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裴杏雪看到姜禾卿时,瞳孔缩了一下。

床上的人乌发披散,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双颊处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姜禾卿几乎半张脸都埋在锦被里,额间朱砂像是梅花妆般作为点缀,竟然让她的五官在昏暗的烛火下平白多出一份柔软。

裴杏雪的心咯噔一声,狐疑的看向姜禾卿的胸口,又观察到对方身上干燥清爽的素白中衣,和很明显是刚睡醒的神色,最终打消掉了心底那个近乎荒唐的念头。

怎么可能。

这王府里,自然到处都是姜禾卿的眼线,她又是姜禾卿的头号钦犯,刚才那黑衣人让她从王府空虚的围墙逃跑,她从一开始,就对成功逃出去不抱期待。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逃跑……”姜禾卿冷哼一声:“看来本王平时是对你太好了。”

裴杏雪脸色煞白,被青雀押着往前走了两步。

青雀用力往她肩头一按,她就跪在了床边。

姜禾卿支着下巴,抬眼看她。

要不是刚才在雨夜中,她亲眼看见裴杏雪眼中的关切和感激,还真要以为女主大人是个木头人呢。

裴杏雪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忽然觉得方才自己怀疑姜禾卿是那位黑衣人这种想法简直可笑。

这个变态,怎么可能会是那位黑衣人呢。

裴杏雪目光渐冷。

姜禾卿也不想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但就算是这样,她依然得在裴杏雪面前维持人设。

姜禾卿面无表情,脑袋里正思索着怎么惩罚裴杏雪,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媚儿的声音:“王府西南地势低,薛姑娘所住的地窖……被水淹了,在里面是死,她逃出来……情有可原。”

姜禾卿诧异的抬起眼,看见媚儿低着头,脸色通红。

没想到这平时沉默寡言的丫头,居然会给裴杏雪求情。

姜禾卿顺着她的台阶下去:“逃命是人之常情,但谁知道她有没有逃跑的心思?”

姜禾卿顿了顿,问道:“薛姑娘,你说呢。”

裴杏雪咬着牙,低声道:“不敢。只是从地窖逃出来,漆黑找不到路。”

她对王府地形也不太熟悉,勉强按照黑衣人的指引走,但没想到还未走到,就碰到了姜禾卿身前的大丫鬟青雀。

倒是变聪明了。没有不顾一切的往她枪口上撞。

姜禾卿深感欣慰:“既然媚儿为你求情,那本王今日便小惩大戒。”

她顿了顿,缓缓抬眸:“希望薛姑娘不要忘记,自己是谁的人。”

裴杏雪听到姜禾卿如此说,心跳骤然加速。

裴杏雪掌心出了些冷汗,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刑具之类的东西。手腕忽然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裴杏雪全身微微一僵。

姜禾卿一手拿着折扇,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啪啪啪在她掌心打了三下。

姜禾卿竟然是打了她的手掌。

裴杏雪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这是什么意思?惩罚小孩子?

根本不痛,但每打一下,裴杏雪的心脏就跟着一缩。

姜禾卿打完她,放下手,淡淡道:“下次如果再不老实,就不是这般简单了。”

“……”

姜禾卿将戏演足,便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她额头烧的厉害,整个人晕晕乎乎,躺在病床上。

恶毒女配这活,真不是人做的。

媚儿将熬好的药从外面端进来,姜禾卿枕在她的膝盖上,张开嘴吃药。

她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吃完药,媚儿贴心的取出一条手帕帮她擦嘴,她就半眯着眼,乖巧的让对方擦着。

裴杏雪看着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心头一梗,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

姜禾卿:“既然薛姑娘出来了,那日后,便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话音未落,不止裴杏雪,就连青雀和媚儿都愣住了。

青雀一愣,急忙道:“殿下……”

“她怎么能伺候你?她笨手笨脚,你……”

姜禾卿早就想找机会让裴杏雪从地窖出来,她也好给对方一个名分。

想来想去,在自己身边伺候无疑是最合适的差事了。

姜禾卿微笑着看着裴杏雪,声音温柔:“最近我生病了,你先伺候几日,我俩磨合一下,好吗?”

