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嘴臭爹味男,人间泰迪精

博尔赫斯说过,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个信仰,侍奉着一位随时会陨落的神明。

那么对乔缨来说,沈颐于她而言无异于邪教头子,她的爱为他镀上金身,却让自己陷入深渊泥沼。

原著中写道,在她贫瘠的童年里,沈颐是唯一关心过她的人。

所以乔缨对沈颐有着病态的依赖,仿佛只有紧紧抓住他这根稻草,才能在沉闷的生活里偶尔喘口气。

如若这位神明一直毫无回应也就罢了,可沈颐的人设偏偏是个不懂爱的多情浪子。

他的心已经死了,但他的嘴巴没死,他还会强吻别人,可怕得很。

作为沈家的私生子,他也有一个饱受欺凌的悲惨童年,同样在一个毫无感情且冰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

他没有安全感,具体表现方式为从一根小苦瓜质变为一根烂黄瓜。

他寂寞,他孤独,他缺爱,他从小到大身边女伴不断,和不同女人的爱恨纠葛导致暗恋他的女主阮绵绵误会不断,而此类情节则占据了本书的大半篇幅。

多么酸涩,多么拉扯!

这感情戏就像小学数学题里一边放水一边进水的老师,又像井里白天爬五米晚上往下掉三米的蜗牛,人与动物的行为,居然神奇地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而因着相似的经历,他对乔缨有着复杂的情感,他觉得乔缨是他的同类,能够理解他,包容他,他默许着乔缨的接近,这让他有种同类取暖的安心。

可毫无边界感的亲密会给人带来错觉,沈颐也享受着这种错觉带来的情绪价值。

从女配视角来看,沈颐毫无疑问是个又当又立的懦夫。

他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摇摆不定,浪荡不羁,问就是不懂爱,问就是她们是自愿的,我什么都没做,都怪她们自己要贴上来。

而到了后期,女配角们更是男主表衷心凹深情人设的工具,自愿或不自愿地成为男女主play的一环。

你看,连这么难搞的女人都喜欢我,我都没动摇,浪子回头晓得伐啦?

一场盛大的三角测量,一场NPD患者操纵血包的狂欢。

乔缨真的很想对作者说,你的好大儿其实没那么招人喜欢。

原著中所谓沈颐对她的关心,不过也就是在她受欺负后说了几句假惺惺的漂亮话而已,还不及在书里担当背景板的保姆管家们来得真情实感。

况且,孤儿院长大的早熟小孩是非常懂人情冷暖的。

沈颐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某种微妙的情绪,像是弱小者看到更弱者后卑劣的庆幸感,每一次对视都让乔缨生理不适。

嘴臭爹味男,人间泰迪精,趣味低级,感情廉价,脾气暴躁,专断蛮横,薄情寡义。

这种货色到底怎么当上万人迷男主的,反正她可不好这一口。

这才是乔缨作为恶毒女配的真实心路历程。

门口的男人轻敲三下,沈颐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全副武装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推开门脚步匆匆地踏了进来。

他的动作看起来好像很焦急,但那双眼睛里可看不出半点关心,敷衍的表情称得上一句冷漠。

见病房里有人,沈颐十分有演技地顿了顿脚步,放轻声音,换上温和笑容,对着王书瑶道:“你好,我是患者的家属,是她......哥哥的朋友。”

乔缨嗤笑一声。

王书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也不打算掺和别人的家务事。

眼见着病房内的气氛僵持,她淡淡开口嘱咐了几句住院期间的注意事项后就退了出去。

出门前,王书瑶转头看了一眼闪烁的灯管,心里隐隐有一个了猜测。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病房门刚被关上,沈颐便摘下口罩和帽子,敛起虚情假意的笑,脸色阴沉沉的,像个教导主任一样摆起架子教训她。

“我怎么了?”

乔缨一脸莫名,寻思着我也没刨你家祖坟啊。

“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为了和绵绵抢角色竟然自甘下贱到这种程度。”

沈颐眉头皱成了川字,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下颌线绷紧,厉声质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王继盛是《在日落时恋爱》的投资方吧?这个时候去抱他大腿,你的心思还用猜吗?”

