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前辈,我似乎被长青君的记忆影响了……”

成子川的思路如下,他被百里长青的记忆影响,约等于他是百里长青,百里长青喜欢白月,而白月又是碎琼扮演的,约等于白月是碎琼,所有,约等于他喜欢白月,再约等于他喜欢碎琼。

青涩的少年忍受不知内心的煎熬,磕磕碰碰兜兜转转地表明了心意,心跳如雷,脸上的滚烫连夜风也无法吹走半分,成子川一开始不敢看碎琼,但是对方迟迟不回应,只好一点一点地将目光往上移。

他看到碎琼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听见碎琼意味深长的回答:“子川小友,再修一修吧。”

成子川不知道碎琼有没有明白他的心意,但是回答自己被亡者记忆影响所以要再修炼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但他却私心觉得碎琼的话别有深意。自然界中的雌性都喜欢雄壮的雄性,碎琼前辈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还太弱了?还不能保护她?还是觉得自己心性太小,不能托付?

成子川壮着胆子:“那等我像大师兄那样厉害了……不,等我修炼到师父的境界……碎琼前辈,你会等我吗?”

恰来一阵风,吹乱了碎琼的发髻。

成子川看见发髻上斜斜地插着红色的发簪,这正是当初他在南丹送给碎琼的。

望着红色的坠子因风而摆动,成子川突然觉得,碎琼的回答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只见玉手取下发簪,秀丽的长发瞬间散开,碎琼好似成了刚化形的仙女,成子川看呆了,后面只记得碎琼将发簪还给了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碎琼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成子川久久不能回神——

前辈为什么要把发簪还给我,是要我将来变强了把发簪再送给她吗?

成子川陷入内心甜滋滋的混乱当中,自然没认出这发簪并不是当初他送的那一支,只不过一模一样罢了。

夜色茫茫,但对叶飞玉来说,这注定是不眠之夜。

叶飞玉和百里长青交好,以前时常来濮灵晃悠,于是百里长青就给他在这辟了个洞府,而现在,友人专门给他弄的洞府已经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石壁上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剑痕无不控诉着破环者的残暴,但叶飞玉已经无暇顾及,他铆劲控住脸色苍白的逢湛,越发后悔自己小瞧了这个祸蛇诅咒。

逢湛捂着心口,双眼紧闭,运功强行镇压灵台里作乱的浊气,叶飞玉脸色难看,但是他无能为力,只能帮助逢湛清除掉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浊气。

今夜他们二人是想着用淬火术试一试能不能将祸蛇的诅咒去除,可没想到叶飞玉的灵识刚进入灵台,就被狡诈的浊气伏击。

修行者的灵识十分重要,不能染上一丝浊气,否则就是浊气入体,且潜伏的浊气仿佛有祸蛇的意识,死死纠缠叶飞玉的灵识,叶飞玉虽然能击退浊气,但在逢湛的灵台里动武无异于要逢湛死,所以只能离开。被他逃脱的浊气大怒,不管不顾地在灵台里冲撞,逢湛险些扛不住,周身散发凶狠的剑意,在石壁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剑痕。

看浊气气急败坏的举动,叶飞玉冷下脸,倒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解决,但说他想到的办法里无论是哪一条,都会对逢湛造成不可挽回的重伤。

而逢湛现在已经大汗淋漓,脖颈处青筋已现,相比于与上古兽打架被咬断了左手又重新接回去的痛楚,现在的痛苦更加磨人。身体的疼痛可以暂时减缓,可来自灵台的疼痛却是深入他的魂魄里。

那是一种无时无刻不被撕裂的痛苦,好似有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剜肉,又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握住他的心脏,但更像脑袋被四分五裂,每一瓣都分裂成新的自己,每个自己都在针锋相对、互相攻击,只是一炷香,就让逢湛觉得好像亘古一样长,头脑欲裂。

修行者格外保护自己的灵台,灵台里非亲近信任之人不可进,所以很少人能体会这种灵台被他人侵占、灵台受损动荡的滋味,逢湛狠狠吐出一口血,竟然还是他自己朝自己挥掌!

“师弟!”叶飞玉连忙抓住他的手,“你怎么样?”

逢湛睁开眼睛,汗水顺着眉毛滴落,眉下一双眼睛通红,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用几近咬牙切齿的声音回答:“没事。”

叶飞玉起身:“我去请白门主!”

