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道是左韫,另一道看得不真切,黑雾缠身,像是受伤正在小憩的残魂,但气息是属于强行撞开符阵的那道。

止不住的怨气从他身上溢出,像是在寻找什么源头,却又找不到,只得一味地在那残魂身上打转。

而左韫寻到这里没有动手的原因,是这道残魂身上除了怨气,还有些不明显的护身法咒。不仅如此,在踏入符阵范围内,她动弹不得。

看得出来布阵的人极为用心,宁安都快成野山了,残魂所待的那处的阵法却未磨损分毫,能做到这一步,怕是抵上所有的灵力。

同为仙师,哪怕不是专攻符修,多少也有了解,左韫自然知道这对自身有多少损耗。

她不免愕然,喃喃道:“只为护着这一个满是怨气的残魂…”

能让晏琛舍命相护的…江随舟望着那团黑影,心中微动,眉心逐渐松散,朝着那方走去:“是他…”

这一声叹息般的低喃没能跑过萧闻山耳边:“他?”

江随舟轻轻一笑,附耳悄声道:“应当是楚如清,虽然没见过几面,但你应该记得,那个一走三步喘,还非要和晏琛师兄比试的家伙。”

他说完,萧闻山却没有反应,侧头一看,他师弟正盯着他,轻声重复一遍 :“寥寥数面,那我呢?”

江随舟哑然,过了片刻,他猜出萧闻山大概何意。他师弟…莫不是在问他为何第一面没认出他,偏偏和他不熟的人认得到快?

萧闻山抿着唇,细看之下,唇角微微下压。

还真是他猜的这样!

一种怪异的满足感涌上心头,江随舟当即解释:“先前记忆有损,谁都认不出。”

萧闻山垂眸不语。

“你不一样,”江随舟觑着他的神色,“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眼熟。”

萧闻山眼睫轻轻颤了下,眉眼舒缓。

“何况我是凭符阵认出的,”江随舟松了口气,继续找补,“能在宁安设下这种阵法,意外踏入还不会丧命的,那种情形下除了晏琛设下,再没有旁人了。”

都说宁安有成仙密法,可若真有,宁安怎只见弟子前去迎围剿之人,却不见家主呢?若单让尘真的死而复生,取取一个封印阵,怎么能压下已经成仙的宁安家主?

说到底,就算有人清醒,也不会站出来当出头鸟。

愈是回想,愈是混沌一片,时间会模糊记忆,但记忆并不会消失,反而会因执念不断在脑海中循环,直至清晰——

北逐应氏作恶多端,杀孽之重令人发指,也因此被人端了,那时他们并不知是谁有这通本事。

在他们和同岁人练功习武的时候,一个和他们差不多一样大的人撑起来左氏,自此便有了沧山左氏,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人叫左钰。

谦谦君子,和段双子算得上至交。

那时临竹段氏弟子资质不错,又同宁安、沧山两仙门交好,正是风头之时。而他师父单让尘并无追名逐利之心,正如宁安名字那般,怎么看,都轮不到宁安,可偏偏就是宁安。

诸多疑问,无处宣泄。

江随舟真的想不起,他是如何被镇压,为何被镇压,又为何好端端地出来了?

他究竟是记忆有损,还是另有隐秘?为何就单单这一件事想不起来?最为关键的是,此地,并没有感应到当初的阵法存在。

江随舟不再去想,缓缓停下脚步,走到左韫身边打了声招呼:“又见面了左仙师,多亏你留下的佩剑,我们才能从那人手中逃下。”

从他们也踏入符阵范围时,左韫就察觉到了,但只有她行动受困。

她问:“应柳呢?为何你们行动自如?”

不知他们为何行动自如倒是正常,无非是言子归这孩子没告密,能憋。但问应柳身在何处,这话……他可不知道,都把佩剑给他们留着了,怎会不知道那人是真是假?

既然不说,他也不急,反正困在此地并无性命之忧。

江随舟笑而不语,悠闲地领着萧闻山在这附近转来转去,左韫自然也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一会儿看看这个说说小话,一会儿又挖开什么石堆,就是不肯想办法救人。

差不多不到一盏茶时间,左韫叹了口气,认栽道:“一个两个,该装傻的时候倒是不装了,你们何必要掺合进来。”

江随舟停下来,指指天,又无奈摊开手:“命该如此,若是和此事毫无关系,我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强词夺理,”左韫险些气笑,“那人…应是家主,应柳上次回去领罚,再出来时就有些奇怪,他不敢碰我的剑,我觉得奇怪,就调查一番,发现他并非应柳本人,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家主,我想不到还有别人。”

江随舟:“难怪你会留下佩剑,原来怕我们没命。不过你对段谌了解多少,你们家家主会对别的家主感兴趣吗?”

