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雾如潮，瞬间吞没整座大厅。柳重焰只觉胸口灵印一烫，眼前景象便天旋地转——

恶心。

想吐。

无力感席卷而来，柳重焰不住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剑尖深深插入地板。他抬头，试图努力想在一片朦胧中寻找那道红衣身影。

好不容易寻到——晏雪临背对着他，全身连带着尾巴尖都不住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看着，看着，柳重焰越觉得眼前景象在不住旋转、变换、闪烁。

是什么...？

又是幻术......？

再眨眼，面前的红衣狐妖融化、变化着——变成一位瘦弱、幼小的背影。

“肮脏的小杂种！”

“谁允许你在族地里乱晃的？活腻了！”

三个高大的狐妖少年正围着他。粉发幼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模样，尾巴只有一条，浑身脏兮兮的，却倔强地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不屈的光。

——晏雪临的幼时。

上次是“偷东西”，这次连在自己族地里走动都能成为欺凌的理由了？柳重焰冷哼一声。

三个狐妖少年拳打脚踢了一阵，小晏雪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直到蜷缩在地上不动了，他们骂骂咧咧说着“没意思”才离开。

等他们走远，小晏雪临慢慢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算计。他踉跄着走向竹林深处的一间破旧小屋——那是他的"家"。

柳重焰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小晏雪临缩在破旧小屋的角落，瞥见窗外蝴蝶飞过，忽然抓起石子丢他，嘟囔：

“你也笑我？”

柳重焰一顿。

接下来的日子，他目睹了小晏雪临如何精心布置陷阱——在欺负他的狐妖必经之路上挖坑，在他们修炼的地方偷偷撒下扰乱灵力的药粉，甚至在他们最喜欢的食物里掺入泻药。

一个月后，那三个狐妖少年一个摔断了腿，一个修炼走火入魔，最后一个当众出丑后再也不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有苏族再也没人敢轻易招惹这个住在偏僻角落的“杂血”小狐狸了。

也不知道漓丝使了什么把戏，柳重焰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景象春去秋来。

看着小晏雪临渐渐长大，却变得更加孤僻。他不再满足于这些小报复，开始疯狂地修炼——不是按照有苏族正统的方法，而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古怪路子。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引导灵力在经脉中以危险的方式运行。有时会吐血，有时会晕厥，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始终燃烧着执着的火焰。

“这简直是胡闹...”

柳重焰看得心惊肉跳，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胆大？

终于有一天，意外发生了。

十四岁的晏雪临在尝试一种极端的方法强行突破二尾时，灵力突然失控。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七窍开始渗出鲜血，尾巴上的毛也大片大片地脱落。

“要死了吗...”少年晏雪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身影如风般掠过竹林。

“笨蛋！你在干什么？！”

一个比晏雪临稍大些的灰发狐妖少年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掌拍在晏雪临背上，雄浑的灵力如清泉般注入他暴乱的经脉。

柳重焰屏住呼吸——见这灰发狐妖的第一眼，就莫名知道——他是阿灼。

阿灼的动作又快又准，几下点穴封住了晏雪临几处大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塞进他嘴里。

“咽下去！快！”

晏雪临本能地抗拒，却被阿灼捏住下巴强迫吞下了药丸。片刻后，他体内的灵力渐渐平息，眼中的血色也褪去了。

“你...”晏雪临虚弱地开口，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狐妖，“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阿灼蹲在他面前，灰色的尾巴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我叫阿灼，是跟你同族的。至于为什么救你——”他突然伸手弹了下晏雪临的额头，“因为看着同族找死很不爽啊！”

晏雪临愣住了，显然没遇到过这么直白的人。

“你刚才在做什么？”阿灼皱眉问道，“那根本不是有苏族的修炼方法。”

“我自己研究的。”晏雪临别过脸，“…我不想学有苏族的修炼方法。”

阿灼眼睛一亮：“你自己研究的？”他绕着晏雪临转了一圈，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有意思...虽然笨得要命，但确实有点意思。”

“谁笨了！”

晏雪临恼羞成怒，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又跌坐回去。

阿灼哈哈大笑，不由分说地把晏雪临背了起来：“行了，小天才，我先送你回家。你这状态再修炼会死人的。”

“放我下来！我不需要——”

“闭嘴吧你。”阿灼打断他，语气却带着笑意，“等你好了，我要好好研究下你那套'自杀式'修炼法。”