裴杏雪对上她的目光,薄唇紧抿,冷着脸弹开了视线。

裴杏雪可是女主,善良温柔。

刚才在大雨中她那么温柔负责,便是对这种性格最好的见证。

这样的女孩,姜禾卿很放心。

……

姜禾卿实在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

经过那夜大雨的一番折腾,她高烧不退整整两日。

这可急坏了青雀和媚儿,青雀去请了宫中太医来给姜禾卿看病,还专门请了府医夏至来给她看。

姜禾卿看到夏至就膈应。

但夏至在本书中的人设就是老实男配,应该也不会对她做什么手脚,他的医术是真的高明,让他帮忙治病那是稳赚不赔的。

姜禾卿这样想着,也就由着他去了。

张太医是宫中老人,以前是淑妃心腹。

当年淑妃为了争宠,将姜禾卿伪装成男孩就是通过他之手。

他知道姜禾卿身份的那点事。

张太医帮姜禾卿把脉之后,不由得皱眉。

姜禾卿身体的情况有多严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青雀着急的问道:“殿下身体可还好?”

张太医:“殿下的身体孱弱,如今又淋了雨,体内有寒气淤积,就算是能治好,但如果不能断根,日后还会复发。”

青雀:“那怎么办啊。”

张太医紧紧皱起眉头,旁边的夏至忽然说道:“小人有办法。”

张太医有些诧异。殿下的身体已经很差,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夏至垂眸:“只是小人这办法,有些危险。”

张太医:“你有什么办法?”

夏至:“殿下身体极寒,可用极阳之物落雁沙攻克。”

张太医皱起眉。

众人只知,代王殿下是个身体不好、有些怪癖的少年。

但只有他知道,这玉冠博带之下,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落雁沙药性很烈,若是男儿服用,根本没什么,问题就是殿下的身体不一定能受得起啊。

但殿下已经病了两天,再病下去恐怕圣上就要过问了。这可不是好事。

张太医权衡片刻,便和青雀说道:“那我便给殿下开一些药,不过这药厉害,若是用的好,便能药到病除,如果过度使用,则有可能危害生命,你们伺候殿下,务要谨慎。”

-

房间里,姜禾卿再次陷入了昏睡。

她额头上全是冷汗,在梦里也不安分微微侧着身,指尖紧紧抓着锦被,痛苦的呻/吟。

裴杏雪自从那日地窖出来,便在姜禾卿的吩咐下换了干净衣裳。

她如今在姜禾卿身边做事,只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平时负责帮主子煎药、端茶递水等等。

裴杏雪穿着素色的交领襦裙,不施粉黛,挽发的木簪更是朴素。

但她的容貌天姿国色,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脊背笔挺,气质便是孤傲冷冽,如同在大雪中绽放盛开的梅花。

裴杏雪神色疲惫,有些心不在焉。

她虽然从地窖中出来了,但手上仍然绑着绳索,只是绳索由最初的铁索改成了轻质绳索,两手相连,另一头套在颈脖处。

她可以做端茶递水的活,但想要攀爬逃跑却行动受阻。

那日大雨,一位黑衣人救了她。

黑衣人说她是以前裴府的奴婢。但裴杏雪思索,能在地窖被水淹没之时及时将她救出,她如今定是在王府内当差。

那日之恩裴杏雪会找机会报答,可裴杏雪从地窖里出来后,注意了好几日,都没有看到哪个身形与她相像的丫鬟。

那黑衣人关切的眼神,深深的印在了裴杏雪的心里,裴杏雪自从裴家遭逢大难后,再没有看到这样的眼神,对黑衣人也生出几分依赖来。

难道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真的是遥不可及的梦?

裴杏雪再看向姜禾卿,心中的疑惑只增不减。

一个人可以伪装,但内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掩饰不住。

姜禾卿看着她时,双眼清澈如水,似是问心无愧,与那些龌龊之事沾不得半分。

青雀看到裴杏雪站在一旁,气就不打一处来。

自己家的殿下还是为了救她,才染上这样一身的病呢,她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是殿下不让说,青雀也只能把这满腔的怨气,闷在心底。

青雀:“站着干什么?去给殿下擦汗。”

裴杏雪什么也没有说,默默拧了手帕过来,坐在床边,帮姜禾卿擦着汗。

冰凉的锦帕轻轻贴上额头,姜禾卿眉眼舒展。

她竟然是把头探了过来,轻轻蹭着裴杏雪的手。她的墨发散乱,低垂的长睫轻轻颤抖,在眼底打落一片柔和的阴影。

裴杏雪眼神微微一凝滞。

这人真不是那种顶天立地的男儿,受凉生了病,就和姑娘一样。

这个人明明是个男人,可为什么如此像女子?

