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忱本想装作没看见，溜到另外一边，却骤地和一双丹凤眼对视上。
她不是扭捏的人，看到就是看到，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
“陆老师，又见面了，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您，我还以为您昨天已经回去。”
“临时有点事，多待了一天。”
陆予章戴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很有精英大佬范，只看夏忱一眼，就收回目光低头敲字，一心二用地问：“你呢？画展的事都忙完了？”
“忙完啦，这是我第一次办展，没想到里面弯弯绕绕这么多，还好圆满结束啦。”
想到对卖画者的怀疑，灵动的狐狸眼绕着陆予章一转，没看见大件行李。
拐着弯打听：“陆老师您的行李都这么精简吗？我的东西就比较多，还有给朋友带的礼物，装了几个行李箱，还好现在物流方便，大部分都寄回去了。”
“只是简单出行，用不着太多东西。”
陆予章的语气很平淡，没有透露太多信息。
夏忱主动提起：“《春觉》昨天被人买走。”
因为怀疑是陆予章买的，也没有表现得太得意，光听语气就像卖不出去的。
陆予章的眼睛从屏幕转到夏忱身上，顿了顿：“……恭喜？”
“……”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夏忱不死心又试探了一遍，还列举了个朋友托运油画，结果导致画布散架的悲惨事件。
“馆长说买家着急回去，拿着画就走了，还好《春觉》尺寸不大，上飞机也很方便，托运还是有点不安全吧。”
陆予章停下手中的活，单手摘掉眼镜。
“是有点不安全。”
“……嗯。”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路人买的？
陆予章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她不相信刚托运完画的人，听到这桩惨事会没有反应。很快就想到，头等舱的行李在一个地方拿，只需要在拿行李的时候，看看陆予章有没有其他行李就能确认。
想明白这点，夏忱不想再和陆予章多聊，却听到陆予章问：“画卖出去了很开心？”
“那当然开心。”
夏忱克制住高兴，给人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深感。
其实她很想阴阳怪气几句，再告诉陆予章，《春觉》也是有人欣赏的。但陆予章还没有完全排除嫌疑，还是不要表现出太过得意比较好，如果真的是陆予章买的，那他肯定等着看自己笑话。
“那怎么把朋友圈删了？”
“！”
夏忱都忘记删掉被陆予章点赞，重新编辑一条的事情，被冷不丁提起，尴尬了一会就说：“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太高调容易招人嫉妒，所以刚发出去就删掉了。”
“是吗？”
陆予章重新戴回眼镜，透过眼镜看人，多了些距离感。
“是的呢！”
见陆予章再次低头开始工作，夏忱找借口离开。
直到登飞机，都坐在餐厅中，也没吃东西，就是单纯不想和陆予章待在一起。登入飞机，两人都是头等舱，位置隔着点距离，这让夏忱松了口气。
下飞机，就紧盯着陆予章。
拿到自己的行李箱，也确定陆予章没有其他行李。
《春觉》不是他买的。
放下心，陆予章都变得顺眼多了。
她就知道《春觉》没有陆予章说得那么差，就算不去主动找买家也可以卖出去。
心结大解，语气都轻快很多，和陆予章挥手告别。
－
顾临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
两个小时前他发来信息告知已经出发，按照路程早该达到。夏忱第一时间就想到顾临和苏小霏的花边新闻，并怀疑顾临在骗自己。
A市的空气潮湿闷热，到让人喘不上气，发丝粘在皮肤上，连带着心情也变得烦躁。
一辆迈巴赫停在面前。
她记得这串车牌号，后排车窗慢慢滑下，陆予章果然坐在里面。
“顾临还没到？”
车内往外冒着冷气，陆予章就像个冰块，让夏忱有清爽的感觉，稍微定下心。
顾临特意准备了鲜花来接她，不会骗她的。
挂起笑容，略微弯腰，耐着性子解释：“他之前给我发过信息，应该快到了。”
“之前？现在联系不上？”
陆予章挑眉，看出夏忱的尴尬：“先上车，送你一程。”
“不用这么麻烦，我再等等，他肯定会……”
轰隆的雷声吞掉夏忱的话。
天空黑压压一片，吹动夏忱的头发裙子。
她向来务实，不是会为了赌气、耍性子委屈身体的人，真下起暴雨，顾临又一直不来，遭罪的还是自己。她注重形容，可不想衣裙被雨水打湿，即使提供帮助是讨厌的人，也不会拒绝。
“麻烦您了。”
转变口风，放好行李箱，利落上车。
车内位置宽敞，两人之间隔着点距离，但陆予章的存在感实在是强，忽略掉那点不适感，再次表达感谢。
“总不能把你丢在这。”
陆予章收回目光，对司机说：“去顾临家。”
司机答应。
陆予章是顾临的老师，对顾临家里的情况一清二楚，连带司机都知道顾临的住址。
顾临八岁时就跟着陆予章学丹青画，类似古代的师徒关系，对陆予章很崇拜，节假日会带着节礼登门拜访。
因为这层关系，夏忱总能和陆予章见上几面，也跟着顾临称呼陆老师。
车再次启动，外面下起瓢泼大雨，一滴一滴打在车窗上。
夏忱给顾临打去电话，还是没人接，就发去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碰上陆老师，已经离开，不用等。
