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卿狠狠推开男人,但她身体太孱弱,把男人推倒之后又踉跄退了几步。
姜禾卿擦了把汗,抬头淡淡看了青雀一眼。
青雀会意,上前反手就是一砍,男人趴在地上,惨叫一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夜我已经吩咐过膳房准备最好的膳食给这位姑娘送来,本王早上吃什么,就送什么,”姜禾卿站在裴杏雪身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男人:“这些清粥是怎么回事?”
淡的可怜的清粥,就那样被打翻在地上,里面还有一口浓痰。
姜禾卿看在眼里,心脏隐隐作梗。
她总算是知道裴杏雪为什么不吃东西了。
未必是想寻死,而是王府膳房送过来的东西,根本就是难以下咽!
代王虽然是王爷,但因为不得圣上宠爱,在王府中也丝毫没有威信可言。
她昨日下的令,这些奴才竟然明目张胆的阳奉阴违。
男人没想到代王这么早就会出现在这里,呆楞半晌,急忙道:“殿下饶命,奴才并不是故意拿这些吃食过来,而是膳房食材实在不够,才拿这些来应付的啊!”
姜禾卿微微一笑,双眸中杀意闪烁。
“啪——”折扇手起刀落,男人的脸被打的偏向一侧。
姜禾卿一脚踩在男人的肩膀上:“谎话连篇。”
裴杏雪这回看清楚了。
眼前的人穿着浅灰色的长袍,狭长的凤眼微眯,额间那点朱砂并未做修饰,衬得眉宇愈发娇艳,雪白的发带垂落在肩头,侧脸被烛光勾勒出惊艳的轮廓。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恶魔,代王姜禾卿。
姜禾卿不耐烦道,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展开,挥了挥:“拖下去,等我回来处置。”
男人被打懵了,也吓破了胆,只知道磕头:“殿下饶命,我的阿娘是王氏,是殿下的奶娘啊,殿下看在和奶娘情深的份上,饶了奴才吧。”
姜禾卿凤眼微抬,漫不经心的问道:“王婆与这位姑娘如今的饮食相比如何?”
她话音未落,男人早已经冷汗淋漓。
姜禾卿冷冷一笑,折扇合拢。
“啪——”男人的惨叫声响起,脸上红痕又多了一道。
姜禾卿皱眉,慢条斯理擦着折扇上的鲜血:“王婆说到底,也不过是我府中一个下人,你知不知道,这位姑娘现在是我的座上宾?”
关在地窖里的座上宾?这是什么鬼话?!
王婆是姜禾卿的奶娘,在王府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日三餐都由膳房亲自制作。
王婆的饮食,别说是阶下囚的裴杏雪,甚至比代王本人的或是条件都好。
但这些猫腻,肯定没有向代王汇报过的。
这向来好忽悠的草包代王,言辞何时变得如此犀利?王旦跪在地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裴杏雪看着姜禾卿,一时也有些错愕。
在她的印象里,此人懦弱阴鸷,又何尝如此惩治过家奴?
……
姜禾卿看着男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才转身看裴杏雪。
裴杏雪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块危险的碎瓦片,她鼻尖很红,眼中蓄满泪水,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落下来,这是她的自傲自尊。
裴杏雪的神情木然,甚至有些平静。
姜禾卿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感受到温暖的触感蔓延上掌心,裴杏雪全身一僵,姜禾卿将她的碎瓦片拿了过去。
姜禾卿郑重道:“下次再遇到这等无耻之徒,裴姑娘可以自卫,但这次……”
姜禾卿顿了顿:“还是先算了。”
裴杏雪知道姜禾卿是什么意思。
她不过是低贱的奴籍,而那男人是姜禾卿奶娘的儿子。
她就算是被他再如何羞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姜禾卿自然要保护他了。
可是,刚才姜禾卿那两巴掌又是什么意思?裴杏雪心里愈发疑惑。
姜禾卿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将这块危险的碎瓦片收进袖中,整理了下表情道:“我听说,你不愿吃东西?”
裴杏雪没有说话。
青雀站在旁边,已经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了。
她今日定要逼着小贱人吃东西!反正她力气大,只需要按着对方,然后殿下塞东西进去就行。
姜禾卿:“青雀,把东西拿出来。我要和裴姑娘一起,共进早餐。”
青雀:?