对了,他是个断袖,想必是在下面的那个!

青雀对裴杏雪很警惕,除了擦汗再也不愿意让她靠近床半分,看到裴杏雪笨手笨脚的帮姜禾卿把汗水擦干净,命令道:“别磨蹭,快去熬药!

-

姜禾卿睡了一个下午,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雨也差不多停了下来。

房间光线昏暗,几缕青烟从香炉升起,气氛静谧。

媚儿走进来,低声汇报了药铺传来的消息:“药铺掌柜已经分析出了变声药的成分,王婆的变声药确实能改变人的声音,但当中却有一副孔雀胆,这孔雀胆量极微,刚开始服用时看不出来对身体造成了什么损害,但如果长期服用,则会导致胸口疼痛,剧烈下泄,最终死亡。”

姜禾卿眯眼躺在床上,淡淡嗯了一声。

虽然在这本书里,原主后面是被蹂躏而死,但据姜禾卿所知,到了最后,原主的身体早已经被掏空,就算不被男主设局陷害,她也活不了多久。

很难说不是平时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导致的。

这王婆还是原主的奶娘,其心可诛。

原主活得是浑浑噩噩,被人陷害也就算了。

既然她穿越到这具身体,这些妖魔鬼怪,就别想糊弄她!

就算她之后死遁,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主动权永远应该是在她自己的手里。

媚儿离开后,姜禾卿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剧烈咳嗽起来,抬手慢慢将抹胸除去。

因为裴杏雪最近都在身边伺候的原因,她已经很久没有脱过抹胸了,真是难受。

只能趁着裴杏雪不在的时候偷偷休息一下。

青雀火冒三丈:“之前王婆不是说变声药对身体并无害处的吗!殿下好歹是圣上亲生,谁给王婆的胆子,竟然敢给殿下吃这个!”

青雀说完就想冲出去骂王婆。

姜禾卿重新穿好衣服,抬手阻止了她。

姜禾卿:“及时止损,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青雀:“殿下!”

青雀咬唇攥拳,很是憋屈。

她还以为殿下有了改变,谁知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小怯弱,连处置一个给她喂毒药的奶娘的勇气都没有……

姜禾卿捞起袖子,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这是前几日在地窖她被长木砸出来的。

姜禾卿:“青雀,你帮我上药吧。”

青雀沉默的帮姜禾卿处理着伤口,姜禾卿看到她气的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变声药是王婆亲手调制的,其中有孔雀胆这种剧毒之物,她不可能不知道。但她明明知道,还把药给我喝。王婆是我的奶娘,她为我调药,是为了帮我讨得范郎欢心吗,还是想害死我?你不好奇吗?”

青雀愣住了。

姜禾卿的声音嘶哑:“我很倚仗王婆,王婆因此在府中位高权重,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对她来说必然是损失,她用药害我,只有一种可能。”

姜禾卿顿了顿:“她已经有了其他主人。”

姜禾卿心中雪亮。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代王,要富贵没富贵,要权力没权力,王婆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呢。

姜禾卿闭眼,唇角微微弯起。

果然不出所料,她身在这个位置,不管争抢不争抢,都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让她死。

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青雀震惊的看着姜禾卿:“殿下的意思是,王婆吃里扒外……”

“吱嘎——”一声,那边的门被推开。

裴杏雪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

姜禾卿如今脱了抹胸,只穿件单薄中衣,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看的,她心里一悚,几乎是瞬间便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裴杏雪今日不是休息吗。

不对,抹胸!

裴杏雪来到床边,把药放到桌上,忽然看见什么,微微一怔。

她弯腰曲背将地上的抹胸捡了起来。

姜禾卿:杏杏,你总盯着我的胸口看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裴杏雪:她如此娇弱,定是在下面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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