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维度基地诞生在帝国岌岌可危的那个时期——那时候,在危如累卵的帝国残骸之上,僭越者正蠢蠢欲动。

它本身是为此而生,出生即沾染着伏诛西部叛乱者的希冀,也曾一度被认为是培养未来星际领袖的摇篮。

然而,却在短短的二三十年时间内,成为了二代们的享乐场。

近十年来,平民入营率为零。

依靠祖辈功勋的二代们默认着这个似乎“坚不可摧”的定律,一度独占着这个腐朽不堪却又异常庞大的帝国摇篮,使其成为独属于权贵的孵化场。

直到今年,一个人打破了这一铁律,那人名叫裴柏声,是个贱民。

有传言说,裴柏声是由裴家上一辈家主的beta生下来的野种。

裴家家主当时的omega看他可怜,居然允许那beta生了下来。

巧得很,裴柏声刚好与那位血统正得不能再正的裴二少爷同岁。

帝国上下几乎没人不认识裴宁谕——这个金尊玉贵的裴家二少,在年复一年的温香软玉中,养出了一副乖戾至极、独断专行的少爷性子。

裴宁谕可不是那种只敢欺辱底层为乐的“怂货二代”。

在这点,裴宁谕可谓是相当一视同仁——无论是平民还是其他权贵,他大概是都没放在眼里。

曾经因为把皇长女的独子一脚踹进了ICU,在星网热搜榜上居高不下,在漫天舆论的裹挟和皇室的讨伐下,被裴家硬生生保下,第二天依旧毫发无损、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基地里。

若是裴柏声运气不好,撞见了裴宁谕,该闹出多大的乐子,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

维度基地。

营地建筑外壳大多都以太空铝合金与超韧塑料制成,这样的材质使得它们可以经受住无边的星空带来的任何严寒与强辐射。每当昼夜更迭时,银白色的表面会被夕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显得庄重而神秘。

六号训练室里一排排的能源灯和能量塔亮着,发出微弱而稳定的蓝色光芒,空气可以闻到一丝微弱的电子味和淡淡的机械油味,右侧的一台大型投影仪正在播放着星舰的模拟操作画面。中间则是专门为机甲训练开辟的场地。

裴宁谕一身黑色作战服,中间简单地束了根皮带,踩着黑得发亮的硬质皮靴。

这是基地最常见的打扮。因为省事,能节约时间,基地里大约有一半人以上的人都这么穿。然而,裴宁谕从进训练室起,就一直感受到那些人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群人压根没将心思放在训练上!

还有几个人倒没那么明目张胆,在一边装模作样地训练,却因为注意力分散,精神力直接与机甲断联了,动力引擎模组亮了几下,随即又很快熄灭。

练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断联?

看到这一幕,裴宁谕心里骤然升腾起一股烦躁,那张不可一世,徒有凌厉美貌的脸上一点点渗出了愤怒和不满。

他很少来训练室,没想到大考在即,而他的队伍里却都还是一群连机甲都无法控制的废物。

裴宁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微冷,正要发作之际,却在这时被打断了。

顾时泽从背后将手搭在裴宁谕的肩上,他颇有些亲热地朝裴宁谕耳朵吐着气,像蛇似的,恨不得缠在裴宁谕身上:“宁谕,去我家住几天吧,你好久都不来了。”

顾时泽和裴宁谕从小一块长大的,纵使现在顾时泽比裴宁谕还要高半个脑袋,顾时泽也依然坚持用小时候那种稚气十足的方式,和裴宁谕相处。

看到顾时泽,裴宁谕总是会想起祖父家养的那条伯恩山犬。

朝他摇尾巴的样子一模一样。

裴宁谕那双黑眸游移了下,视线放到了顾时泽身上。

注意力被打断,他刚要对着那群蠢货发的火,就这么被堵了回去。要换做是其他人,那人的脸上大约早就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了。

但裴宁谕也仅仅就是将顾时泽的手从自己肩上扒了下来,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别乱碰我。”

顾时泽一向得意于裴宁谕对他的偏爱,他知道裴宁谕近期心情不好,有意逗他,又怕自己马屁不成怕马腿上了,尽量挑着裴宁谕感兴趣的话题聊。

他知道裴宁谕心情不好,很有可能波及他,但他更受不了裴宁谕不理他。

在这方面,他跟个愣头青一样,不怕死地往前送。除了他,可没人敢在裴宁谕心情不好的时候上赶着聊天。

顾时泽知道裴宁谕在意他哥管他管得严这件事,故意挑起:“你哥昨天还给我说你越长大越不搭理人,我还替你说好话来呢,你就这么对我?”

“我哥?”裴宁谕果然拧起了眉头,掀了掀眼皮,追问道,“他找你干什么?”

顾时泽本来就是随口乱编的话,见果真吊起了裴宁谕的兴趣,他刚才被裴宁谕以那种态度对待本就不满,有点拿乔,挑眉看他:“宁谕你这是问人的态度吗?”

