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气。
尸体堆积，歪七扭八摆在雪里，隐约形成一个圈儿。
正中央，柔媚的女子瘫倒在地，两手捂住胸口的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是你？”
明夷凝着眉毛，声音带上不自觉的怒意诘问。
那人却脸色惨白，蜷缩身体成婴儿状，紧紧抓着胸口缓解疼痛。
“林洛，带她去医治。”
裴令仪敛眸，静静侯在一旁，听到这话时眼皮抖了抖，不多时又归于平静。
明夷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她想，可惜生出这么个变数。
树上跳下来个影子，依然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窄袖，料子上一块儿深一块儿浅，晕成一大片，即便隔得远，浓重的血腥味儿依旧扑面而来。
三两下把人扛在肩上，再朝明夷虚虚作揖，人便没了影儿。
回想着柳清纤捂住胸口痛苦的模样，裴令仪也顺着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干干净净，毫发无损，甚至一阵一阵的收缩，舒展，皮肤悄悄向外散发热气，生机勃勃。
明夷斜睨，瞅到她呆愣的模样，叹了口气，抬脚便朝她走去。
裴令仪暗自思索着，一道黑影缓缓逼近，覆盖整个世界，拥住她。
“别想那么多。”
明夷摸了摸她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感极佳，忍不住继续揉，轻浅的力道，生怕伤了她。
裴令仪卸了力道，松松窝在明夷怀里，依赖地蹭了蹭她的颈窝，主动伸出手牵住她。
“她会有事吗？”
眼尾红红的，好像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明夷盯住那抹嫣红，心中发笑。
“不会的。”
话音刚落，裴令仪抬头，轻轻吻住明夷的嘴角，眼角滑落一滴恰到好处的泪。
明夷侧头，沿着泪痕慢慢有一下没一下的吻，最后落在发红的眼尾时，稍稍带了些力气舔了舔。
咸呼呼的，混杂着淡淡的清香。
“不许为别人哭。”
这话说得霸道，裴令仪眼睛不自觉颤了颤，垂下睫毛掩住心思。
心脏鼓鼓跳动，吵闹得紧，一下一下的震颤让她感到心烦意乱。
这是什么感觉？
裴令仪失神，面前人却动了，拉着她往外走。
两人慢悠悠走着，每踏下一步，雪中便凹陷出一个深深的洞，明夷觉得好玩儿，便拉着裴令仪一起蹦。
裴令仪还端着姿态，直挺挺立在那儿，任明夷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于是明夷开始耍心眼，捧起一把雪便往人身上砸，裴令仪也不还手，只用那双上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她，鼻尖红彤彤的，耳垂也是。
明夷怔住，摸摸耳朵，一个清清冷冷的大美人被她糟蹋成这样，心下多了几分心虚。
气氛一时静默，直到裴令仪突然开口：
“殿下早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吗？”
“有眼睛就能看出来。”
“那……殿下，”
裴令仪低下头，嘴巴张了张，又抿紧。
“什么？”
“没什么。”
你会因为她救你而动心吗？
会因为她受伤而心疼吗？
会抛弃我吗？
会吗？
不愿意患得患失，将宝押注在一人身上，道理便是如此。
若是爱你，全天下的东西都恨不得为你找来。
可若是不爱了，便会一脚踢开，毫无留恋。
毕竟爱与不爱都是一瞬间的事。
裴令仪压下眉毛，复又松开。
抓在手里还不够，需得她乖乖的，即便不戴锁链也要待在身边，这才够。
明夷不经意瞧见她眼底翻滚的黑沉，了然，嘴角勾起一抹笑。
“走了。”
上前几步牵住裴令仪的手，冰凉的触感，不过她自己的更凉些，两相碰撞，像两个沉在冰湖深处的飘飘海草相互缠绕依偎。
裴令仪勾住明夷的手指，指腹轻轻蹭了蹭：
“如果今天受伤的是我……”
“没有如果。”明夷打断。
快速转动眼珠，明夷似笑非笑盯住她：“皇嫂吃醋了？”
裴令仪不说话，低下头，耳尖微红。
看着实在有趣，明夷上手捏住她的耳垂，顺着耳廓来回揉捏，湿湿热热的触感。
“殿下别打趣我了。”
头低垂，说话慢吞吞的，清冷温柔的调子。
明夷遗憾收手。
林洛静静立在床塌边，一身染血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掉，浑身血腥味冲得熏人。
床上的人面部惨白，柳叶眉紧皱，脸上的肌肉隐隐颤抖，好似隐忍着极大痛苦。
“醒了就睁眼，别装。”林洛冷冷开口。
眼皮抖了抖，柳清纤缓缓睁眼。
“你们一个两个的，别的本领没有，魅惑人心的功夫倒是一套一套的。”
“阁下……咳咳……何出此言。”
吱呀——
“好了林洛，少说点儿。”明夷伸了个懒腰走进来，林洛还想说话，被一个眼神制止。
三两步走到圈椅坐下，懒洋洋瘫着，两腿一蹬，搁在桌上。
“你先出去候着。”
林洛暗自咬咬牙，转身离开。
人一走，明夷便开始光明正大观察起柳清纤来。
头发散乱披散在两侧，有的被冷汗打湿粘在脸上，喘气时急急的，胸腔也跟着鼓胀。
即便如此，眼睛也带着媚意，掠过明夷时这感觉更为强烈。
“殿下。”柳清纤虚弱开口。
裴令仪也总是这样叫，她每次这样叫，明夷便觉得好像有羽毛在挠她的心似的，痒得慌。可换了人便不是这个滋味了，俗气。
“别叫本王殿下，不喜欢。”
柳清纤闭嘴，那双眼睛却柔柔盯着明夷。
懒得再和她玩儿这种把戏，明夷淡淡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似是没料到这人如此直接，柳清纤先是怔住，随后摇摇头：“不求回报，只求您平安。”
明夷不耐烦，放下腿起身，拍拍衣摆的灰，道：“本王给过你机会，不珍惜，可别怪本王。”
说着便毫不犹豫出了门。
现下，一个皇嫂，一个努努力也许还能当上她母后的安妃，都住在王府，明夷撇撇嘴，怕是不知道外面儿又要怎么编排了。
林洛还候着，明夷瞥到她一身的血腥味，还沾染了雪花，也不嫌弃，顺手帮她拂去，又拍拍她的肩膀，有些硌手。
“回去好好休息，这次做得很好，”顿了顿，又说：“多吃点儿，太瘦了。”
林洛凝成冰的眉毛松开，心下欢喜，嘴角压了又压，还是扬起一抹开怀的笑，“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