“我这不是没傍上吗?你急个什么?”

乔缨也皱起眉,语气中的愤怒比起沈颐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总说他很欣赏你,今天邀我吃饭,也是想让我把你介绍给他。”

乔缨直视他的眼睛,愤懑中带着失望,演技说来就来。

“他和我爸认识,我才答应的,亏我还想着给你拉资源呢,你居然就是这么看我的!”

听到这话,沈颐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丝动摇。

他怔愣片刻,身为既得利益者一下子哑火了,也忘记道德谴责了,只抓着重点一个劲儿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会跳车?”

“你又不是不知道,”乔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病的。”

当年被拐走后人贩子把她关进了地下室,听到风声就自己跑路了,留下乔缨在地下室饿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被邻居发现解救出来。

从那以后她就患上了非常严重的幽闭恐惧症,偶尔坐汽车时都会发作。

沈颐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内心涌上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感,“我以为......对了,王总有说他什么时候和我见面吗?”

“帝爵酒店2806,”乔缨回忆着原著里她被拍到照片的那个酒店房间,还是给沈颐打了一剂预防针,“我不保证他今天会不会去,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抿唇,“对不起,我本来以为能帮到你的。”

沈颐跨步向前,想握住乔缨的肩膀,身体却下意识往房门挪了挪,眼神也不断在往房门外瞟。

为了让自己吃软饭的嘴脸没那么难看,沈颐憋了半晌才不情不愿挤出来两个字:“谢谢。”

乔缨翘起二郎腿隔开他的触碰,可还没等她回话,沈颐便戴上口罩和帽子急不可耐地走了。

从来不会道歉,连感谢都如此敷衍。

真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方方面面都很完蛋的人。

还男主呢,这不傻逼吗?

没了别人打扰,乔缨躺到床上,打开手机处理消息。

果不其然,今天这一出没在网络上掀起任何风浪。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钞能力,业内狗仔只知道乔缨今天莫名其妙受伤进了医院,至于跳车和王继盛就仿佛是平行时空里发生的事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捅出来的篓子就这么轻易地糊上了,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微信里,工作室的群聊中都在关心她的伤势,乔缨拍了病历单,发到群里报了个平安。

【乔缨:谢谢大家关心,我没事,遇到了一点意外,休息几天就好。】

【莫莉:终于出现了!你再不吭声我们都要报警了!】

【陈澄:缨姐,你还活着!】

【喻季年:看起来好严重啊,乔缨姐你是不是又犯病了?需要我去医院陪你吗?】

喻季年是乔缨的生活助理,对她的病症了解得很清楚,平日工作时但凡要去楼梯间之类的幽闭场所,她都会陪着乔缨一起去。

因为这件事知道的人少,所以不少业内人士吐槽乔缨耍大牌,走哪儿都带着助理。

解释吧,人家又觉得你是在卖惨,跟动不动就拿抑郁症说事一样搞道德绑架。

不解释吧,就只能任凭别人泼脏水,真是有苦说不出。

【乔缨:好啊,医生说我有轻微脑震荡,还要再观察两天,你替我带几件换洗衣物过来。】

【乔缨:这是跑路费。】

【喻季年:喳!老奴来了!】

喻季年喜滋滋地收下红包里的五千块钱,觉得这份工作她还能再干两百年。

自家老板虽说脾气不怎么好,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但给钱一直很大方,大方到能让人忍受她的缺点。

眼见着有钱拿,群里顿时一片哀嚎,一个个都哭着喊着要来给乔缨当护工。

经纪人陈意芝打来了视频通话,先是询问了乔缨的身体状况,然后开始沟通工作。

“听说阮绵绵也在接触《在日落时恋爱》剧组,你是什么看法?还对这个本子有意向吗?”

