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找你。”

“蝙蝠侠不会瞒着你我是谁的。”

片刻后，超人又问：“为什么来找我？”

超人没有问塔利亚是怎么找到他的，因为他知道，这个在蝙蝠侠口中很能骗人的恐怖分子会有渠道找到任何她想找到的。他只是有些意外，意外于塔利亚为什么没有选择蝙蝠侠。

一对一，面对面什么的。

但塔利亚显然不这么想。

“难道我去找蝙蝠侠？”塔利亚反问：“一个迄今为止被白宫拼了老命抱大腿、在基本盘人见人爱的希望之光，还有一个是被政界百般针对、在自己城市都被人人喊打的房顶黑恶势力头子，只要有脑子都知道选哪个。”

“请别吹捧我，我不吃这一套。”超人甚至眼前这个女人和蝙蝠侠生了孩子，彬彬有礼地谢绝了她的踩一捧一，糖衣和炮弹一并返还：“如果您能直说目的，那是最好的。”

“我并没有在吹捧，”塔利亚懒懒地说：“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正联以及广受你们影响的泛超级英雄阵线——正因如此，白宫才会频繁地请求你前往，并试图制造你和白宫关系密切的假象，哪怕他们实际上并不能命令你什么，不是吗。”

超人抿了抿嘴唇：“所以呢？”

“中东。”塔利亚慢条斯理地吐出这个词：“这个地方发生的很多事情并不为人知晓，赫然出现在你们视野中的事件也只是漫长时间线中的一段花火。”

超人立刻明白了塔利亚的暗示：“你想说正联不了解那边的地缘政治和历史，所以让我们不要出手干预？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正义联盟不是一个军事实体，又因为成员的特殊身份，哪怕获得了安理会的授权，依旧可以拒绝不符合正联决议的任务。”塔利亚很熟悉正联的属性：“如果我是你，我态度会更端正些，超人。”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角却带着一点点笑，甚至还低头看着自己修得精美的指甲。听出超人的拒绝，她也未曾恼羞成怒，而是告知对方她知晓游戏的规则，从容地等着对方的反馈。

这和打给蝙蝠侠的，并不是一个人。

没有无需掩饰的亲近，而是带着盔甲的试探和防备。

“恕我拒绝你的邀约。”超人终于婉拒了塔利亚：“你和我的立场哪怕现在不是敌人，也绝非朋友。而我不能确定，你不会借我们的会面发挥出别的东西。”

“你是指我会像白宫一样，偷拍你的进出，并且暗示全球你支持我们吗？”塔利亚挑眉：“点子步不错，但过于下作了。”

“……”

超人一噎。

“无所谓，我本来也没想过你第一次就会答应。”塔利亚说：“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是愿意抛出橄榄枝的。”

超人：“我们？是谁？”

“你会知道的。”塔利亚伸手，却在要切断通讯之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似乎听说美国的传媒业派出了十几名战地记者，几小时之前他们进入了卡加。出于善意，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撤出来吧。”

“多谢，我想有雅色拉政府军的保护，他们会平安的。”

超人说。

塔利亚抬眼，留下的表情是，微笑。

看着黑掉的屏幕，超人面无表情，打给妻子，问起了《星球日报》是否有记者前去卡加。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同事吉米·莫尔森就在其中。

“什么？”超人大惊：“他怎么会去的？我都没收到消息！”

“是主编临时选人，吉米也是匆匆忙忙上的直升飞机，去五角大楼汇合的。”露易丝顿了顿：“我劝过吉米别去，但他说，他想亲自看看当地的状况——与其在互联网上争论不休，不如实地考察。”

超人的心突突直跳，总有不好的预感。几经思量，他将塔利亚把通讯直接打进孤独堡垒的事告诉了妻子。

“露易丝，你觉得……她这算是用吉米来威胁我吗？”超人问。

“说实话吗？”露易丝问，看超人点头后说：“我反倒觉得……她像是在努力表达善意。当然，她本人的存在使得这份善意表达得有些扭曲。”

那当然了，她可是个著名恐怖分子。

超人内心腹诽道。

“但她如果用吉米，以及许多记者的性命威胁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露易丝说：“真惹急了你，你飞过去救出所有人，然后捣毁所谓‘罪犯们’的老巢——这种结果难道不是在帮助雅色拉政府军？她显然不是雅色拉那边的。而且，雅色拉的政府军……他们的行事风格我们也都知道了，连学校和医院都炸，的确……你懂的。”

老婆说的话有道理，但超人显然对塔利亚的名声有很保留的态度。

露易丝看出了超人的想法，耸耸肩：“可吉米是五角大楼送过去的，也是美国官方的一种代表。我想，他们的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超人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这样。”

他还是很怀疑塔利亚的初衷。

正是带着这样的怀疑，克拉克·肯特先生对于前往战场一线的小伙伴吉米的关心超乎寻常，哪怕隔着时差，也要每逢几小时便确认他的安全，搞得吉米以为自己随时可能死掉。

“伙计，我没事儿。”吉米拍了拍自己印着“PRESS”的战地记者背心：“我叠了甲。”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吉米一直持续不断地向报社发回一线的消息，包括卡加战区的断壁残垣。一同前去的还有摄影记者，二人相互配合，将许多报社需要和不需要的资料都发送了回来。

