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剥去了沈家千金的身份，现在的沈妍在集团可谓孤立无援，想要立足，就必须要作出拿得出手的成绩。

然而，沈老爷子请她回来让她接管“南柯”，又把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给她专用，看似给了足够的重视，却始终不提给她正式的头衔。以至于沈妍目前只有一个含糊的“项目负责人”头衔，印名片都嫌尴尬。

“沈家子孙但凡有一个能撑起来，老爷子也不至于……”覃睦声音戛然而止，性格和教养让他说不出更刻薄的话。

沈妍接过话：“不至于冒险用我一个外人。”她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她现在看似风光，可细品就会发现，除了重新组建的“南柯”项目组，她一无所有。而“南柯”运行所需要的资源，只能仰仗沈老爷子。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被放出来以后又被沈老爷子牢牢攥在掌心。

但她沈妍，岂是能被人轻易掌握的人？

回公司第二天，沈妍就带着礼物去集团各部门转了一圈。她打扮得跟从前一样优雅干练，熟稔地跟各部门的人打招呼。就好像她没有离开过一样。

没有沈家千金的身份，没有正式任命的职务？从前她看重的东西现在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在套着别人身份的“人造梦”里，她已经学会利用手里有限的资源。沈老爷子既然给了她使用总裁办公室的特权，她就会把这份特权用到极致。

而且她在十几岁就跟着沈老爷子出入集团，集团高层对她都非常熟悉。即使没有收到任何她复职的通知，但仅凭她一回来就能随意使用沈老办公室这点，就没人敢轻视她。

沈老爷子住院以后，沈氏集团的派系斗争就日益严峻，沈妍的回归无疑将这滩浑水搅得更混了些。跟沈妍寒暄的时候，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套话，试图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套出沈老爷子的意图。

沈妍当然不会这么傻，她来打招呼，只是为了给自己造势。

一年多前她虽然被沈陌算计，但为了稳定股价，沈家努力把事情的存在感压到了最低。对外的只说她因为工作精神状况抱恙，不得已暂缓工作去医院疗养。

而现在她神采奕奕地回归，算是身体力行地推翻了曾经的说辞。

寒暄的时候，沈妍又故意对她“失踪”的一年讳莫如深，只在聊到“南柯”的时候才“无意”提起她深度参与过“人造梦”的研究。

如此半遮半露聊了一圈以后，不到一天时间，关于她的突然消失，公司就诞生了一个全新的版本——沈妍“失踪”的一年不是去医院疗养，而是因为董事会不看好“南柯”，她为了证明自己眼光没错，这才不惜卸下职务，用一年多的时间秘密参与“人造梦”的研究，又拿下了研究所合作的机会这才回来。沈董事长显然也站在她那边，这不，她一回来，老爷子就迫不及待地重启项目，还指定她做项目负责人。

流言传到沈妍这里时，她几乎要笑出声，这正是她要的结果。她要在众人心里种下一个印象，只有她才是一心为着集团未来着想的人。

即使沈泓和沈微知道她确实在医院关了一年，他们也没办法出来“辟谣”。毕竟她被沈老爷子委以重任，他们只要敢跳出来公布她进精神病院的真相，不但是打沈老爷子的脸，还变相承认他们足够无能——让沈老爷子这么看重血脉的人不得不重用沈妍。

想到这些人进退两难的憋屈样，沈妍就忍不住开心。笑够了，一抬眼就对上覃睦揶揄的目光，她转着笔，笑眯眯地说：“我可没说谎。作为全世界入梦时间最长的试验体，怎么不能算深度参与研究？”

“算，当然算。沈总这一招真是高，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在集团里想要站队，除了沈陌跟他的姑姑叔叔，还有我们小沈总这个选项。”覃睦笑着接过话，转瞬又故作苦恼。“不过你又在给我出难题了，这些话传到沈陌那里，他该找我吃饭了。小沈总，我脑子不如你，编瞎话可编不了那么好。”

