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突然感到脑后发凉,还未再和落长鱼说上半句话就突见一人带着满身寒气从他身旁经过。
顾池臣出现的突然,步子走得也快,周围宫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人已经进到亭子里。
他掀起竹帘一角,与抬眸望来的人直对上,随即众人就听见男子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出来。
隐约间带着羞涩的声音传到众人耳里,“殿下昨夜的心意臣都懂。”
容珩眸中闪过一瞬错愕,不由自主抬眸,身后那道如芒刺背的视线射过来,顾池臣眉梢上扬,心情好的连脊背都不觉挺立了几分。
落长鱼今早想独自待会儿,便没让顾池臣过来侍奉。她原本待的好好的,被容珩打扰心情已经不悦,眼下又见顾池臣突然闯进来,简直是让她本就不妙的心情直接降到冰点。
她开口刚要治他个无礼之罪,就又听他无由来地冒出这句足以令人无限遐想的话,她脑子有些懵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顾池臣羞涩低头,声音半分不减:“那碗汤臣很喜欢。”
落长鱼神色微讶,听完他这句话刚起伏的心情平静下来,往后仰的动作也止住,过了片刻她坐直身子,狐疑看了顾池臣一眼。
昨夜听了宫女描述,落长鱼知晓是她多心了,可她还是疑惑,既然没下毒眼前男子干嘛要无事献殷勤,她又不缺人做汤。
落长鱼无语,包括对昨晚也包括对顾池臣当下这一惊一乍的举动。
她明明说过要依她命令行事,她不满看他:“谁告诉你本宫在这?”
“恰巧路过。”
“找本宫何事?”
“是它想殿下。”,顾池臣举起怀里抱着的雪团。
小亮子顶着张胖嘟嘟的脸,这个姿势下它的四肢和脸全都挤在一处,显得富态极了。
落长鱼这才注意到他怀里一并抱过来的猫。
猫咪瞪着双透蓝的瞳仁,十分乖巧窝在男子手里,被抱起来,爪子轻颤,极为配合的喵了几下。
落长鱼伸手把它抱过来。
身上那股压迫感消失,小亮子隐隐蔫吧的毛发恢复起来,讨好的冲她喵喵叫了两声。
小亮子平日基本都由顾池臣照顾,对他俩一起过来,落长鱼没感到有什么奇怪。
猫咪打了个哈欠,脑袋缩在女子怀里,屁股冲着顾池臣那侧,爪子不安分的去够落长鱼的耳饰。
“今早小亮子吃了许多,臣瞧它都比几日前活泼多了。”
落长鱼把软垫推开,猫咪委屈喵了声儿,接着去够,又被拒绝,小亮子颇为识趣把软垫缩回去。
女子眼尾不觉扬起笑意,算是默认了那句话。
顾池臣随她笑:“刚才臣抱它……”
“殿下这只白猫瞧着便讨人欣喜,可是外邦进贡的那只?”
听见这声儿,顾池臣嘴角抹平,容珩无所察觉继续带着笑对落长鱼道:“说起来巧,微臣家中也有只狸猫,它平日只能在府里跑跑,没个玩伴。”
顾池臣唇角彻底耷拉下来,一手身后背在后方,虎口不由自主微捻,偏容珩继续说个没完,他刚想出声便被打断。
温和的声音继续:“猫这种生物应该大都喜欢群居,恰巧臣家里那只也是自己待着,若是殿下准许,臣下次进宫把它带过来,它们俩也能一起做做伴。”
听容珩说着说着话,落长鱼脑海里又浮现今早从长寿宫传来的那则消息。
昨日她公然反水,皇帝也准她所提的建议,不日起就要开始彻查科考舞弊,长寿宫那人听说后,怕是气也要气死了。
想到这落长鱼心情好了些,接了容珩话匣。
太后昨日一大早就在宫里苦等,等着等着却等来彻查舞弊的消息,短短一夜,她被刺激得脸上多了好几层眼尾纹,已经整整一天没进食,今个儿大清早又不小心晕倒在了宫门口。
太医院大半太医都被连忙召去候诊,太后年老体衰,身子本就不好,又加上摔那一跤,没几个月汤药吊下来是好不利索了。
容尚书与太后交好,容珩今日一来倒是令落长鱼想起来这码事。
因此那边容珩还在继续说话,这边落长鱼面上已荡起来半抹笑意。
美人一笑,世界都明亮起来,一副似浸透春水般透彻的眸子,毫不掩饰落进她旁边充当空气的男子眼里。
他笑意滞在唇边,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
落长鱼打量容珩片刻,清楚他现下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处境,她若有所思开口:“原来那空下的位置是给容公子的。”
一个月前容珩所在的少卿之位就空了下来,官员们削尖脑袋个个紧盯着,一个两个都想推自己人爬上去,可就众人暗中较量的时候,皇帝突然下了圣旨,告诉他们户部少卿的位置已有人选。
圣旨前日传到容府,容珩彼时刚外出归京,圣旨一下达,他直接荣升正二品,放眼整个朝堂,年纪轻轻就坐到此位置的简不过屈指可数。
容珩谦卑低头。
落长鱼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手心顺滑的猫毛,小亮子抬头舔了舔她手心。
“容少卿进宫怎么不去长寿宫看看,太后她老人家昨个儿还跟本宫提起你。”
容珩大清早入宫没选择去长寿宫而是先来了金銮殿来,对他这个做法落长鱼有些疑惑。可她问这句话的原因不是仅仅因为这一件事,她还想知道容珩昨天为何会在那种时刻站在她这边。
昨日大殿议政,清查的册子一经端出,就如平地惊雷,炸的众人慌不择路自乱阵脚。
大多数官员表面中立可私底下还是偷偷站好队,他们既要保命又要表忠心,当时那个情况对于他们来说简直进退两难,是以没人愿成为那个出头鸟。
落长鱼昨日之举不是为了与落瑾作对,也不是为甩开太后,不过搅乱搅乱朝堂里的风向罢了。
那晚听完顾池臣的话,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邑京迟早要灭亡,她总归也要死,既然接受了顺势而活那她就不怕死亡的到来。所以落长鱼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把这滩浑水彻底搅散。
既然百官背地里自成一气舞弊窜通,老皇帝装瞎做哑放手不管,那她就顺势推他们一把,给众人都找点事做。
落长鱼做好了与所有人为敌的准备,可容珩突然出声支持的举动确实让她没料到。
平日里她与容珩算得上并无交集,顶多是在长寿宫里能和容海见一两面,容海又死效忠太后,作为容府嫡子,容珩怎能会站在她这侧?
