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满楼。
车子稳稳停在餐厅门口。
“到了，你可以下车了。”宋栖梧逐客。
钟砚清脸上笑容收敛，“什么意思？你不去？”
“不去。”
“为什么？”
“倒胃口。”
钟砚清没反应过来，“什么？”
宋栖梧语气凉凉，“看着你的脸，我吃不下去。”
她瞬间瞪圆眼睛，讶然地指着自己的脸。
倒胃口？
她的脸？
呵！
钟砚清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瞎的？”
【居然说我长的倒胃口？！】
【我！钟砚清！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从小到大追我的人能绕渭城三圈，这女人居然说看着我的脸吃不下饭？】
【这是对我的脸最大的侮辱！】
钟砚清本就不高兴，再看宋栖梧那副高高在上，矜贵冷艳的模样，心头的火气更是猛地一窜。
她倾身凑近到宋栖梧的面前，伸手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手指顺着她精致的眉骨缓缓下滑，指腹又轻又缓地摩挲着她根根分明的眼睫。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钟砚清目光描绘着她眉眼的轮廓，眼神微暗，声音低而轻，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可惜
“这么好看的眼睛……怎么偏偏就瞎了呢？”
宋栖梧对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很不适应，身体后仰的同时，抬手用力将面前的人推开，颇为厌烦地说：“离我远点。”
被推开的钟砚清像不倒翁般拉回后仰的身体，又似有惯例般向前倒在宋栖梧的肩膀上，对着她纤细的脖颈吹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洒在皮肤上，宋栖梧的身体一颤，酥酥麻麻霎时间传遍全身。
宋栖梧心口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处又传来那道的温热气息。
钟砚清好似找到有趣的玩法，对着她的脖子吹气，观察她身体的反应。
宋栖梧脸黑如墨，咬牙切齿：“钟砚清，你是不是有病？”
“没有啊。”钟砚清的干脆，并说的理直气壮，“是你说的看着我的脸吃不下饭，我总要测试一下那是你的真心话，还是你想疏离我的借口。”
她说罢，抬起头又往前凑，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
盯着她逐渐泛红的耳尖，钟砚清眉眼一弯，伸手拨弄了下她的耳垂。
耳红胜过千言万语。
宋栖梧猛地偏头避开，抬手狠狠拍开她作乱的手，声音因羞恼而微微发颤：“你闹够了没有？”
“没闹啊。” 钟砚清无辜眨眼，指尖还残留着她耳垂的柔软触感，“我只是在验证你的话而已。”
她往后退了退，拉开些距离，撑着下巴打量宋栖梧泛红的耳尖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忽然笑出声：“我已经得到你的答案了。”
宋栖梧冷着脸别过头，不看她故弄玄虚的脸：“随你怎么想。”
“啧，真是嘴硬，不过——” 钟砚清耸耸肩，脸上的笑容能绽放，“我就是喜欢你的嘴硬。”
她说完，直起身拉开和宋栖梧的距离。
见好就收。
要是把人得罪狠了，以后的任务会很难做。
钟砚清笑眯眯地，“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不等她说话，钟砚清已经开门下车，从车前绕到宋栖梧坐的方向，将门打开，朝她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不去。”宋栖梧冷冷地重复，手指已经搭上了车门把手。
钟砚清的动作比她更快，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你——”宋栖梧刚要发作，钟砚清已经俯身过来，两个人之间距离骤然拉进。
宋栖梧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尘埃，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道。
钟砚清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声音压的很低，带着暧昧的语气：“要么自己走进去，要么我抱你进去。选一个。”
说是选一个，但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却是在说要抱她，甚至已经张开了手臂。
眼看她要碰到自己，宋栖梧立即说：“让开，我自己走。”
说罢，她伸手将人推开，抬步下车。
她憋着气，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钟砚清直起身，抬头对着蹲在旁边的小林助理笑了笑，而后转头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味满楼，钟砚清刻意加快脚步，与宋栖梧并肩而行，偶尔还 ‘不经意’地用肩膀蹭过她的手臂。
宋栖梧冷着脸，往旁边挪一步，拉开和她的距离。
钟砚清厚着脸皮挪上去，笑盈盈开口：“走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五辛灾乐祸，【把人得罪狠了吧，看你怎么办～】
钟砚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
服务生领着她们去定好的包厢。
路过，某个包厢时，房间内传出女人的笑声。
然而女人的下一句话却硬生生地让她们停住脚步。
“真想看看宋栖梧狼狈的样子，肯定很好玩！”
钟砚清眉头一挑，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来自她们对面的包厢。
她对服务生挥挥手，服务生转身离开。
“想知道她们在说你什么吗？”钟砚清凑近在她的耳边轻声问。
宋栖梧偏头拉开和她的距离，“我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所以陪我听一会儿。”
她说完，走到包厢门前，当着宋栖梧的面，伸手将半阖的门推开，好让里面的声音泄露更多。
高级会所的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房间里的人不知道外面有人，聊的很是开心。
宋栖梧眉心一跳，
“你……”想做什么。
“嘘！”钟砚清对她打了个手势，眼神示意她继续听里面的对话。
“我就说这次亲事不可能成，人家小赵总有心上人，怎么可能会娶她？”
“你看这不就成笑话了。”
说到高兴处，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订婚宴当天逃婚，她宋栖梧现在就是圈子里的笑话！这以后谁还敢要她！让她得意，活该！”
女孩倨傲地仰着头。
很熟悉的嗓音，几乎是片刻，宋栖梧分辨出是她那两位出国旅游的后妈安嫚如和继妹安栖羽。
没想到她们也在这个餐厅，真是凑巧了。
钟砚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隔着门看观察里面的两个女人。