裴宁谕眯了眯眼,他定定地看了顾时泽很久,浓墨如鸦羽的睫毛上下一扫,从手上解下自己的腕表,直接扔进了顾时泽的怀里,言简意赅:“给。”

顾时泽感受到硬物撞了下自己的胸口,他夸张地“哎呦”一声,顺势将那表攥在手心,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像裴宁谕怎么了他呢,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裴宁谕对于独有的容忍,意味不明地笑道:“你还记得我惦记你这块古董表呢……”

裴宁谕没那么多耐心,打断道:“说!”

顾时泽天生眉目深邃,高鼻薄唇,身上的散漫劲没了。他不再吊着裴宁谕,虽是随口扯出来的谎,但顾时泽知道裴宁谕不可能真问裴序,他还挺有恃无恐的,表情是罕见的正经。

顾时泽胡扯道:“他居然问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omega了?”

提到omega,训练室内的alpha们都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以裴宁谕为中心,能在六号训练室训练的几个少年都是差不多一个圈子里,都属于家中有军部势力的太子党,大多人之间都有姻亲关系,或者长辈之间是两三代的世交。

当然,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每个人都是各自家里惯坏了的少爷,在基地里也是围绕着裴宁谕这个小团体。

至于其他人,少爷们平时头都是抬到天上去,压根不会来往。

一时间,这群人都朝着裴宁谕这个方向看,一旁闲着的方弘文也应和了一声:“笑死了,有又怎么样,阿谕,你哥难道连你交朋友都要管吗?”

这话一出,裴宁谕警告地斜扫了方弘文一眼,他唇边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面目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瞬间的阴郁与凶艳,缓缓吐出几个字:“……他不是向来如此吗。”

仗着自己是兄长,是裴家家主,就经常管束他,而且最近越来越烦了。

提到兄长,裴宁谕眼眸间划出一丝不明的情绪,不知在想什么,一股子冷意让人无法琢磨。

“话说,你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啊?”顾时泽眼睛一寸寸拂过眼眸阴翳的裴宁谕,试图抚平这个吞下去能让人穿肠烂肚却具有蜜糖一般吸引力的人,语气中有几分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小心翼翼:“给我们说说呗。”

这种话也就只有顾时泽敢讲。

但是,有顾时泽开了这个口子,本来还在观望的其他人心思也活泛了一些,反正挨骂也有顾时泽顶着,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裴宁谕从来都是他们中间的核心人物,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惹来他们的窥伺,裴宁谕身上有一点事,他们都抓心挠肺地想知道是怎么了。

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充沛的好奇心。

明明他们之前都只在乎自己那点声色犬马的破事。

alpha们的眼神紧盯着裴宁谕,不肯放过裴宁谕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只可惜,裴宁谕的眉眼一如往常的凌厉和冷淡。

那张漂亮的面孔从来不屑于和他们分享烦恼与快乐。这让他们感到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

他们平时里在基地里都是不会正眼看人的傲慢贵族,此时语气却都有点撒娇的意思:“宁谕你要是不说也太不够朋友了。”

“说出来我们帮你排解排解……”

“就是。”

他们期待着那双淡红色的嘴唇能说些什么,能与他们分享,甚至求助他们,渴求得到他们的帮助。

只可惜,那张淡红色的薄唇轻启,裴宁谕吐了一口气,推开试图挨着他太近的两个人,冷冰冰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再次被拒绝了,他们大概都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泛起的怨恨,年轻气盛的alpha们信息素猛烈波动着,在封闭的训练室内无声地表达着他们的不满。

可是,他们又不是顾时泽,他们犯了错,是不会被裴宁谕容忍的。

释放信息素是他们唯一敢表达对裴宁谕不满的方式,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裴宁谕还没有分化,无法感受到信息素。

不知这次是怎么了,也许是裴宁谕看出了他们的心不在焉,裴宁谕又突然开口了:“还不是因为裴序的缘故。”

听到裴宁谕的话,alpha们的眼神一下子清亮起来,面对裴宁谕这一小小抱怨,他们自发用最恶意的想法揣测攻击着裴序,争相着为裴宁谕提供一些情绪价值。

“就算军部最近工作不好开展,裴上将也不能将脾气随便发泄吧……”

“宁谕,别理这条疯狗。”

裴宁谕继续道:“……他非要将我房里的两个beta送走。”

alpha们那些咒骂裴序的话戛然而止。

“……”回应裴宁谕的是长久的沉默。

连顾时泽和方弘文这两个和裴宁谕关系最好的人,都罕见地都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语气奇怪地问道:“你有两个beta?”

裴宁谕立刻转了过头,阴沉沉的视线尖锐地刺穿了顾时泽:“你们难道没有吗?”

他们怎么可能会有。

beta能用来干什么,他们最清楚。

像他们这种家庭,议亲对他们来说是大事,在这之前家里都是紧防着精力充沛的alpha干坏事。

而beta,不就是用来干那档子事的吗。

裴序平日里裴宁谕有一点飞吹草动都要过问,裴宁谕居然还能在家里养两个beta,这属实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也对,以裴宁谕的性格来说,他想要的也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即使是面对裴序这个强硬的哥哥。

看裴宁谕表情,他似乎还挺喜欢那两个beta的。

alpha们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看着一旁因beta被送走,满脸不满的裴宁谕,罕见地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裴宁谕斜瞥了他们一眼,挑眉道:“你们不会也觉得我哥做的事对吧?”