却被逢湛拦住:“她来了也无用,师兄,你信我,我很快就好了。”

叶飞玉心疼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坐在一边守着逢湛。

不知过了多久,逢湛这才虚虚地站起来,此时他已经强行压住了灵台的浊气,浑身就透着一个虚字,脸色苍白,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身体摇摇欲坠。

“感觉如何?”叶飞玉连忙搀扶他。

“我没事,只是现在有些虚弱而已,灵台受损的地方日后养养就好。”

一次动荡就这般虚弱,日后恐怕还会来上几次,灵台还怎么能养好!要么被浊气侵蚀灵台,要么在一次次斗争中损耗直至无力抵抗,怎么着也是一个死字!

叶飞玉没拆穿逢湛,只是复杂地点点头,“后面有一道灵泉,你先进去泡着,我为你撑开结界。”

逢湛点头:“多谢师兄。”他顿了顿,“现下以祸蛇封印为主,师兄不要因此事分心,打扰到他人。”

叶飞玉一听便知他要隐瞒自己受伤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真正想隐瞒的是别的什么人,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想痛骂一顿:“你现在是伤重之身,就不要想这些东西!你看看你,我只不过是闭关了几次,出来不是看见你受伤,就是看见你滋生心魔,现在还染上浊气,你说你,怎么这么能折腾?要是当初听我的,好好待在剑宗不出门。”

“咳咳,师兄。”逢湛止住他剩下的话,“隐瞒之事……”

叶飞玉知道逢湛是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替你隐瞒的。只是你现在这样子,终归不是办法。”

逢湛垂眸:“总有办法的。”

叶飞玉想了一会,说:“我知道你想瞒的是谁,但是有关祸蛇浊气,含玉君或许会有所了解,这样,我会替你瞒她,但是这事我需要含玉君的帮助。”

逢湛垂眸不语。

叶飞玉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又叹了口气,“好了,快去吧,不想让其他人担心,日出之前至少要恢复回白日时候的样子。”

逢湛听话地去了,叶飞玉支起结界,又低头重重叹了口气,“小师弟啊……”

只是剩下的话消失在嘴边,叶飞玉确认逢湛去泡灵泉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后,便走回洞府,在门口他停下步伐,只见幽暗的烛光内,有一个人默默立在中央抬头望着石壁上的剑痕。

凶狠的剑痕上甚至还残存着凶狠的剑意。

叶飞玉早就知道有人来了,只是刚才逢湛虚弱,并未察觉。

来人不是谁,正是逢湛想要隐瞒的碎琼。

“心魔。”碎琼将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她看着剑痕发愣:“他怎么会有心魔呢?”

似乎只是在单纯疑问,并不期望回答,但叶飞玉还是给了个答案:“是人,便会有执念,执念过深,便成心魔。”

“他不是会有执念的那种人。”

“或许只是他从来不说而已。”

“滋生多久了?”

“一百多年。”

一百年前,是逢湛飞升的前后时间,碎琼怔了怔,“因为心魔,他才飞升不了吗?”

叶飞玉失笑:“应该说,因为心魔,他才不飞升。”

碎琼转眸看过来,杏眼水波盈盈,在昏暗的烛光中似乎添了别样的情绪。

“当时心魔可控,尚能飞升,但师弟他却执意留下来,他说,有个人推开了他,他想弄明白。”

暗光中那双水眸微动,低低的声音传来:“怎么会呢,不应该。”

梦回金城,金之易问逢湛为什么是差点飞升,碎琼回答,不知道,不应该。

碎琼没有想过逢湛会因为和她相遇而付出什么别的代价,这人那样冷,就像雪山上的雪,孤寂冷清,在逢湛金城除蛟之时的冲动之举之前,碎琼只觉得他是一个看到她快死于是决定将人渡化的怪人,金城一事之后,她愈发觉得他是一个怪人。

她不需要救赎,一开始碎琼就告诉了逢湛,但这人就是怪得很,非要黏上来,以细枝末节的举措想要一点一点改变她的想法。

“不应该。”

逢湛不应该遭此一难,他原有这样无量的未来。

碎琼的目光逐渐落到地上,她克制内心的澎湃,问:“那他的浊气入体,又是怎么回事?”

“师弟他修的是纯阳纯正的功法,若换作以前浊气惧怕,不敢轻易靠近,但在幻境中师弟被拉入结界,心魔在结界中化成实体,被祸蛇趁虚控制,待师弟破开结界,祸蛇浊气便借心魔去到了他的灵台当中。碎琼姑娘,你也体会过在灵台中和祸蛇抗衡的滋味,如今师弟不想你们担忧,还请你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吧。”

碎琼没看他:“可有解法?”

叶飞玉摇头:“祸蛇称之为诅咒,我用淬火术反倒被它伏击,师弟虽能强行镇压,但损耗奇大,我打算向含玉君坦明,看百里的古籍里是否有解法吧。”

“不必如此麻烦了,我有办法,永绝后患。”

碎琼抬头,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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