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魏大娘语毕,众人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她所注视的人——魏二娘身上。
如此情景之下,魏二娘不得不站起身。
她今日穿着极为普通,乃是一青色曲裾襦裙,低着头时,淹没在一众女郎中,倒也不显眼。
可这么一单独站出来,与别家女郎不同之处,便清晰展现于众人眼底。
魏家二娘子,貌浓郁,身高挑,挺胸抬头间,凹凸有致的曲线毕露无疑。
加之她嘴唇稍丰,人中处又微微翘起,即使面无表情,也让人觉得娇媚可人。
这是一种与单薄截然相反的容貌,更是颍川王喜好的颜色。
人群中,魏二娘即便是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高坐之上颍川王灼热的目光。
是了,这就是魏大娘的目的。
她果然恨毒了魏二娘破坏她与范二郎的姻缘。
前些日子的沉默,不过是在蛰伏,寻求复仇的机会。
而颍川王,恰恰是那个最有利,又最让人不敢拒绝的棋子。
只要颍川王相中了魏二娘,莫说是魏公,便是魏氏嫡支的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分支女郎得罪他。
到那时,魏二娘的命运,就真的身不由己了。
不得不说,魏大娘此计狠毒,又让人无可奈何。
只是,她又怎么知晓这一切?布置算好前后的?
魏二娘下意识的瞄了一眼陈家方向,正瞧见陈妍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
是谁帮的魏大娘,不言而喻。
金碧辉煌的颍川王府,因宴会需求,处处燃着烛火,整个大厅一片亮堂。
可魏二娘的心,却如同浸在了腊月的盐水里。
又苦,又涩,又寒。
偏偏这时,魏大娘又笑语晏晏的道,“我这妹妹舞姿颇为动人,平日里我作曲她伴舞十分自在,今日倒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倘若是哪里跳的不够好,还望大家见谅。”
至此,魏二娘不得不佩服亲姐的深厚心机。
要说舞蹈,世家女子的确会学上一些,只是又哪里比得上专业舞姬。
她说这番话,算是将所有的不可能都堵死了。
倘若魏二娘超常发挥,跳的优美,自是最好。
倘若魏二娘跳的不好,叫众人不满意,又或者不肯好好跳,有她这番铺垫,便叫人怪罪不了。
当得上算无遗漏。
“好,好。”高坐之上的颍川王眯了眯眼,似仔细瞧了魏大娘两眼,笑道,“既如此,那还不快快送上琴来,本王倒要看看,这对姐妹的音律舞蹈。”
殿外立时便有人响应,早就备好的古琴被送到了大厅中央。
魏大娘落落大方的走早古琴前,施以一礼,坐了下来。
只见她纤纤素手微调了两音,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手腕微晃,指尖随意拨弄间,一阵悦耳的琴声飘了出来。
余光瞥见魏二娘仍旧站立在原地,不曾动弹,她咯咯笑道,“阿然,你快来啊。”
周围有郎君不免被她这笑容吸了魂魄,盯着不能自拔。
魏二娘却瞧的心下一凉。
此刻的魏大娘美则美矣,但更像是索魂夺魄的女厉鬼,明明嘴角上扬着,眼底却含着浓浓的怨气。
她在恨,在怨,在报复。
她为魏二娘画了一个死局,不管魏二娘此刻是跳,还是不跳,前面都是避无可避的万丈深渊。
魏二娘闭了闭眼。
她能感受得到,不远处的范二郎担忧的目光,他似要站起来为她讲话,却被范家主死死的按住。
还有萧五郎,崔大娘,范三娘等人关切的目光。
便连魏公都一脸惊慌不安。
这个时候,魏二娘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她睁开眼,对着魏大娘盈盈一笑,上前两步,走到了她跟前,“阿姐,我来了。”
她的声音略有些小,只有站在跟前的魏大娘听的清楚,“阿姐,你也说了,我们是亲姊妹,何至于要到如此地步。”
“原本只是魏家的事情,走到现在,已经不是阿爷嬢嬢能再为你承担的了。”
“你,别后悔今日的任性妄为。”
魏大娘仿佛没听到,仍旧嘴角带笑,双手快速拨弄琴弦。
随着琴声节奏加快,魏二娘也开始翩翩起舞。
她身姿丰腴,该细的地方却也不含糊,虽然穿的衣裳不起眼,但翩跹袭娜之下,竟也生出满身的华光,美的叫人如痴如醉。
一曲毕,在场士族才缓过神来。
不知有谁带头喊了句“好”,紧接着,掌声雷动。
高坐之上的颍川王更是双目异彩连连,盯着魏二娘不肯放开。
就是此刻。
说时迟那时快,气喘吁吁的魏二娘忽然弯腰一阵咳嗽。
她掏出帕子捂住嘴角,等到咳嗽结束,拿开帕子,竟是满手的鲜血。
“啊……”离得很近的崔大娘惊呼了一声。
魏二娘忙不迭的将帕子往身后藏,却忘了嘴角的血迹。
“你,你……”崔大娘惊恐不已,“你这是怎么了?别是痨病?”