沈妍冲他眨眨眼睛：“可你只是我的私人医生。不懂商业运作很正常对吧。”

语毕，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接下来日子，和他俩预料的一样。沈陌频繁找覃睦约了几次饭，发现覃睦真心不懂，只专注收集沈妍的大脑数据以后，就很长时间没有找他了。沈泓跟沈微则更像是忘了沈妍这个人，几乎没再她眼前出现过。

无人阻碍，项目搭建十分顺利。沈妍这次回来手里能用的人不多，很多事都需要亲力亲为。成天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她靠着虚张声势以及旧日情分，从其他部门借调了人手，才稍微得以喘息。

夜里，眼见墙上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沈妍仍然埋首在案前，覃睦端了热牛奶走了过去。顺势瞥了眼电脑屏幕上的企划案。

“改第几版了？”覃睦问。

“只差校对了。”沈妍手从键盘上移开，闭眼按了按太阳穴，缓缓吐出口气，这才睁开眼睛跟他解释，“长盛的于总挑剔，我们没有试错机会。”

覃睦把牛奶往她手边推了推：“一个人盯着看反而不容易发现问题，你休息，我来校对。”

沈妍“嗯”了一声，放心地让出了位置，端起牛奶走到窗边，顺便活动一下僵了的腿脚。“人造梦”现在还没走出实验室，距离全面商业化还要相当一段时间，顺利的话两三年，不顺利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而据她所知，沈老爷子的身体不可能支持到那个时候。

她当然希望项目能够尽快看到收益，但她没那么逆天的能力改变客观规律。她现在没日没夜的加班，都是在做企划，谈合作，拉投资。“人造梦”暂时没法商业化，但是可以先把这个概念炒作起来。

喝完牛奶，沈妍走到覃睦身边，他已经校对好了企划案，还标出了修改意见。“现在人手不足，你可以分更多的工作给我。”覃睦站了起来，顺便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沈妍用纸巾在嘴角按了按，否定了他的提议：“那你还怎么扮演‘什么都不懂只想搞实验数据的医生’？”

“大不了多花点心思。”覃睦说。

沈妍摆手：“没关系，我开玩笑的。别当真。”说着放下杯子，躬身握住鼠标，在文件夹里翻找了一通，说：“忙也就这一阵，炒作概念只是正常的流程。提出‘南柯’这个项目的时候就有了草案。”

给覃睦展示完几年前的草案，沈妍靠坐在办公桌上，望向覃睦：“有没有觉得，最近平静得过分了？”

“嗯？沈陌他们？确实安静。”

“这么久没在我面前蹦跶，应该是知道小打小闹在我这没用，攒着劲准备坑我把大的。”沈妍随意拨弄了一下头发。

覃睦挑眉：“股东大会？难怪……”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沈妍突然靠了过来。虽然在梦里两人有过情侣般的暧昧，但回到现实以后就疏离了很多。沈妍如此主动亲近似乎还是第一次。看着突然搁上他肩头的脑袋。覃睦身体下意识僵了一下。

他的手扣在桌沿上，张开又握住，最后挤出一句：“很累吗？”

结果沈妍只是脸颊在他肩头蹭了蹭，就坐回座位上继续干活，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嘟囔：“覃睦，你的毛衣果然很软。”

声音又轻又含糊，要不是肩头余温尚存，覃睦都要怀疑是自己幻听。

———

沈氏集团的股东大会，沈妍不是第一次参加，却是第一次以“外人”的身份参加，也是第一次见识沈老爷子缺席的会议。望着主席位上坐着的沈陌，她只觉得恍若隔世。从前那个位置上永远坐着沈老爷子，而她作为沈老爷子最看好的接班人，即使还是个小孩，也能坐在老爷子旁边。