裴杏雪坐在地上,无声地看着姜禾卿,她的眼神中有困惑,有不解。
青雀很快就收拾出了一桌吃食。
姜禾卿直接在地上盘腿而坐,举着筷子朗声道:“用餐吧,裴姑娘。”
裴杏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她的目光充满警觉,就像是看菜中是否有毒药。
姜禾卿冷声说道:“本王不会养废人,吃了东西,才好服侍本王。”
裴杏雪没有动。
“想绝食寻死?裴姑娘好大的气性!”姜禾卿:“既然裴姑娘不吃,那本王只有自己吃了。”
安静的地窖里,只有姜禾卿进食的声音。
泼油辣子鱼,香喷喷的油烟弥漫在空气中,还有一碗冒菜,淋着芝麻,然后是一碗香味扑鼻的酸辣手撕鸡。
这是姜禾卿刚才请了府中最好的厨子做的。
她一边吃,一边啧啧称奇,不要说桌上的美食卖相很好,姜禾卿吃东西时享受的模样,就已经是诱惑。
裴杏雪坐在不远处,竟然有种错觉。
这代王并不是在吃东西,而是故意在引诱她。
油烟的气息涌入鼻尖,裴杏雪原本静如止水的心逐渐被搅动。
她垂眸,压抑着越来越快的心跳,齿间疯狂分泌唾液。
对她来说看姜禾卿吃饭简直就成了一种折磨。
裴杏雪这几日虽然绝食,实在是因为膳房送来的东西难以下咽,她虽然不畏惧一死,却也没有求死之心。
更何况。
裴杏雪看着姜禾卿,有恨意在眼底闪过。
这个人轻薄于她,废了她的双手,她就算是死,也要拉他陪葬。
她不能死了,她要继续活着,这样才有机会,杀了他。
周围点上了檀香,但美食的香味依然浓郁,裴杏雪已经有两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
她冷冷的看着姜禾卿,喉骨动了一下。
姜禾卿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心里却在暗笑,她知道女主大人已动凡心,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姜禾卿站起来,整理衣袍:“本王吃完了,剩下的这些,半盏茶后我会让青雀收走,裴姑娘自己看着办。”
姜禾卿随后走了出去。
裴杏雪听见木门碰的一声关上,才缓缓抬头,看了眼旁边的饭菜。
油烟味极大的饭菜已经被姜禾卿收拾干净,剩下的是几块桂花香饼,配上晶莹剔透的苹果蜜饯。
清透的甜味弥漫在空气中。
裴杏雪咽了口唾沫,肚子轻轻叫了一声。
她心一横,低头吃了起来。
-
姜禾卿再次走进地窖时,桌上的东西已经被裴杏雪吃完。
裴杏雪垂着眸,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但那白皙如玉的耳垂早已浮起如血色般的绯红,攥紧的双手体现出她的窘迫和局促。
姜禾卿心里暗笑,表面上似乎根本没发现女主的心路历程,淡淡让青雀进来收拾碗碟。
“裴姑娘。”姜禾卿温和的叫。
裴杏雪抬眸,冰冷的眸光如电般朝着姜禾卿射来,姜禾卿打了个冷颤,若无其事的说道:“本王有件事,想请裴姑娘决断。”
裴杏雪愣了愣,表情又变成了困惑和不解,姜禾卿合上折扇,凤眸微微眯起,“啪”的一声,解开了裴杏雪手腕上的铁锁。
姜禾卿顺手抄起靠墙放置的长棍。
这长棍是原主用来惩罚女主的刑具,长棍末尾还有让人头皮发麻的倒刺。
裴杏雪看到这个,全身不受控制的轻轻一颤。
姜禾卿强忍住心底的厌恶:“随我来。”
裴杏雪随着姜禾卿走上地窖楼梯,短暂的错愕后,她很快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
她刚才违逆了姜禾卿最尊敬的奶娘的儿子,以姜禾卿的性格,会轻易放过她么。
刚才让她吃饭,是为了看她笑话,而现在让她走出地窖迎接她的必然是无尽的羞辱与折磨。
裴杏雪想到前几次被带出地窖时那些个不好的经历,全身僵硬绷起,心脏鼓动如同雷鸣。
她的目光落在姜禾卿的身上。
姜禾卿走在她前方,浅灰色圆领袍刺绣蟒纹,衬得她身材清瘦,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两条雪白发带垂直落下,随风飘舞,让她气质愈发飘逸出尘。
而下方,晏禾卿白皙的手从袖中探出,紧紧牵着她的手腕。
她双手无力,挣脱不得。
-
姜禾卿沉着脸,来到王府一处宽阔的平地。
平地上已经站满了丫鬟侍从。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正交头接耳不明所以,只是抱怨怎么突然把自己叫到这里来,看着姜禾卿来了,便稀稀拉拉的问好,表情有些轻慢。
忽然,只听扑通一声。
青雀扔了一个人过来。
男人身材干瘦,双手都被捆绑起来,躺在地上,满脸不服,口中喊着饶命,但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不是别人,正是王府中最受宠爱的王婆的儿子王旦。
丫鬟们吃了一惊,纷纷看向姜禾卿,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姜禾卿冷冷地说道:“本王最烦吃里扒外阳奉阴违的。”
“这位姑娘是府上贵客,昨日本王明明已经吩咐过用王府中最上等的吃食招待她,可他不遵我令,竟私自克扣本王招待贵客的吃食,今日居然还在贵客面前出言调戏,”
姜禾卿以扇掩面,只露出那双媚若俏狐的凤眼,斜眼睨着裴杏雪:“薛姑娘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话音未落,不仅震惊了一众丫鬟侍卫,就连裴杏雪也错愕不堪。
裴杏雪是叛贼之后,姜禾卿把她抓到这里,把她的身份隐瞒了下来。
所以在场侍卫只知道这是遭受殿下虐待的姑娘,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毕竟,他们家殿下性格扭曲,平时没少抓漂亮姑娘回来折磨……
裴杏雪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镇定。
代王是断袖的事人尽皆知,他为人懦弱不堪,又有依恋情节,因为从小缺乏母爱,所以对自己的奶娘王婆唯命是从。
这个男人是王婆的儿子,姜禾卿想必也不会真的惩罚他。
裴杏雪冷冷的看着姜禾卿,忽然有些好奇她如此反常到底想做什么。
裴杏雪淡淡道:“按照我家家法,不遵主令的奴才理应杖毙。”
裴杏雪说罢,抬起眸,嘲讽的看着姜禾卿。
她倒要看看,代王会为了这件事,得罪他深爱的乳娘吗。
姜禾卿抚掌:“正合我意!”
