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里,烛火明明暗暗。
王福站在床边,身子抖得厉害,一双老手哆哆嗦嗦地伸出去,探向老爷子鼻下,指尖触到那片死寂,心头猛地一沉。
他双腿一软,“扑通” 跪地,扯着嗓子喊:“白老爷子殁了!”
…
白府内外,一片肃穆。
府邸内外挂满了白幡,灵堂前香烟缭绕,吊唁的人们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哀戚。
白幼怡跪在灵前,一身素白孝服,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脸色苍白。
她低垂着眼眸,机械地重复着往火盆里扔纸钱的动作。
纸钱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飘散到空中。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
风从门外吹进来,卷起几片未燃尽的纸钱,在空中盘旋。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灵堂门口。
扶修筠褪去了往日冰冷的甲胄,换上了一身便服。
他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眉头蹙起,眸中漾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又很快被他压下。
他缓步上前,从一旁的案几上取了三炷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在香炉中。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节哀。”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两个字,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柔。
白幼怡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捏着的纸钱悬在半空,半晌才缓缓落下。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低声说道,“这白家庶女幼怡年纪尚轻,如何担得起家主之位?”
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声音虽轻,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另一人立刻附和道:“是啊,白家产业庞大,事务繁杂,她一个女子,如何能服众?更何况,家族中还有许多长辈在,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当家主吧?”
话音落下,灵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白幼怡依旧跪在灵前,背对着众人,仿若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质疑和嘲讽声更激烈了。
她缓缓站起身,转身面向众人。
素白的孝服衬得她身形单薄,却倔强地挺直着脊背。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原本窃窃私语的人,在她的注视下,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父亲生前已将家主印信交予我。从今日起,我白幼怡便是白家的家主。若有不服者,大可站出来。”
灵堂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压抑到了最低。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
站在角落的扶修筠微微勾起唇角,白老爷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白老爷子的离世,让原本定好的白幼怡与晏琛的婚事,不得不因此推迟。
宫门前,铜钉在光下泛着刺目的冷光,乌骓马焦躁地刨着蹄铁。
扶修筠五指紧攥着明黄圣旨,指尖微微用力。
“南疆瘴疠之地,叛军屡剿不净。”太监尖利的声音刺破耳膜,“扶将军,陛下有令,命你即刻南下,平定南疆之乱。”
他垂眸凝视圣旨上的御批,心中一片冷然。
南疆之乱,他早有耳闻。那里地势险峻,民风彪悍,叛乱者更是狡猾多端,朝廷多次派兵镇压,却始终未能彻底平息。如今,这烫手的山芋,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将圣旨掷入怀中,转身大步离去。
副将捧着虎符疾步迎来,“八百玄甲精骑已至西郊大营,粮草车马三日后可抵江陵渡。”
扶修筠翻身上马,他沉声下令,“明日午时出发。”声音冷冽如刀。
马蹄声响起,尘土飞扬。
日落西山,月盘高悬。
季瑶指尖刚触到门闩,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抵住门扉,猛地推开了门。
“啊!”季瑶吓得尖叫一声。
她踉跄后退几步,心跳如鼓,目光惊恐地望向门口。
晏琛拖着疲惫的身体闯了进来。
几日不见,他满脸胡茬,眼中布满了血丝,衣衫也有些凌乱,腰带处却挂着一枚不合身的玉佩,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见他一声不吭地闯进来,季瑶有几分动怒:“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又来了?”