心里隐隐有点不安，宁愿他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是故意不接自己电话。
“还是打不通？”
低沉厚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神奇的是明明是讨厌的人在说话，却感觉到一丝安心。
“嗯。”
夏忱语气低落，垂头看手机：“我给伯母打电话问问。”
陆予章清楚她和顾临的关系，适时表达出对顾临的关心在乎，还能增加陆予章的好感，虽然不知道这好感有什么用，但对外树立爱顾临的人设总归没错的。
蹙起好看的眉头，面带担忧：“阿临从来都不会不接我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他大概会走哪条路？”
夏忱说了条他曾经走过路线。
顾母董姿的电话也被接通，对面的声音很亲切娴熟。
“忱忱，顾临接到你了吗？早点回来，我特意准备了你爱吃的话梅排骨。”
董姿性格一惊一乍，担心董姿知道后着急上火，又要花时间精力去降火安抚，便没有直说联系不上顾临的事情。
旁敲侧击问出顾临出门时间，和他告诉自己的时间一致。
挂断电话，车内本有股干冷的皮革味，潮湿的雨汽不知从哪沁入狭小的空间，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内心冒出黏稠的黑水。
如果顾临因为车祸死亡……那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拥有顾临的东西……包括顾临的家人……
也不用再看到顾临和苏小霏因为工作秀恩爱……
更不用面对，只是运气好而拿到第一名的顾临……
她故意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捏着手机的手也因此颤抖。
通话声音不大，陆予章听得清楚，意识到不对，逐渐皱起眉头。
夏忱咬住下唇，脸色苍白，狐狸眼不如往日的灵动，有点阴沉，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顾临的车牌号是多少，找人查一查。”
陆予章的声音很冷静，看到夏忱双手颤抖，还让司机调高空调温度。
夏忱报出一串数字，她记性很好，关于顾临的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适时表现出柔弱和对顾临的担心：“阿临不会有事吧，今天早上还在朋友圈里面看到他给我准备了很多鲜花……”
“你打开导航，把顾临的路线指给我。”
陆予章像桩定海神针。即使是装出来的着急，也不由按照他的说法去做。
他拨了一通电话，非常有条理地报出顾临的车牌号和路线。
与此同时，苏小霏的名字弹出来，打进一通电话。
夏忱下意识觉得是顾临打过来的，接下这通电话。
“忱忱，是我。”
对面果然传来顾临的声音，环境有些嘈杂，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你还在机场吗？我刚才出了车祸，手机被摔坏，不能开机。”
非常不对劲，为什么顾临会和苏小霏在一起？
夏忱完全没有失而复得的高兴，还可惜顾临没有因为车祸死掉。
“是顾临？”
“是他。”
当着陆予章的面，只好装出开心和激动：“你没事吧？！受伤了吗？一直联系不到你，我很担心，差点报警了。”
“我没事，就是车被撞烂，不能去接你。”
夏忱顿了顿。
没想到都出车祸了顾临还想着自己，没有对顾临的内疚，全是得意。
听到背景有个女声，回过神问：“你在哪？我去找你。”
她要去看看，顾临怎么就在来接她的路上出车祸，并且还正好碰见苏小霏，总不能带着苏小霏来机场接她吧。
“你别来！”
顾临提高音量说了一句，又恢复原来的语调：“我是说，雨这么大，你先回去，我在等人拖车，很快就回去。”
越是这样，夏忱就越在意。
陆予章挂断自己的电话，手伸到夏忱面前，示意把手机给他。
他的气场强大，夏忱几乎没有思考，手机就到了陆予章手中。
“顾临，是我。”
与顾临不同，陆予章的声音很沉稳。
“陆老师！”
“我刚好碰上夏忱，她在我车上，你在哪？”
这次顾临老老实实报出一串地址。
夏忱没听清顾临的地址，只是隐约觉得和刚才查询的任何一条路都不一样。
陆予章微妙地停顿一下，拿远手机看向屏幕，丹凤眼眯了眯，再次扫向夏忱。
夏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没由来得心虚。
陆予章没说什么，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叫到拖车没？我找人帮你。”
顾临的声音越来越小，夏忱模模糊糊听到顾临拜托陆予章先送她回家。
夏忱不想回家，喊了声陆老师。
陆予章瞥夏忱一眼，换了只手拿手机，对顾临说：“好，别让家里人等太久。”
挂断电话，陆予章把手机还给夏忱。
“陆老师，我想去……”
夏忱难得如此直白地表达需求，顾临同时也是陆予章的学生，他应该是能理解的。
“先回去。”
陆予章板着脸，语气不容置疑：“听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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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修＋小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