她拿起手中长棍,这根长棍原本是用来惩罚裴杏雪的,裴杏雪看到姜禾卿举起长棍,瞳孔一缩,脸色微微发白。
姜禾卿将手中那根长棍扔给一旁小厮,冷声道:“给我狠狠的打!”
院中奴仆看到这带着倒刺的长棍,纷纷变色。
王旦额头上出了些冷汗。
但其实他心里是不怕的,因为代王懦弱,平时离不开王婆,他顾念着王婆的几分薄面,也不可能打他的。
但当长棍结实的打在他身上时,王旦再也受不住了,手背青筋暴露,指节鼓起,长棍每落在他后背一次,就留下八个鲜血直流的骷髅,王旦鬼哭狼嚎的惨叫起来:“殿下饶命!殿下!”
姜禾卿不由得皱起眉头。
王旦还是个大男人,挨了几棍都已经是这副模样,裴杏雪是怎么捱过来的?
裴杏雪错愕半晌,很快就释然了。
比起王旦欺辱了自己,代王更在意的是无人将他的命令当回事。
姜禾卿性格扭曲,自尊心强,敏感多疑,自然不能容忍王旦迕逆自己。
男人的惨叫声在院中回荡,地上很快满是血迹。
在场的丫鬟们脸色惨白,看着姜禾卿的眼神已经由最开始的轻慢变成了畏惧,代王向来优柔寡断,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
王旦早已经昏厥过去,姜禾卿抬手,阻止了小厮们:“虽然他犯了错,但毕竟是服侍了本王那么久的人,今日就留他一命。稍作惩戒,以儆效尤。”
姜禾卿不耐烦的摇着折扇,挥了挥手:“带下去吧。”
庭院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姜禾卿站在原地,只觉得胸口涌起阵阵剧痛。
原主身体不好,刚才一下说了那么多话,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姜禾卿斜着眼看丫鬟们,冷冷道:“日后谁要违抗本王的命令,或者心怀不满,在背后嚼舌根,都和他一样的下场!”
丫鬟侍从们纷纷低头,没人敢看姜禾卿的眼睛。
姜禾卿顿了顿,忽然问道:“那么现在,谁想离开的?”
姜禾卿突然这样一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姜禾卿:“现在离开的人,可以拿回自己的卖身契,并在青雀处领取一串钱。”
丫鬟们面面相觑,却看见青雀早已经捧着一个盒子站在了旁边。
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铜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到姜禾卿身上,代王慵懒的摇着折扇,表情温和,似乎不是作假。
“……”
沉默良久,有几个胆大的丫鬟缓缓动了身。
今天代王是吃错药了吧!可以拿着卖身契离开,又能拿钱,这是天大的好事!
有了人探路,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
丫鬟们陆陆续续离开。
姜禾卿面无表情的抚摸着折扇,心想这原主做人真失败啊,后院的丫鬟随从没一个真想待在这儿的。
正好,今日她就清理门户。
很快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丫鬟。
丫鬟身穿交领襦裙,跪在原地,仰头看姜禾卿。
姜禾卿感到意外:“你怎么不走?”
丫鬟看了姜禾卿一眼,迟疑的说道:“奴婢的母亲在代王府,不敢离开。还有……这王旦贪财好色,仗着自己是王婆儿子横行霸道,平时总来为难奴婢母女,今日殿下惩罚他,奴婢十分感激。”
姜禾卿:“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恳切地说道:“奴婢媚儿。会洒扫女红,能留在殿下身边帮忙办事。”
姜禾卿看她脸色苍白,容颜姣好但眼神疲惫,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一个奴婢在后宅中生活已经是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应付后院恶霸,照顾母亲?
姜禾卿拿了两串钱给媚儿,温柔的说道:“好好照顾你母亲。”
媚儿愣了愣,忍着眼泪弯腰下去磕头。
姜禾卿将她扶起来,笑着说道:“跟在我身边,不要动不动就跪,伤膝盖。”
姜禾卿心里暗笑。她刚才做了这么多崩人设的事,这系统不但没有提醒,还直接死机了,原来只要不对着女主崩人设,系统就不会管。
此时此刻,在旁边不动声色观察的裴杏雪,瞬间皱起眉头。
眼前姜禾卿所做的一切,都不符合她对此人的认知了。
欲擒故纵?还是单纯想找新鲜感?还是什么新的玩法?
阴鸷扭曲的代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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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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