想远了。沈妍迅速收敛心神，找到员工区域坐下。按照惯例，大股东们有权利干涉集团的重大决策。所以每年至少有两次定期的股东大会，会上，各重大项目负责人都会到场，给股东们讲自己负责的项目。

虽然说股东能参与决策，但绝大多数情况，股东们只是抽出时间来听听集团的近况，不会给任何意见。至少沈老爷子坐镇的时候就是如此，股东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所以股东大会与其说是让股东参与决策，倒不如说是汇报大会。

但这次，沈妍感觉到四周朝她扫来若有若无的打量，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会议开始后，各个项目负责人和往常一样被轮流请上台做汇报。眼见项目的优先级越来越低，沈陌却一副把她忘了的样子，压根不提“南柯”，沈妍心里就大致有数了。心里嗤笑一声，低头给覃睦回短信。“还以为一年不见他多少有点长进，结果越活越回去了。连‘我不理你’这种小学生的幼稚把戏都耍出来了。”

“也不能说是幼稚，应该说是心理战的一种，用无视和冷落来加重对方的挫败感。只不过这招对你没用。”覃睦回得很快，虽然只有文字，但沈妍却总觉得能看到他温柔浅笑的样子。不知不觉，嘴角就勾起了弧度。

这时候，会议似乎到了尾声，沈妍感觉到周围的骚动，抬起头，就对上沈陌不怀好意的眼神。“沈妍。”他叫她名字，恶意几乎要掩藏不住，“差点忘了，爷爷让你回来专门负责一个项目对吧，虽然项目才启动，但来都来了，趁着大家都在，你也说说。”

听他语气，沈妍还有什么不懂的。在此之前，沈陌刚才一直称呼沈老爷子董事长，到她这却成了“爷爷”。明摆着就是想用这样的话术来矮化她，让股东们觉得，沈陌在哄妹妹玩，而她手里的项目也只是爷爷哄孙女玩的玩意儿。

与会的股东很多都是沈家族亲，他们不参与公司事务，只拿分红，即使知道沈妍曾经是最被看好的继承人，但现在沈老爷子不在，他们都下意识地轻视起沈妍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即使有几个见识过沈妍能力的股东，也随大流，在接受到沈陌的暗示以后都嬉笑起来，像等娱乐节目一样等着沈妍上台。

还真被覃睦说中了。沈妍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站起身。随手掸了掸衣摆，像是要弹掉些晦气东西。“不必了，我过来本来也不是汇报工作，只是替董事长看看你这一年到底长进了多少。而且‘南柯’性质特殊，董事长已经批复了，专事专办，我这个项目就不麻烦各位股东伤脑筋了。”沈妍说完，转头就走，刚转身就又被沈陌叫住。

“站住！”沈陌拍案，墙上投影瞬间换了一个PPT，上面是一个可视化表格，记录着沈妍回公司以后往“南柯”里注入的资金。因为用了醒目的色彩，和特意调整过的坐标，沈妍在项目上的花费简直触目惊心。

“你不解释一下这些大笔花销？”沈陌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沈妍转头，晃了晃手机：“我说了，‘南柯’特殊，不受董事会跟股东大会的管辖。你看看邮件吧，董事长亲笔签名的扫描件应该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对了，如果不信，我现在可以拨通总助的电话，让他亲自跟你解释。”

说完，沈妍不管沈陌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快步离开了会场。

“你好慢。不是说好只走个过场吗。”外边，覃睦见沈妍出来立刻迎了过来。观察她的表情又说，“打他脸了？”

沈妍：“算不上，说了两句而已，跟他对线简直自降身份。叫人看笑话。倒是你，心理学真厉害！”她说着把会场发生了什么复述了一遍。

“难怪你前几天突然去找沈老爷子。”覃睦问。

沈妍笑而不语。

覃睦看着她心情不错，说：“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这么理智的人，当年怎么会对我表哥下药。”

话音未落，沈妍脸上笑容瞬间凝滞。

沈妍：你小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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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回归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