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们哭什么啊?我也可能是睡觉睡麻了手脚,还活的好好的呢……”
许侯爷一振袖,哽咽道:“快住嘴!胡说什么呢。你平日里身康体健的,又不是老妪,怎么会睡了一晌起来就这样了!”
“定是今天落水的祸,还指不定伤哪里呢!”
他坐在床边,左右看着许知昀,把许知昀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一会,院中通明一片,彤彤的暖光映亮了厅堂,屋里也踢踢踏踏地涌了一大帮人来。郎中、扈夫人、苏叶,其他随侍的仆妇……怎么连许梚仪也来了?!
许梚仪还记得许府的平面图,许梚仪的院子到她的院子横跨了整个许府,大晚上的,动静怎么还闹到她那边去了。
几人冲进屋中,俱是气喘吁吁。
“姐姐!怎么突然成这样了?身上疼不疼?”许梚仪站在她床尾,看着郎中按按她的手和腿,心揪得厉害。
郎中是个老奶奶,眉眼宽和,像个弥勒佛,摆摆手呵呵一笑,“诸位不必忧心,女娃娃身体没事。就是受了寒,气有点虚,稍稍进补一些就好。”
“手脚麻木,是有些奇怪,但没什么大碍的。许是气血不通,我给她扎上几针,休息休息就好了。”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许侯爷拉着扈夫人总算把眼泪止住了。
“对,没什么大事,你们去吃饭吧。别围着了,我马上就好了。”许知昀被他们看得肚子都饿了。
扈夫人点点头,看着苏木、苏叶,“照顾好小姐,尤其是夜里,把窗子都关好,别进风受凉了。”
“爹,娘,让我留下来照顾姐姐吧。也好有个人说说话。”许梚仪叫住许侯爷和扈夫人。
三人一齐望向许知昀。
见许梚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许知昀心软得不行,哪舍得让她失落低眉,便连声应道:“行,咱俩一起吃。我这的饭也不错!”
许侯爷睁大眼睛,恍恍惚惚地,被扈夫人一把拽走了。
手臂和小腿上的银针被收起,许梚仪一礼行罢,苏木送郎中出去,苏叶退下去吩咐膳食,屋内静悄悄的,只余下许知昀和许梚仪二人。
“怎么干站在呀?来,坐这。”许知昀感觉麻劲好多了,支起上半身来,咣咣拍拍床边。
许梚仪忍了半天的眼泪这才扑簌簌地落下,一屁股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搂紧许知昀的腰就开始哭。
肩膀一抖一抖的,问她怎么了也不说,许知昀轻叹一声,摸摸她的头,说:“被吓着了是不是?不哭了,我真没事了,不是落水的原因,和你没关系的,不怕了。”
等晚饭摆好了,许梚仪才舍得把手松开,隔着案几还要端着饭碗,一口一口来喂许知昀。
这都什么毛病,这样黏人。许知昀抢不来碗筷,硬生生给按在床上吃完了这一顿。
等沐浴完要歇息了,许梚仪也闷声不肯去厢房睡,许知昀便只好让她和自己一床。
许知昀等了半天,还以为许梚仪有什么话要等半夜和她在一个被窝里才能说,结果一转头,就发现许梚仪已经睡着了。
许知昀:……
她摸不着头脑,困意连天,也就睡去了。
第二天,京里各府就七绕八拐的,传起了话。
太傅夫人用早饭时就听一婢子说,昨日傍晚,许府闹得人仰马翻,管家急匆匆地上街寻郎中,还是东街最好的那家医馆,那女郎中瞧着,还是治腿疾、麻症的活招牌呢!
“什么!许知昀她腿伤的不能动了?!”
不止太傅夫人,崔镒廷一直就让人盯着许府,听了汇报,也惊掉了筷子。
“我的公子啊,快别吃了!太子身边的薛侍卫来了,快去瞧瞧吧!”
崔镒廷赶到院外。那侍卫面无表情,做一身小厮打扮,见他一来,就直接将太子的话复述给他听。
京中流言五花八门,等明日怕是能再翻出许多荒唐版本来。崔镒廷知道,太子估计是昨日就已听说自己被许知昀一顿臭骂,毫不留情,连吕小姐也被带着讥讽了一通。
这是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了,私下派人递话问情况,也不怕被人发现。崔镒廷气恼了半天,却不敢甩脸子给那侍卫看,笑得受宠若惊,直说要殿下放心。
待薛侍卫走了,他便去库房挑药材、玉件,捏着鼻子准备下午去登许知昀的门。
许知昀倒是睡得浑身舒坦,起来后和许梚仪一同用了早饭。等坐在罗汉榻上,和她大眼瞪小眼时才发现无事可干。
许知昀在院中、屋内、里间晃悠一圈,转头看见许梚仪跟在她身后,立在窗边辉曦之下,亭亭袅袅,芙貌清颜,不由得拊掌一叹,秃噜一句戏言:
“幸有一佳人,赐成我妹妹!”
许梚仪“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知昀按在梳妆台前坐下了。
案桌上环钗、耳铛并珠玑、簪花,雕琢精巧,琳琅满目,望之生香。
“左右无事,聊聊天吧!梚儿,你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装扮?湖蓝色的和水粉色的,你更喜欢哪种?”