安嫚如穿着旗袍，模样温温柔柔，快五十岁的人不见苍老反而增添几分韵味。
安嫚如点点安栖羽的脑袋，声音柔和地责备：“别这么说。你姐姐现在一定很难过，等见了她，千万不要提起她的伤心事。”
话是这么说，可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安栖羽说着，感慨，“早知道这么有趣，我当初就不出国了。宋栖梧的笑话可比出国好玩多了。”
“说起来栖梧也真可怜，订婚宴被人逃婚，现在怕是连宋家的门都快待不下去了吧？” 安嫚如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爸爸最近提起她的语气也很不对，只怕是对这个女人彻底失望了。”
“爸爸根本就不喜欢她，要不是想要她手里的股份，爸爸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安栖羽说着，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贱女人死就死了，还给爸爸找了这么多麻烦。要知道这样，当初爸爸就应该直接掐死宋栖梧，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安嫚如叹气，“哪儿有那么简单，那女人一直防着你爸，临死之前还特意立下遗嘱，将手里的股份全部留给宋栖梧。如果宋栖梧出现意外，这些股份将无偿捐赠给国资委。”
“这样一来，最大股东就会是国资委，到时候公司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人知道。为了让情况更不可控，只能留着宋栖梧。”
钟砚清神色一动，转头看向对面的宋栖梧。
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可周身散发的气势却让钟砚清知道，她此时心情并不好。
宋氏集团的变故在上流社会并不算秘闻，甚至一度成为不少人家的饭后闲余的谈资。
钟砚清以前也听人说起过，只是了解的并不深入。
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小五那段故事当成八卦讲给她听。
二十多年前，宋家人车祸去世，宋家唯一的女儿产后抑郁，留下几个月大的宋栖梧跳楼自杀。
宋家的凤凰女婿周建邦在妻子去世一个星期后高调另娶带娃寡妇，美其名曰不能让宋栖梧没有人照顾。
然而寡妇只顾着照顾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照顾小宋栖梧的人都被辞退，几个月的小孩子没人照料，三天两头进医院，几度生命垂危。
最后是律师上门，拿出遗嘱证明宋氏归属，才逼的周建邦找回宋家原先的管家保姆，让他们照顾宋栖梧长大。
后来有人说那寡妇是凤凰女婿的白月光，那孩子也是凤凰女婿的，凤凰女婿攀上宋家就是为了吃绝户。
可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钟砚清面色阴沉下来，【所以那些猜测是真的吗？寡妇是白月光，孩子是凤凰女婿亲生的。】
【是真的。】小五回答，【导致宋家人死亡的那场车祸也是周建邦做的，不仅如此，宋栖梧她妈也不是产后抑郁跳楼自杀，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至于推她的人，就是坐在里面的那女人。】
钟砚清心猛地往下沉，气的没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这么贱！她怎么没进去？】
小五双手一摊，无奈道：【证据都被凤凰女婿毁了！而且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早就查无此证。我现在也就是当八卦说给你听，让你多了解宋栖梧一点，也能更容易拯救她——】
【现在是拯救的事儿吗？这是犯罪！】钟砚清气的眼睛都红了，【妈的这两个人@#￥%&*】
一连串的乱麻，小五叹息，【宿主，不能爆粗口，会影响直播的！】
【而且这也是为了塑造人物性格和行为动机，属于故事背景，不然宋栖梧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呢？她不成为这个样子也就不用来拯救了，不是吗？】
【直播你@#￥%&*@#￥%背景你大爷，人家全家好好的待着，她会成为反派吗？明明是你们把她变成这样，最后却要我背锅！】钟砚清心声不断，【我真尼玛@#￥*&】
【骂的真脏】小五一边吐槽，一边打码。
一人一统沉浸在各自情绪中，根本没注意到她们对面的宋栖梧。
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耳边钟砚清和系统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大脑的嗡鸣声。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在暗红的地毯上洇开几朵细小的血花。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这才是真相……
虽然早就有所怀疑，可亲耳听见还是觉得荒诞。
全家的死亡最后变成轻飘飘的四个字——
故事背景。
宋栖梧没忍住笑了出声，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颤抖，几分扭曲，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裂的声响。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微微启唇，叫道：“钟砚清。”
和小五对骂中回过神的钟砚清看向她，脸色难看，语气也不怎么好，“怎么了？”
宋栖梧抿唇微笑着，那双狐狸眼勾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暗潮，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头顶的灯光撒下来，将你她的脸切割成明暗两半——
一半是完美的微笑，一半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钟砚清觉得怪异，话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她说：“谢谢你。”
她的嗓音一改冷淡，温柔和煦，尾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意。
“谢我什么？”钟砚清不解，她还没什么都没有做呢！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但这话宋栖梧没说，她只是对钟砚清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
钟砚清转过头，直直对上包厢里的两双眼睛。
包厢里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脸色惨白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人。
钟砚清正在气头上，见状干脆一脚将门踹开，佯装一副惊讶的模样，语气矫揉造作。
“哎呀，被发现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