柳重焰看着阿灼背着不断挣扎的晏雪临走向小屋，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接下来的日子，阿灼几乎天天来找晏雪临。

起初晏雪临对他爱答不理，甚至设下陷阱想赶走这个烦人的家伙。但阿灼总是能识破他的把戏，还变本加厉地缠着他。

“今天带了好吃的！”阿灼晃着手中的食盒，“我娘做的花饼，可香了！”

晏雪临板着脸：“我不吃甜食。”

“骗人。”阿灼直接掰开一块塞进他嘴里，“上次我可看到你偷吃山下的糖葫芦了。”

晏雪临被戳穿，耳尖瞬间红了，却还是乖乖吃下了花饼。

渐渐地，晏雪临不再拒绝阿灼的来访。他们开始一起修炼——阿灼教他正统的修炼心法，晏雪临则分享自己那些“离经叛道”却有效的技巧。

“你这招太阴险了。”阿灼看着晏雪临演示的一种偷袭手法，皱起眉头，“我们狐妖虽然名声不好，但也不能真做那种下三滥的事。”

晏雪临冷笑：“名声？有苏族那些'纯血'欺负我的时候，怎么没人提名声？”

阿灼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那我们就改变它。”

“什么？”

“改变狐妖的名声。”阿灼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们一起修成九尾，不靠邪法，不走歪路，做好事积善德，让所有人都知道，狐妖也可以光明磊落！”

晏雪临愣住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阿灼：“你做梦呢？”

“做梦怎么了？”阿灼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有梦想才有动力啊！”

晏雪临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

————

季节更替，两个少年的友谊在修炼和玩闹中日益深厚。阿灼的阳光开朗渐渐融化了晏雪临心中的坚冰，而晏雪临的聪明才智也总让阿灼佩服不已。

一天傍晚，他们在山顶看日落。

“阿临，你看。”阿灼指着天边的晚霞，“像不像九尾狐的尾巴？”

晏雪临望着那片绚丽的红色，轻声说：“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那样的尾巴。”

“那说好了！”阿灼突然转身，郑重地伸出小拇指，“我们一起修成九尾，不走邪路，改变世人对狐妖的看法！”

晏雪临看着阿灼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也伸出小拇指。

“说好了。”

柳重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终于明白，晏雪临为何对阿灼念念不忘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看到晏雪临和阿灼的回忆？

柳重焰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搅浑的水面，扭曲、重叠。

夕阳下相视而笑的少年身影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血色——

剧痛。

柳重焰猛地捂住胸口，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狠狠剜进心脏，疼得他几乎跪倒在地。他分不清这是自己的痛，还是晏雪临的痛。灵印滚烫如烙铁，将不属于他的记忆与情感硬生生灌入他的脑海——

背叛。

他看到阿灼站在他面前，灰发被狂风吹乱，眼神冰冷陌生。

“阿灼......为什么？”

晏雪临的声音嘶哑破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阿灼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

“铮！”

剑光闪过，鲜血飞溅。

柳重焰猛地一颤，从前他只通过那枚玉佩从阿灼视角看到这段回忆......可这一次，是从晏雪临的视角...！

痛，无比剧痛。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凭空浮现出三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那是晏雪临当年被斩断的尾巴留下的伤痕，此刻竟通过灵印，在他身上重现！

“不……这不是我的……”

他恍惚着踉跄后退，却撞上了什么东西。回头一看，竟是漓丝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四双蛛眼闪烁着恶意的光。

“怎么样？阁主的心魔，滋味不错吧？”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纱。柳重焰想挥剑，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体内的魔气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彻底暴走！

“呃啊——！”

黑紫色的魔气如潮水般从他体内爆发，瞬间席卷整个大厅。地面龟裂，梁柱震颤，失控的力量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分不清现实与记忆——

眼前时而闪过晏雪临被背叛的画面，时而浮现阿灼笑着递给他花饼的场景，时而又是漓丝狰狞的笑脸……

混乱中，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

“柳重焰…！”

是晏雪临的声音。

柳重焰猛地转头，看到狐妖半跪在不远处，脸色惨白，紧紧咬着牙。

可他的眼神却清醒而坚定，死死盯着柳重焰。

“别被她的毒影响。”

我们阁主小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又倔又傲娇的阴暗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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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阿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