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外出游耍,魏二娘总是不热衷,原因有二。
一则,远离颍川七年,偌大的郡城,她并没有知己好友,每每与魏大娘一并出门,总是被冷在一角,落得形单影只。
二则,前生她落魄至斯,早就瞧破了人情冷暖,一心只扑在亲情之上,对游玩并不期待。
然魏夫人拍了板,她也只能点头应了。
晚上回到荷园跟春寒交代了一声,却引来了秋词的注意。
刚过了八岁生辰的小丫头蹦跳到魏二娘跟前,抱着她腿道,“二娘子,二娘子,秋词也想随你一起游耍。”
她年龄过小,平日里多是缩在荷园,少有出门时候。
魏二娘本想拒绝,瞧她眼带期翼,不由得心下一软。
除了她这样落魄过的人,能漠视游耍,其他适龄女郎,哪有几个不喜出门的呢。
便连素来稳重的春寒都露出了喜色,更何谈秋词一个小娃。
“罢了,那就一起吧。”她轻声道。
小秋词顿时高兴的又蹦又跳,连同春寒一起,恍恍惚惚又有了过年的气氛。
魏二娘不禁掩唇轻笑。
第二日,魏大娘一早便来了荷园。
她穿着新裁的粉色裙裳,辅以白色花边,映衬着单薄的身形,乍一看过去,像是春天里的女仙子一般,吸人眼球。
“大娘子今日真美。”春寒发出内心的赞叹,等回过头瞧见穿着鹅黄裙裳的魏二娘,又眨了眨眼,道,“二娘子也美,也美。”
姐妹二人的衣裳均出自一人之手,风格有些微微相似。
然魏大娘身形单薄,穿着像风中仙子。魏二娘却凹凸有致,更似人间尤物。
两相对比,在偏爱单薄风骨的当下,凹凸有致便失了味道,显得媚俗了许多。
魏二娘换好了裙裳,甫一出门,便瞧见了魏大娘眼底满意的神色。
是了,她千方百计的要带着魏二娘,除了不知筹谋些什么,更多的,便是要她映衬自己。
俗物身边的仙子,才更超凡脱俗。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无话。
魏大娘倒是几次欲开口,瞧见魏二娘冷漠的侧脸,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捏紧绣帕,垂下双眸。
待马车勒停,两女郎依次下车。
此时,周围已聚集了不少人,瞧见有人出现,纷纷扭头瞧了过来。
有与魏家相熟的,如陈妍,便主动跑了过来。
“阿婉。”她高兴的牵住魏大娘的手,“你可终于来了,再晚一会,曲水流觞就要开始了。”
“曲水流觞?”魏大娘只收到了邀请,并不知道今日具体游耍些什么。
“是啊,范家跟崔家合力在城中挖了条沟渠,还通了江川,日后咱们就可以在这里玩曲水流觞了。”陈妍兴奋道。
魏大娘眼睛一亮。
曲水流觞,顾名思义,在弯曲的河流里漂流酒杯,停在谁跟前,谁便作诗一句。
倘若做不出来,便要一口气闷了那酒,再换上新杯,继续漂流。
魏大娘是不怕这个的。
她本是颍川小才女,作诗素有一手,曲水流觞难不倒她。
倒是魏二娘,回到颍川一年,从没有过什么才名。
也不知到时,会不会丢人。
几个人正闲着话,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魏二娘头都没抬,就听得陈妍激动道,“是范家和崔家的人来了。”
崔范陈魏乃颍川四大姓,这其中又以崔范为首,是以走到哪里,他们两家的女郎和郎君都是最受欢迎的。
换句话说,无论去哪里赴宴,都有可能遇到这两家的人。
作为刚和范家发生过龌蹉的魏家普通分支,魏二娘是不想与范家人相遇的。
然魏大娘执意要来,她就没想过这其中弯绕?
魏二娘低头瞥了一眼魏大娘,却发现她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期待的昂了昂头。
瞬间,她心领神会。
难怪魏大娘不曾瞧上魏夫人为她挑选的各色郎君,原来是还不曾对范二郎死心。
倒也是……执着。
此时,魏家主支亦来了人。
魏二娘凑过去找了相熟的女郎谈话。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曲水流觞开始预热,有范家和崔家的奴仆在溪边穿梭,备酒。
魏二娘粗粗扫了一眼,发现魏大娘不知何时站到了范二郎身边。
两人低头讲话,偶尔扭过头来看上她一眼,气氛倒也和谐。
只是那范二郎的脸色,一点点的难堪了下去。
到最后,瞧向魏二娘的眼神,已满是怒意。
魏二娘暗自心惊,正待过去,一个颇为眼熟的高挑女郎凑了过来,脆声道,“哎,你那好阿姐正在告状呢,说是你害的范二郎挨了家训,让他在颍川丢了大面子呢。”
见魏二娘没说话,她又笑了起来,露出嘴角深深地酒窝,“你这阿姐也真是有意思,瞧上范二郎就瞧上呗,怎地还往死里抹黑你,瞧瞧那话说的,算是把你抹了黢黑,跳进川江都洗不白咯。”
“借刀杀人。”片刻后,魏二娘从牙缝里蹦了四个字。
是了,她想明白了。
这一两个月,魏大娘并不是白白躺着修养。
她一定筹谋过很多方法,该如何报复自己。
最后她选择了借刀杀人:借范二郎这把刀,既能报复魏二娘,还能寻回失去的高门情郎。
呵,好毒的心思。
好全的计谋。
看着缓缓朝这里走来的范二郎,魏二娘后退了一步。
虽说范家魏家同为颍川大家,可范二郎是主支嫡子,魏二娘只是个分支嫡女。
再者男女有别,真要对上,吃亏的只能是她。
“好个心机深沉的小姑。”范二郎步伐不停,径直走到了魏二娘跟前,黑着脸道,“我倒不知晓,一切竟是你计谋,将我范褚良如此算计,你可想好了后果?”
在颍川,女郎是尊称,小姑却是贬词。
魏二娘皱了皱眉,不愿示弱,“敢问范二郎,阿然算计了你什么?”
“呵,呵。”范二郎大笑两声,引来了周围人的瞩目,“先是算计勾引于我,再还我金簪二次刻意,使我挨了家训,失财失人,你还敢不认?你这小姑,当真嘴硬得很。”
他目露狠意,“就让我瞧瞧,到了现今地步,你还如何嘴硬。”
他抬手要捉人,却被随后而来的魏大娘抓住胳膊。
“郎君莫要啊,阿然她绝无此意,是你误会啦。”她急声道,“倘若你实在意难平,便冲阿婉来吧,我愿替妹受过。”
“女郎此话不可。”范二郎的神色柔和了下来,“一人过一人担,便是亲姐妹也不能互相替代。更何况,你是如此美好的女郎,我怎舍得碰你分毫。”
“郎君……”魏大娘似被此话迷了魂,竟痴痴的望向了范二郎。
魏二娘抿着嘴看着这二人含情脉脉,差点将隔夜饭吐了出来。
只是,她还没行动,就听得有人“呕”了一声。
“我说,你们不要逼我吐了刚吃的早膳。”旁边那酒窝女郎叉着腰,冲着不远处摆手,“阿秀,快来管管你阿兄。”
站在不远处的范三娘神色复杂,似乎很不想承认那个郎君是自己的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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