晏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语气可怜:“因为你又不找我。”
“我凭什么找你?我们……”
她话未说完,晏琛已经迈步走近。
季瑶下意识地后退,“你有没有搞错?”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与愤怒,“你可是将要成婚之人,大婚在即的新郎官夜闯……”
晏琛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的目光对上,烛光在他眼底跳成两点猩红,映出眼睑下的青灰。
季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与隐忍,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心中既害怕又不安。
晏琛没有回答,只是将额头重重抵上她肩窝,整个人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温热而沉重。喉间滚动着沙哑,带着几分恳求:“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真的好累,这几日几乎未曾合眼。
他马不停蹄地南下,选好几处铺面打点妥当,只等下一个东家来接手。还要来来回回地查看那些厢房,只为确保万无一失。
他怕,怕那场大火真的燃起时,他看到她倒在火海中,再也无法冷静,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海。
这样,所做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季瑶呆愣在原地,手缓缓抬起,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
心倒是软了几分。
“你再不离开,我可要敲诈勒索了,五百两黄金,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晏琛低笑时喉结滚动,“那你要我吗?”
“你值几个钱啊?”
晏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不值钱?也对,全京城大概也只有季瑶一个人会出三个铜板买他一晚了。
他微眯起双眸,目光落在季瑶的唇瓣上,眉眼间刻意染上几分委屈,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浴望。“那晏王府你要吗?”
季瑶面色沉凝,没有搭话,而是伸出手,玉指如葱,拈起玉佩。
她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晏琛,“晏琛,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看清楚了,这是你的玉佩对吧?” 说着,她微微晃了晃手中的玉佩,“你是希望我明日送到白家,告诉白姐姐你夜闯我的房间,还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
晏琛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这的确是他的玉佩。
“那你去告吧。我也不用成亲了,以后我天天来你这。”
“你……”
简直是无赖。
午时。
不远处,一辆马车静静候着。
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正站在车旁,几缕发丝被风吹乱,肆意地缠在她白皙的脖颈间,眉尖轻蹙,透着几分楚楚可怜。
扶修筠来到她身旁,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扶住她的胳膊,将她送上马车,“你当真要与我同行?”
她头也不抬,语气清冷:“扶大将军不要自作多情。我南下是为了做生意,与你同行不过是图个安稳。”
扶修筠低笑一声,笑声被风声裹挟,带着几分洒脱。
他松开扶着车辕的手,利落地翻身上马,而后轻扯缰绳,骏马嘶鸣一声,缓缓前行,马车紧随其后,一起向着南方驶去。
湛爰知优哉游哉地走在路上,手里掂着一颗桃子,时不时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
身后不远处,几个身影始终若即若离地跟着她。
“你说怪不怪,湛府那门口的老管家,我觉得眼生得很呐。”
系统没接话,装死,反正湛爰知也习惯了它这样。
“哎呀,管他呢!我平日里本就没和几个人打交道,认不认识那管家,也没啥要紧的。”
她咬了一口桃子,汁水顺着嘴角流下,被她随手抹去,嘴里嘟囔着:“季瑶这丫头最近怎么都不找我玩了?该不会是有了新欢忘了我这个旧爱吧?”
她漫不经心地晃到一面告示墙前,目光随意扫过那些张贴的官府文书。
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一则告示上,嘴里还嚼着桃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晏世子的婚事推迟……”她一边嚼着桃子,一边含糊不清地念着,“唔,反正男女主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推迟就推迟吧,不耽误剧情。”
她继续往下看,忽然瞪大了眼睛,嘴里的桃子差点噎住她:“明日二皇子大婚,与季瑶……季……瑶?!”
她猛地咽下嘴里的桃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女配没逃啊?她真要嫁给那个残废二皇子?”
湛爰知狠狠咬了一口桃子,随手将剩下的桃子核一扔,拦下一辆路过的马车:“去季府!快!”
车夫被她急切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挥鞭驱车。
湛爰知坐在马车里,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车窗框,心里盘算着:“季瑶这丫头不会被逼得不敢逃婚吧,那我肯定得帮她一把啊。”
直到马车停在季府门前,湛爰知跳下车,急匆匆地拍响了季府的大门。
原本待在季府门前的几个人悄无声息地退入巷子深处。
“快去禀报世子,湛家二小姐去了季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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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又不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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