她问,芝兰玉树的男子也笑着回:“家父已经去过长寿宫,有家父在身侧陪伴,太后娘娘应是想不到臣的。”
想不到他?
落长鱼微讪,对他所言不可置之一笑。
若不是因病昏迷太后那老太婆想必早就派人压他过去问了,还有那容海,要是正巧碰到太后醒,现在说不定已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默默想着,容珩又道:“臣现在在户部任职,相对方便查找往届春围报考的籍贯,殿下不日就要清策,臣今日来是想看看能否有机会出一份力……”
“容少卿刚刚述职就如此张扬,传出去会叫人误会的。”
顾池臣突然插话打断他,容珩无视掉他,继续望向落长鱼:“殿下若是需要臣可以…”
“殿下,”,顾池臣又把他打断,一手扯住落长鱼衣角,声音压低了些:“殿下您看,容少卿岂不太不将您放眼里,几份小小的籍贯对您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哪里需要别人插手。”
顾池臣拉扯的动作透过晨起的阳光映在竹帘上。
远处往这边偷望的陈一大惊:他…他没听错吧,他主子这是在…撒娇?
这一拉扯的动作同样避不可免也映入容珩的眼,他轻皱了下眉,向落长鱼解释:“臣只想帮忙绝无此意”,他又转头反问顾池臣:“顾公子为何这样想,您对在下似乎敌意很大。”
顾池臣反唇讥讽:“本公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容少卿何来经此一问?”
容珩感到顾池臣对他那丝微妙的不善,面色有些凝滞。
长公主这个月招了顾家公子进宫,容珩虽没见过他,可刚才顾池臣一经出现,又听完顾池臣来后说的那些话,他已经可以确定他的身份。
容珩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刚见一面之人就产生这样的敌意,他更惊讶的乃是自己对顾池臣那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不出意料地,两人绊了几句嘴开始渐渐吵起来,竟越吵越到了离谱的程度。
顾池臣:“容少卿府内可有何人离世?没有吗,那少卿怎么随便披了身麻衣便进宫来了。”
“在下没顾公子脸皮厚,在宫里待了许久还和之前一样自在。”
顾池臣吃惊:“容少卿怎会这样想,我能入宫已是殿下对我顾府额外开恩,何来不自在一说。”
“顾公子也年纪不小了,没想谋个一官半职为日后做打算。”
“不劳少卿大人操心,本公子现下可为殿下日日排忧解闷就已经很知足。”
容珩:“……顾公子颇有一番嘴上功夫。”
“彼此彼此,容少卿。”
二人说着说着争锋相对上,声音嗡嗡嗡嗡地在落长鱼耳边响个不停,他们还欲开口落长鱼终于忍不住把他们叫停。
“容少……”“顾……”
二人沉默下来,落长鱼起身抱着小亮子就往外走,顾池臣也跟过去,就见女子停在容珩身边,他下意识止步,落长鱼的声音传过来。
“容少卿好意本宫心领了,可本宫不需要,再者清策一事也不是由本宫掌管。”
“本宫乏了,容少卿自便。”
一早的好心情全被打乱,落长鱼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待会儿,她抛下愣住的二人,快步离开。
听清女子的话,顾池臣嘴角上扬抬脚往女子追去,惋惜地对容珩道:“看来只能改日再和容少卿一聊了,容少卿慢走呐——”
容珩无视他,还想与落长鱼再说什么,可王姑姑已站到道路中间把那条唯一的路堵住。
这边顾池臣追上落长鱼,绕过她身旁那些宫人和她并肩心情无比愉悦朝女子笑着道:“殿下今日有何安排。”
女子停下来,看不清神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瞅着他,顾池臣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蜷缩在一起,就听那人道,
“本宫是不是没和顾公子说。”
“您说殿下!”
喧闹声突然响起来,远处一行人迎面向他们走过来,为首那人手里似乎还拿了什么,他还未看清,大监尖细的宣旨声就已响起来。
半柱香后,顾池臣领完旨谢完恩,宣旨的人离开,落长鱼过来站到他身侧。
“恭喜你了顾侍郎,彻查春闺舞弊的重担就全权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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