一语惊人,原本心神荡漾的郎君们纷纷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后仰身,似怕沾染了自己。
魏大娘更是面色铁青,紧盯着魏二娘,似要把她用目光割碎。
“我,我没有。”魏二娘惊慌不已,一面藏着那帕子,一面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迹,“我没有痨病,我只是……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还说不是痨病,我们家以前有个丫鬟,就是这个症状,最后活生生咳血咳死的。”崔大娘却好似跟她过不去似的,大喊道,“你这痨病赶紧出去,这是要传染的,染上就死定了。”
这话一出,连颍川王也坐不住了,摆手道,“请魏家女郎去休憩。”
立时便有两个奴走了过来,只是他们也不敢靠近魏二娘,离着她三步远,伸手示意。
“你们……你们……”魏二娘伤心至极,却没有反抗,踉跄着跟着两奴离去。
走出大厅的一瞬,她还弯腰咳嗽了几声,将厅内众人惊的魂不附体。
方才充满了旖旎,绮念,以及美好的宴会,刹那间被破坏个彻底。
颍川王面色难堪,摆了摆手,似要将这场宴会结束。
就在此时,那离他最近的郎君扬了扬嘴角,笑道,“虽说发生了个插曲,不过这舞姿音律却是极好,不知王爷觉得,到底是建康技高一着,还是颍川更胜一筹?”
他这一句话,将事情带回了轨道。
颍川王蹙着眉头,左思右想了片刻,道,“各有优劣。”
底下士族跟着点头。
萧五郎却摇了摇头,道,“我倒不觉得。”
此语一出,厅内一静。
颍川王虽敬重萧氏,听闻这话也不免一挑眉头,道,“五郎这话何意,难道在你心中,建康比不得颍川?又或者颍川比不得建康?”
“王爷,非也,非也。”萧五郎大笑,本就干净的模样愈发清秀,瞧的在场女郎不禁面色一红,纷纷低下头去。
“但闻五郎高见。”颍川王的眼睛眯了起来。
“要说歌伎舞姬比试,方才两场算是平分秋色。”萧五郎容色不惧,镇定道,“可是颍川却多了一场别样的歌舞——不是歌伎舞姬,而是世家女郎所展示。难道王爷不觉得,这第三场歌舞,可是比前两场要美多了。”
这倒是,正经大家女郎的表演,怎么也比歌舞伎来的更动人。
要是那魏家女郎不吐血就更好了……
众人还没回过神,又听得萧五郎继续道,“要我说,方才两女郎中的舞姿实乃普通,倒是那音律惊人双耳,奈何眼睛生在前头,耳朵长在后头,总是先看到再听到,以至让仙音蒙尘,实乃可惜至极,可惜至极啊。”
他一脸惋惜,说的又认真诚恳,众人目光不免又落回了魏大娘的身上。
从刚才魏二娘吐血到现在,也不过盏茶时间,一直笑吟吟的魏大娘却木起了脸,一声不吭的站在古琴旁。
若是普通人,定是令人扫兴,可她容貌生的单薄,面色又苍白憔悴,若是笑吟吟的,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虚假。
如今这般不苟言笑,更像遗落凡尘的九天仙女,叫人不敢直视。
颍川王右手摩挲着下巴,双眼紧盯着魏大娘,神色有些莫测。
就在此时,终于挣脱了范家主的范二郎也站了起来,赞叹道,“魏家大娘子音律惊人,仙音震耳,的确是罕见妙人,这样的女郎,整个世间怕也难寻出第二个。更有听闻,她素日里擅作画作诗,有着颍川小才女的名头,真是令我等仰慕不已。”
他拱了拱手,似有些遗憾,“只可惜,这样的神仙人儿,若没有王爷这般英姿,怎敢相配。”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即使听出来范二郎这是刻意恭维,颍川王还是高兴的眯了眯眼。
只是那魏大娘……
他正沉思,又听得身侧萧五郎喃喃道,“这魏家女郎面消瘦,肩单薄,耳垂却生的极圆润,实乃福相啊。我瞧着,与太祖皇后的画像倒有些相似。”
颍川王心中一震,神色愈发难辨。
良久之后,他莫测的笑了笑,道,“此言有理,魏家女郎,颍川才女,当真是名不虚传。”
“来人啊。”他大声道,“魏家女郎仙音动人,看赏!”
不知道,是不是俺把大娘写的太聪明了,让你们以为二娘是个傻蛋。
其实可以换个思路想一下,以前二娘也做过不少事儿,称得上不择手段,后来她觉得自己不对,所以决定改正自己。
我们是上帝视角,可以看清楚,这个女人改正才是不对的,但她不知道啊。
人生都是一步步来的,二娘也要一步步明白,有时候,不是人天生坏,而是环境使然,你不得不用手段。
谢谢那个,写了好多字评论的小伙伴。
我在晋江目前最长的评论,看到还是很开心的好嘛,嘤嘤嘤。
ps: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眼,不可能有真正的傻白甜,有些时候看着是被算计了,其实谁知道,那是不是ta有心而为的呢,对吧。
(暗示,疯狂暗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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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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