡淡地说:“照常就好。”
“你常来吗?”弥依问。
“有时会来处理一些……弥依小姐,有什么不舒服吗?”
她正用手掩住口鼻。被他一问,几乎吓了一跳。弥依大脑飞速转动,说:“没有,我就是习惯这样。我觉得自己下半张脸长得特别不好看。”
裴寂说:“是吗?弥依小姐未免有些妄自菲薄。”
“我觉得我嘴唇太厚了。”弥依一本正经地说,手上还捂得紧了些,“而且我笑起来露牙特别多。”
裴寂皱眉道:“没有人能规定美丽嘴唇的厚度。美是没有公式的。弥依小姐是真的认为自己不漂亮吗?”
什么叫真的认为?他就这么把她满嘴跑火车的事摆在明面上说了?但是裴寂看起来严肃且认真,在他的目光下弥依感觉自己的谎话完全无处遁形,她干脆换了种说法:“我确实总嫌弃自己不够优秀。我就是这样的人。”
裴寂摇头,垂眼看着桌面。
“‘一朵玫瑰……就是所有玫瑰与她自身,不可替代的完美。’”他轻声说,“弥依小姐,你应当意识到自己是完美的,不需要和某个标准比较。不要再这么想。”
“你这个‘完美’说得是不是有点轻易?”弥依笑了笑,“你又不认识我。”
裴寂顿了顿,说:“我其实和弥依小姐见过几面。在天门。”
“不可能。”弥依断然道。
她就看见他一个背影都记得死死的。要是早就见过不止一面,这胸这腿这屁股,哪个不够她记到现在?
但她也说不出这个理由,只能强行找补:“我……你这么有名,我见了你还能认不出来?”
哈,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弥依唇角抽搐,把嘴捂得死紧。裴寂假装没看到她话里的漏洞,说:“我易容过,弥依小姐自然认不出我。但我们的确见过不止一次。至少,我对你印象很深刻。”
弥依顿时觉得虚荣心有被满足……被漂亮男人记住了……她终于肯放下手,刚准备对他真情实感笑一下,弥补她一直在满嘴跑火车这件事,蓝纹奶酪和吐司沙拉就被端上来,轻巧地放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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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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