“带披帛的,曳地的,缠金绣的……你觉得哪个好看?还有这个,这个,哎,这个也是……”
原身的衣裳首饰是真多,许知昀拿着枚紫玉雕花的细簪在头顶比来比去,转眼又丢下,挑起对耳铛俯身到许梚仪肩旁。
两人身量差不多,衣裳也有人日日浣洗,许知昀便拉着许梚仪,给她打扮起来,换了一身又一身。
鹅黄外袍配粉裾清亮灵动,浅青裳拢纱衬得她温润秀雅,持书,拿剑,许知昀简直被迷花了眼,绕着她左右、上下地比心,就差跪在地上大喊“无人可挡”“谁与争锋”了。
许梚仪被她弄了个大红脸,扭捏着对着镜子自赏,一转头就瞧见了许知昀的新模样,脸更红了,捏着扇子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
最后忙忙乱乱地,干脆如见外男般,往脸上一挡。
“梚儿,你干啥呢?怎么还把脸给挡起来了?你快看我帅不帅,这马尾!这劲装!这窄袖!”
“潇洒、放荡、来去无束……”
这可比绣花、练琴有意思多了。男子装扮跑路方便,等她练好了,再去府外转转,说不定还能碰运气遇上卫燧。都不用打照面,混在人群中自说自话,就能悄悄把任务完成了。
发声任务总归要自己努力才行!
许知昀摸摸自己身上红黑相间的劲装,又摸摸自己高高束起的发尾,干练又利落,很是不错!
背起手,来回几个踱步,气度闲逸间忽的冲到许梚仪面前,晃晃她的胳膊,笑问:“怎么不说话?好不好看嘛?”
许梚仪回神,接住许知昀歪歪扭扭的身子,“好看好看!我还以为我有个窈窕哥哥呢!”
这样秾丽的样貌扮成男子装束,只怕更加引人侧目了,偏偏她还颇为自得。许知昀干脆也随她玩闹,挑起许知昀颈后的发带,三两下系成个大红蝴蝶结。
许梚仪憋着笑说:“这样更好看了!”
不错,审美志同道合!
许知昀前后交镜,看见了那个蝴蝶结,觉得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越发美滋滋起来。见许梚仪不好意思了,要上前拆掉那蝴蝶结,她便连忙捉住许梚仪的双手,拦护在怀中。
两人嬉闹纠缠在一处,看到对方眉眼乱飞就齐声嘎嘎笑个不停。从案桌打到窗边,再从窗边推攘到床榻上,纱幔散落蒙了她们一脸。
“哎哎好了好了!我投降我投降!脸都笑僵了……咳咳……”
许知昀捏捏自己的脸颊,感觉喉咙也干哑得慌,坐起身来对上许梚仪的脸,又笑开了。
“嘘!不说话了,不说了。真没劲了……”
许梚仪笑得手都软了,连忙示意噤声。
点头往窗外一看,金光灼灼,窗棂染蜜般晶润。许知昀说:“好像又饿了,是不是中午了?”
感觉运动量超标了,许梚仪看着瘦弱,玩闹起来,劲还不小,好几次险些被她按在床上动弹不了。
现在却很是娴静。就是发髻鬓钗全乱了。
许知昀抬手捋捋许梚仪垂落耳边的发丝,说:“要重新梳一下了……”
许梚仪拔了簪钗点点头,说:“我叫心榆来梳。姐姐呢?苏木还是苏叶?”
心榆。
她身边那个活泼点的婢女叫心榆。另一个老成一点的,好像叫心乔。
许知昀暗暗记下,摆摆手,“我自己弄就好,马尾而已,懒得换衣服了。我去小厨房看看在做啥,这会好饿。”
她重新抽了发带,草草一束,照照镜子收拾齐整后朝外走去,心榆正听了许梚仪的声走进来。
待许知昀走远了,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心榆才撇撇嘴,说:“大小姐真是的,把您折腾成这副样子,哪有让您穿她衣裳的……就知道变着法地折辱您!”
许梚仪抬眼,在镜中看了心榆一眼,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姐姐也是你能议论编排的?难道是仗着与我自小的情分就开始自视甚高起来?”
心榆头一次被许梚仪这样点破小心思,看了眼她的脸色,跪在地上叩首,“小姐恕罪……是奴婢昏了头了……”
许梚仪叹了一口气,说:“姐姐以前是嘴巴不饶人,但我也有对不起她的……算了,总归现在好了,我知道你心里看重我,可你也不该无礼啊。我若容你便是在害你。”
“以后待她如待我,切不可使性子。还有,这类的话也不必再说了,你心非我心,你又岂知我不乐意?”
“你又知,于我而言,何事为之耻呢?”
心榆跪在地上讷讷无言,许梚仪便也不说了,起身去前屋找许知昀一起用午饭。
筷子放下没多久,日头正烈时,前院的管事刘嬷嬷便来禀报,说户部侍郎崔家的公子,崔镒廷求见。
许知昀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还真来啊?
当时被找上门的慌张劲过去了,就以为他随便说说,哄两句表个态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既然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还没有怀疑原身有什么不对劲,至少他们还没有对婚事起疑。
许知昀让刘嬷嬷将他带去花厅等着,转头见许梚仪对自己行了一礼要退下回屋,便一把拉住她,凑近她耳边悄声:“别走别走!”
“此子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狼贪虎视!梚儿你陪我去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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