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宇长老，这是……”

女子站在众人之间，同样一袭白衣，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束起，微施粉泽，却难掩其姿容清丽。

明明不是眼熟之人，可陌生中又带着一丝违和的熟悉。

护宇长老见是她，心下有些微微吃惊，“于清安？”

她怎么也来了？

独孤长老眉峰直接拧起，“谁？”

孟长老和席长老盯着他，似乎疑惑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他们心中跟着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看过来的视线也渐渐变得古怪起来了。

于清安站在不远处，自然听得见，也看得见。

“师弟，似乎大家对你的期望都很高，看来我之前那样对你，确实招了很多仇恨。”于清安看着前方没有回头，声音像山间的清泉一样涓涓流淌，没带半分戾气。

端木临微微侧头，看向那道高挑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搭在身边不知该做何动作。

过了一会，他喉咙上下动了动，“我没有。”

没有恨你。

于清安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因为我救过你吗？”

当时是在一处秘境历练，有一头三阶妖兽发狂自爆，在战斗中心的端木临反应不及，直接被击落至妖兽群中。

千钧一发之际，是原主把他背出来的。

但其实也不全是原主的功劳，掩护他们撤退的，还有裴时和箫明尘。

看着底下簇拥的人头，端木临的眸子看不出是何情绪。

如棋的视线悄悄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总觉得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奇怪。

端木师兄天生剑心，又是极品冰灵根，虽然对周围亲近之人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但到底总是能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哪怕面对师父时，端木师兄也不是现如今这种感觉。

可能是如棋的视线太过明显，于清安一手按在了她头上，“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大家这样其乐融融的样子……很好。”如棋越说越小声，这是她第几次摸她头了？

最终于清安没有等到一个答案，不过，等到了也与她无关，因为背他出来的人，已经死了。

裴时原来是青无峰的大弟子，除了比他早几天入门的掌门座下大弟子牧折风，一剑宗这一辈，人人都得称他一声师兄。

现在他头顶莫名其妙空降了一个于清安，也就是说，现场一剑宗四个峰头的人，都得叫她一句师姐。

但是显然，修为低微，名声恶劣的于大师姐，并没有这种待遇。

一剑宗众弟子看向这边，但可能是介于在外面，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恶意。

席长老笑了笑，声音平和而悠长，“看来，今年有得看了。”

至于看什么，就得看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人是端木师兄？”

“是的是的，在人群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裴师兄也在那，一袭低调的黑衣，却最是惹眼，如果他今年能再参加就好了，我还压他赢！”几个女修在台下激动不已，看衣着和配饰，应该都是法修。

“不是，端木临旁边那个女生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才筑基期，估计是什么来参观的内门弟子吧。”

“长得还挺好看，木簪子带着反倒是瞧着更清冷利落，下次我们也这样试试。”

-

最高的看台上横设四个席位，其下分设左右两排座位，不分尊卑，一剑宗在东，那右边的位置，自然就给了一剑宗。

护宇长老询问道：“今年还是老规矩？”

上一届是一剑宗安排的现场，这一次轮到万剑宗了。

“是的，剑修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一人一剑，足够了。”孟长老点点头。

“台下有三个擂台，第一场，两宗可以自行向对方发起挑战，不过规矩有二，一是不能向比自己低一个大境界的人发起挑战，二是被挑战者无法拒绝。”

“其他规则照旧，一个人有三次挑战机会，大家自己量力而行。”

“赢两局的自动进入下一场。”

“咦……”

怎么多出来一人？

孟长老看了一下底下左右两排人，怎么一剑宗那边有十一个人？

问剑大比的名额，两宗各有十个，一剑宗只有四个峰头，所以一个峰头分到两个名额，剩下两个由宗主安排。

原先青无峰报了一个名字上去，所以秦宗主就安排了三个人。现在于清安突然要去，可不就是多了一个人。

独孤长老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同护宇长老对视了一眼。

“这……”

席长老笑笑，声音听着像是没带什么恶意，“你们一剑宗这是要……以量取胜？”

独孤长老脸色一黑，都是老狐狸，怎么会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参赛的人坐在左右最前排，于清安眼睛扫了一下对面，确实只有十个人，坐在最北边的那个，已是半步元婴。

一袭白蓝相间的长袍，清隽俊逸，见于清安看着他，他微微颔首示意。

于清安侧头问坐在她左手边的端木临，“他是谁？”

“陆远洲。”

见于清安面露迷茫，端木临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万剑宗宗主座下三弟子。”

于清安刚要再问些什么，就听见上面好像在讨论多出了一个人，于清安看了上去，恰好撞上了独孤长老的眼神。

怎么说呢，这眼神不能说是厌恶，只能说不是很待见。

于清安自诩是个好脾气的，她想了想，微微一笑说：“是我来的不巧，这样吧，如果我进了前十，入无双剑冢取剑的名额，我让出。”