他们的确是安全的，几乎每日都可以与报社本部进行连线直播。但……克拉克和露易丝都发现，吉米的笑容自从去了卡加，就没有再出现过。

“我还好。”面对同事和朋友的询问，吉米扯出一个笑容，说：“只是附近一直有枪声，我有些睡不着——可谁在战场能睡着呢？我又不是超人，哈哈。”

克拉克心里一痛：“让我替你吧吉米。”

“那可不行，你已经有普利策了。”吉米说：“把机会让给我吧，兄弟。”

吉米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挥了挥手表示他要继续工作了。这些天，他去了不少被轰炸过后的“抵抗组织的基地”，眼睁睁地看着许多雅色拉政府军捡起了里面的首饰和珠宝。

“那些东西都卖不了什么钱，只是……很廉价的塑料珍珠。”吉米曾说：“但雅色拉的政府军不许我们拍他们拿走的画面，还把枪上·膛威胁我们关掉。”

克拉克和露易丝知道这是真的，因为其他媒体的记者们也和他们的同事说过这件事，而雅色拉政府军的士兵，自己拍摄了“拾走”路边首饰，打算将其称为战利品并送给女友的视频。

“我们的国家到底在支持什么。”

直播结束时，吉米的声音夹杂在长长的叹息中。克拉克下意识地想叫住吉米，话说到嘴边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夜晚时分，他坐在阳台上吹风，一个人。

本以为他能思考些什么，却在月亮之下感受到了虚无和空荡。

转头，他看到露易丝正坐在电视前看中东的新闻访谈，而他们的孩子靠着妈妈，指着电视问问题。

“妈妈，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乔纳森有些失落地问：“他们都知道，战争一定带来死亡。”

“因为战争得到的果实高于付出的代价。”

露易丝说：“虽然我也想说一些心灵鸡汤，但抱歉，乔纳森，眼下的情景再用它糊弄你的话，我就算诈骗犯了。”

“妈妈！”

乔纳森又好笑又难过：“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十三岁难道不是小孩儿吗？”

露易丝捏了一下乔纳森的鼻尖，宠溺地笑笑，又望向阳台的丈夫，正好与他四目相对。黑发女人的眼眸是漂亮的紫色，被暖黄的灯光镀上了浓郁的金，温暖着注视她的男人。

克拉克心头一暖，刚站起来，想给妻儿一个拥抱，忽然就听到二人工作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紧急！紧急！紧急！】

【紧急！紧急！紧急 ！】

屏幕闪着红色的光，两位记者伸手拿起手机，脸色一变，同时向门口跑去。

这是来自吉米和摄像记者身边定位器的警报，只有在他们生命体征发生剧烈变化时才会被触发。一瞬间，超人有了冲去卡加的念头，但他在最后一刻按捺住，与露易丝一道，驱车前去《星球日报》编辑部。

在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值班的同事们。大厅内气氛低落，人们表情哀戚，还有同事忍不住低声啜泣。

“发生什么事了。”

露易丝皱眉：“吉米他们应该是受到雅色拉政府军保护的，难道是卡加的抵抗军……袭击了他们？”

“不是卡加抵抗军！”

有人说：“是……”

“——闭嘴！”

主编从打开的电梯门中走出来，很明显，刚刚已经发生过什么，而行色匆匆的主编去和更高的管理层交涉过：“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他们的采编没有经过雅色拉军方的允许——我们要等待调查结果！我再重复一遍，谁敢在官方开发布会之前乱说，我就砸谁的饭碗！”

克拉克转身就要走，却被露易丝拉住了手臂。她晃晃手机，里面有一段来自友社资深记者的视频。在求生通道的角落里，二人点开了它。

“嘿大家好，我是吉米·奥尔森，来自《星球日报》。今天是我们进入卡加的第几天了？我忘记了，我已经没有了什么时间概念。我麻木了。”

吉米的声音压低了很多，他的脸在黑夜中明明暗暗，等开了夜视模式后，他的轮廓看起来才清晰了一些。

“我们每天拍摄的东西都是雅色拉政府军允许的，而那些东西，都是他们先进去清理一遍，等处置妥当后才允许记者进入拍摄的。那些东西都是粉饰过后的……虽然也足够不堪了。”

吉米依旧露出了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今天的这个医院，我们没有被允许拍摄，我直觉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很巧，路透社的朋友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趁夜进医院偷·拍。”

吉米短促地笑了一声：“雅色拉的士兵晚上喝了酒，我们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昏睡了。”

他与另外两个人打了招呼，几人汇合后就摸向了白天没能拍摄的医院。

“我向超人发誓，我不希望任何惨剧……”

吉米还在念叨着，而旁边的路透社记者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那是什么！我的上帝！！！”

镜头向下，剧烈抖动，摄像记者疯狂奔跑，吉米的身影也从镜头中消失。

几秒后，画面变成刺目的白色。

只余，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