放在以前,alpha们本该落井下石陪裴宁谕一起骂几句裴序,可提到这个话题没人愿意开口,含糊地说。

“你哥也是为你好,分化前做这种事总归对身体不好……”

方弘文无奈道:“beta都擅长骗人,宁谕,看看你,为着两个beta和哥哥置气……何必呢?”

裴宁谕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从小到大,就没在方弘文嘴里听到过裴序的好话。

“就是两个东西,丢了也好,死了也好,等到你分化了,家里也订下omega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裴宁谕说出这件事本来是想听他们和自己一起骂裴序的,结果没人应和他,烦躁地将额边的碎发向后捋。

“不让碰omega也就算了,连beta都不可以,真麻烦,”裴宁谕话锋一转,看着顾时泽若有所思道:“顾时泽你不是已经分化为alpha了吗?怎么还不订婚?”

顾时泽对着裴宁谕颇有些好奇的眼神,果然被岔开了注意力,微微凝了神色。

“在考虑,”顾时泽躲开裴宁谕看向他的眼睛,模糊地敷衍过了这个问题。

他可不想对着裴宁谕谈自己的房中之事。

顾时泽随口道:“其实,你哥不让你碰beta,也不只有身体这个原因,你们家在beta上可是吃过亏的。”

裴宁谕兴趣不大,漫不经心道:“什么意思?”

顾时泽刚说出口,登时就后悔了,眼睛往裴宁谕脸上看他的反应,紧急停下话头。

他倒不是怕裴宁谕生气,他知道裴宁谕喜欢惹事的性格,所以不想让裴宁谕靠近这些纷争,避免惹祸上身,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为了最大限度地去讨好裴宁谕,一味地将裴宁谕推入火坑。

上次,裴宁谕将皇长女的独子踹进ICU那事,顾时泽忘不了裴宁谕身上那些被等离子索抽出来的伤,养了大约半个月才见好,留下的疤痕更是不忍直视——裴序下手是真的狠。

结果,他没想到,旁边一人立刻顺着他的话,脱口而出道:“你不知道吗?裴柏声啊。”

“他最近好像也入营了,最近网上到处都是聊他的。”

“外边那些媒体叫他什么来着——从一帮权贵子弟中杀出来的平民天才,笑死了。”

裴宁谕已经被吊起了兴致:“谁啊。”

裴宁谕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姓“裴”。

但他又不熟。

能是谁啊。

脱口而出的那人似乎也因为周遭太安静了,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

裴宁谕舌头顶了顶自己的上颚,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本来就烦躁,被他们这么一吊,皱了皱眉:“说。”

真让他们说,这群alpha却犹豫了。

少年alpha挤眉弄眼,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怕说出来真相反而会惹恼裴宁谕,毕竟是裴宁谕家的丑事。

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可眼见裴宁谕不耐烦到了极点,他们才犹犹豫豫推出来一个人说道:“裴叔叔的beta生下的野种。”

裴宁谕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看着他。

那人见裴宁谕表情没有异色,才继续说了下去:“像我们这种家庭,beta是没有机会孕育自己的孩子的,但是当年那个beta可是先怀孕再进你家的,算算日子,十月怀胎,刚巧赶在你出生前两天生下的孩子。”

“那个beta算计好了的,一开始就是奔着裴叔叔去的,不知道什么手段避开的避孕措施。”

“你哥估计也是害怕家里再出这样的事,其实也是担心你嘛,beta都是天生的坏种,为了利益,没有底线的,他们天生下贱,宁谕,你哥是怕你也被beta骗了。”

裴宁谕从那些琐碎的闲话中感觉出几分怪异。

居然有这样的beta?

居然有beta能算计裴擎?

要知道,他那个被誉为帝国咽喉的父亲,连那些浸润官场多年的alpha军官都要提前准备好几遍腹稿,才能在父亲面前止住话语间的颤抖。

裴宁谕垂着眸,心里觉得荒缪至极。

裴宁谕家里的两个beta——他见到的唯二的两个beta,不都是无一不都是羔羊一般温顺软弱,眼神涣散,偶尔清醒,然后又会在高度亢奋中昏迷,在alpha的面前无力反抗,只能绝望地挡住自己的眼睛,表达着自己的顺从。

beta不就是这样,受人摆布,无能无力的吗?

“反抗”这个字眼,根本和beta就不搭边。

裴宁谕从没见过有自己思想的beta,一时间觉得可笑又荒缪:“难道beta猪也会为自己挑选主人吗?”

beta猪是帝国过去时兴的对beta的蔑称,多流于下层alpha口中,alpha贵族自然嫌弃这话粗鄙,尽管大家都认同“beta不是人,而是猪”的观点,但也鲜少有贵族alpha这样讲。

裴宁谕这么说,这些alpha少年贵族却没一个觉得裴宁谕粗俗的,笑道:“宁谕,别想这些了,今天大家也练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一块放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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