“你是想问为何感受不到他气息吧?”左韫道,“这孩子虽和言时晖他们同岁,但当家主当的早,最初被门下长老害过,九死一生,用各种灵药吊着气,这就导致气息比常人弱了不少,所以很容易被误会。”

江随舟心道,难怪如此,也说得通。

“他为何要扮成应柳?”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萧闻山问道。

左韫也不藏着掖着了:“自从怨阵频出,家主便立下规矩,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破阵,可总有人看不下去那些怨气伤及无辜吞食生人。于是有些人私自前往,以家主的本事完全可以知道谁去了谁没去,但竟也没说什么。最开始我以为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我发现其中一位仙师有些奇怪,后来试探一番,才知道那不是本人。”

“后来,不出一日,又有仙师被关起来,之所以家主这么轻松找到是谁破阵,就是被那傀儡认出来偷偷跟着才抓到的,至于关在何处,我也不知。”

“不让你们破阵原因,便是怕被他盯上,如今家主已知段流云之事,连应柳这等级别的都被关起来。我更怀疑那些怨阵或许和段流云也有关系。”

听到这里,江随舟有了些兴趣:“传言不是都说和宁安有关,怎么又和段流云有关了。”

左韫瞥他一眼:“你也说了传言,传言只是传言,你们又没亲眼看到,那么久时间谁又能肯定真假?倒是单纯,旁人说什么你信什么,我让你带着萧家公子离开此地你怎么不听不信?”

“总而言之,沧山恐怕还有什么隐秘,至于你们…算了,之后小心些,我顾不上你们。”

“我说完了,到你们说了,为何你们在此地行动自如?既然有办法,快些帮我解开,我还得去找言子归。”

江随舟没说什么,目的达到,他也无心刁难别人。他俯下身,伸手用指尖在地上寻着什么,接着用力一抹,啪得一声,禁锢消失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任何符阵威压刁难到他们。不仅仅是他,连带着他身旁那个病怏怏的人,也是如此。

左韫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打量着两人,瞳孔微微震惊:“敢情你俩之前一直装的?”

“其实也没有,”江随舟不慌不忙站起身,嬉皮笑脸回道,“碰巧而已。”

若不是碰巧认识阵主,恐怕他也得费好大功夫破阵,惭愧惭愧。

左韫神情变幻莫测:“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两个深藏不露。那你们能探出言子归这小子如今还活着吗?自打进入符阵范围内,我便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江随舟尴尬笑了下:“那可能要麻烦些了。”

他真不敢在晏琛设下的符阵里下什么保证,若言子归那小子自己意外踩到什么阵法,藏了起来,他还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查出来。

像仙门常用的追踪符,在宁安还有用,但若是宁安内还有晏琛设下的符阵,那或许就失灵了。

作为一手被晏琛带大的江随舟自然是最清楚不过,毕竟曾经捉迷藏他找了晏琛一天,最后还是晏琛主动出来,他才寻得晏琛气息。

但左韫哪里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宁安的人,她一头雾水,心道他们前不久一脚踩没了符阵,如今找个人还麻烦上了。

大抵是她想说的太明显,江随舟抬眸看向那个一直在石台上昏睡着的残魂,像驻守在宁安的守卫,他眼底带了些笑意:“宁安,符阵,仙师你猜不到为何会说麻烦吗?”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的阵麻烦,你不是很轻松就——”

灵光一闪,左韫心里咯噔一下,有个念想浮上心头,但她不敢说,更不敢想。

这都多少年了…宁安怎么可能还有后人。

倏地一瞬,左韫不知想到什么,不出声了。

她盯着两人,盯了许久,嗓音微微发哑,似乎十分不可置信:“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叫萧珩?”

江随舟不在意地点点头:“是叫萧珩。”

这还是以萧闻山哥哥名义取的名字,当时可把人给气坏了,好几天没理他,结果叫他江小山,更不乐意了。

左韫还想说些什么,见江随舟运出灵力寻人,又止住了话头。

怎料方才还安静无害的残魂,下一瞬直接爆起,万千怨气从那道残魂中喷涌而出,像是要隐匿,又或者说,在阻挡他们找人。

怨气又凶又猛,左韫被怨气压得连佩剑都召不回来,情况愈演愈烈,以万厦将倾之势,朝着他们铺天盖地涌来。

就在她以为又有新的阵法出现将他们困在此处时,残魂突然停下了。

那道残魂像是碰到了什么熟人,在判断一样,围着他们转了又转,接着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都是修道之人,自是知道能让有灵识的残魂退下意味着什么。

要么是被强大灵力吓退,要么…是同他们有缘记得他们。

可这里是宁安,又怎么会……

左韫不愿相信后者,可方才江随舟根本没有用许多灵力,她满脸惊悚:“你不是说麻烦?你灵力还没放出来,他怎么就走了?”

“按理说是麻烦的,虽说此处的阵并非他的怨气所化,但这道残魂在阻止我们找人,本以为还要打上一场,”江随舟话还没说完,见左韫逐渐发青的脸庞,委婉说道,“他走是因为……生前执念让他走的,那是他下意识反应。”

说完,江随舟甩了甩略微有些炸的发丝,一双微凉的手替他拢了拢。

江随舟不自在偏过头,本着礼尚往来想给他师弟重新顺发,谁知萧闻山那一头墨发,依旧柔顺无比,怪异得很,他又多看两眼。

萧闻山迎着他视线,解释道:“你替我挡住了那阵劲风。”

话虽是如此,可方才那阵风,哪里是说挡就挡住的。江随舟总觉自己漏掉了什么,可眼下也不是纠结此事的好时机。

他往那道残魂处画了道阵法,避免又影响他们找人,意料之中,再给那道残魂画阵时,残魂并没有反抗。

只是在江随舟以地为纸,画符寻人时,怨气忽地从楚如清身上慢慢散开褪去。

那道属于楚如清的身影,逐渐显为人形,对着他笑起:“一直半睡半醒,险些伤了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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