乔缨摇头,哪怕没有王继盛,她也不会参演这部剧。

“不争了,让她和沈颐去演吧。我看了剧本,男女主一个京圈太子,一个北美佛女,封建迷信全占了个完,民主科学是一个不沾,我建议编剧回去多和禅宗弟子学习学习。”

陈意芝听得一阵头疼,这大小姐一张嘴跟淬了毒一样,能在娱乐圈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不过乔缨大部分时候都只对同行刻薄,尤其是沈颐和阮绵绵,一见到这俩人,乔缨就恨不得化身在玻璃门上贴“同行勿进,面斥不雅”的街边小店老板。

“还有一个综艺邀约,”陈意芝发过来一份pdf文档,“但我不建议你参加,太容易招骂了。”

一听到这个,乔缨反而来兴趣了,打开文档浏览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全是剧本台词,她眼神疑惑地看向陈意芝。

陈意芝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是一档明星恋综,有剧本,导演打算让你演一个尖酸刻薄,非常讨人嫌的角色,所以节目播出后你本人百分百会被骂上热搜。好处是出场费非常可观,只需要录十天,有话题度,性价比很高,风险也很大。”

乔缨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我这十天,不用在乎别人眼光,想骂谁骂谁,想怼谁怼谁,然后还有钱拿?”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陈意芝点头,毕竟黑红也是红,现在影视寒冬,如果参加这档恋综,话题度肯定是不愁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播出时观众的骂声会不会影响到本人。

哪想到乔缨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下来:“没问题,我本身就尖酸刻薄低情商。”

她又仔细浏览了一遍文档,不满地摇摇头:“不对,有问题。这几句台词还不够刻薄,人设没立起来,节目组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恶毒女配啊?”

大妹子,倒也不必这么雀跃。

陈意芝扶额:“等嘉宾都确定了,大概两周后开拍,在此之前还有几个通告要赶,也快到进组的时间了,你先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做好了工作交接,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便不再打扰,挂断了视频。

乔缨换上病号服,顿时觉得有些无聊,刚好雨停了,她打算下楼遛遛弯儿,顺便等待喻季年。

今天医院的人不知怎么有些多,一打听才知道有好几家餐厅闹食物中毒,救护车一趟趟地往里拉人,门口堵了好长一排私家车。

兜里没有口罩,虽然大晚上的看不清脸,以防万一乔缨还是在头上盖了件衣服,站到医院门口的水泥台子上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泥土和青草混杂的气味揉碎在雨后潮湿的空气里,晚风卷起发丝,让整个人都忍不住舒展开来。

乔缨拿出手机,从王书瑶那里知道了长腿帅哥的联系方式,想着于情于理也应该感谢一下对方,又怕时间太晚打扰到人家休息,索性在微信里搜索号码,请求添加好友。

做完这些,她闲得没事开始指挥堵在入口的车辆,头上盖着一件沾血的衣服,两只手在黑暗里比比划划。

不远处的一辆迈巴赫内,裴砚知正在骂人。

“什么抽离透传复用打法过程抓手效果闭环,我是来谈项目不是来听你们放屁的,找个会说人话的来。”

他烦躁地捏捏眉心,每次和互联网公司的这群人打交道都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不能生气,二十五岁是总裁最关键的一年,他要当一个情绪稳定的老板。

他闭着眼睛默念,手机忽然一震,微信里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Dioretsa:您好,我是乔缨,谢谢您今天送我进医院,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看着这个微信名字,裴砚知眉头微挑。

Dioretsa,一颗逆行的小行星,因轨道公转方向与大型行星相反,所以将其命名为行星“Asteroid”的逆写。

头像则是一张她自己的照片,地点大概是在城郊的哪个高坡上,乔缨侧身倚靠在机车旁,长发随风荡起,纠缠在城市霓虹和穹顶星光中。

人和景都挺好看。

堵了很久的车流终于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裴砚知唇角弯起微小的弧度,点击了通过,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说开场白,不经意往车窗外瞥了一眼。

如电影慢镜头一般,他在倒退的背景里,看到医院门口有一个女疯子被两个护士架着拖走了。

裴砚知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啧,现代人的精神状态真是越来越堪忧了。

十分钟后,喻季年带着行李箱来到医院,举着手机四处张望。

“姐,你在哪儿呢?我没看见你呀?”

乔缨沉默半晌,答道:“18楼,精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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