她要的，从头到尾只有那一千上品灵石。

不过好像只有第一名有，第二名是八百，第三名是五百。

于清安的手轻轻地敲着木质扶手。

“虽然坏了规矩，但万剑宗该不会是怕了我一个筑基期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

万剑宗众人本来就在猜测这坐在一剑宗众参赛弟子首位的人是谁，也不相信她真的只是筑基期。

今听她自己亲口承认，无一不面露疑惑与震惊。

于清安歪了歪头，“若是这样，那我也没办法了。”

独孤长老险些气笑，但于清安是自己人，他总不能在对家面前下自家人面子，所以他干脆顺着她的话说，“老孟，老席，一剑宗什么习性你们是知道的，今年阴差阳错多排了一个人，你们自己瞧着办，若是实在是怕我们多了一个人就多了胜算，你们再加两个也行。”

席长老一噎，进退的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于清安现在段位可以说是全场最低，按照规则来说，几乎没剩几个人可以向她发出挑战。

如果于清安不主动发起挑战的话，她可能会一直轮空，轮空就意味着没有积分，参与不了排名，那多她一个人，似乎也并无影响。

孟长老回：“罢了，就这样吧。”

“你们可有异议？”

众弟子面面相觑，一剑宗的，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能说什么，万剑宗的又岂会承认自己怕了一个筑基期？

所以皆站起来齐声回答，“没有。”

于清安慢了一步，见状也站了起来，抱拳弯腰行礼。

看起来一片和谐。

接下来的场面如众人所料，大家频频发起挑战，只是皆绕过了于清安。

因为她看起来，清清冷冷，又弱得可怜。

挑战她，有失剑修风度。

同她一起一直坐在原地的，还有在她正对面的陆远洲，不过他是没人敢挑战，和于清安的情况有本质上的不同。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对着她身边的端木临说：“师弟，请。”

目光和声线，皆是一等一的温和平静。

半步元婴，算不上元婴，所以往后退一步来说，就是金丹期。

同在一个大境界的，是可以相互发起挑战的，被挑战之人，不能拒绝。

端木临在剩余弟子怜悯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师兄，请。”

陆远洲本该上一届就可以参加问剑大比的，只是因为那时有事耽搁了，所以才留到了这一届。

哪怕还没拿到本命剑，他在外界也早已极具名声。

被誉为，元婴以下无敌手！

端木临离开前，不着痕迹地往于清安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在半空交汇上了，只不过她什么都没说，似乎对此漠不关心。

但其实恰恰相反，于清安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就跟了上去，她很好奇他们的打法，所以打算离近一点观看。

提高修为，除了身经百战，还可以是揣摩别人的战斗，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裴时，箫明尘，宋璟和如棋等人见于清安离开，也跟了过去，在看台边缘往下看。

于清安刚刚过来，就见在空中本无形的风把一柄柄长剑裹挟而起，剑影铺天盖地，遮天蔽日。

是另一个擂台的战斗引起的风云变幻。

台上少女眉目如画，飓风以她为中心旋起，衣袖翻飞间，她高抬长剑，台下众人的长剑仿佛受到了召唤，纷纷脱手而出，朝着她的方向汇聚而去，这才造就了于清安刚刚看到的场面。

万剑归宗！

她对面一个黑衣少年手持重剑的手微微发抖，血迹沿着他的手腕往下滴，在白色砖面上炸开一朵朵刺眼的血花。

他眉目坚毅，腰背挺直，脚稳稳地站着，像一把插在大地，直指苍穹的利剑。

“师弟，你认输吧。”少女声音清冽，柔和中带着几分冷漠。

看台上的席长老见此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老夫的乖孙女，算是有几分天赋吧。”

独孤长老脸色不太好看，也不应声，因为她对面的那个，是他的二徒弟，杜少岚。

于清安凝神观察着二人灵气的走向，微微摇了摇头，很明显，这个少年输定了。

无数灵剑化作一柄长约一丈的巨剑，朝着不肯认输的少年劈去。

一阵巨响，震撼人心。

尘烟滚滚，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只见擂台闪过一道柔和的金光，替杜少岚接住了这一击。

待浓烟散去，众人只听孟长老扬声说，“席梦胜。”

现场这才沸腾起来。

“万剑归宗是地阶功法，席师姐这才金丹初期吧！”

“真是太帅了。”

……

“师弟，你的剑呢？”陆远洲和端木临飞落至另一个擂台，他疑惑地问两手空空的端木临。

端木临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根树枝，这根树枝是同于清安在追灵舟前摘的。

陆远洲低低地笑了，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漫出来的一样，“师弟这是瞧不起我？”

他视线落入了端木临的手中，有些歪曲的树枝在他掌中却显得格外笔直，“御万物为剑，倒是和我万剑宗的理念不谋而合。”

端木临抬眸淡淡地看了陆远洲一眼，“人剑合一，它是剑，我亦是。”

剑修拿的，自然是剑。

忽然有风平地起，轻轻拂动二人的衣角，树枝微微颤动，细碎的空中似乎隐隐传来了丝丝剑气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