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笼罩着一层灰雾,似乎有什么将灰雾隔绝在弃婴塔周围,这里的温度不受影响,的确是个安全避难所。
夜已深,奔波了整个白天,楚阿满疲惫不已,打了个哈欠,往通道里钻。
见她们从外面回来,洞穴里的幸存者纷纷迎上前。
有天剑宗的弟子关切:“解师叔是发现什么异常?”
解兰深:“暂无,此地目前很安全,你们呆在这里不要乱走。”
说完,他余光瞥向身侧的楚阿满,见她眼神空洞,怔怔望着什么:“怎么了?”
楚阿满张了张嘴,摇头:“没事。”
只是看到一个梦里的熟人。
喊解兰深师叔的天剑宗弟子,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人叫宋锦和,是梦里楚阿满的裙下臣之一。
宋锦和是天剑宗内门弟子,灵根好,天资聪颖,是修仙世家宋家旁支最有前途最年轻的一辈。
在梦里楚阿满叛出水月宗被追杀时,宋锦和替她挡下致命一掌,英年早逝。
梦里的楚阿满对宋锦和虚情假意,扮演着和他经历相同,遭受苦难的坚韧白月光人设,直到他为了救自己而死……她惊愕、难以置信,心底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感动。
此时宋锦和的目光看来,她面纱上的眉眼,弯了弯。
休息一晚,第二日楚阿满醒来时,洞穴里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来到洞口,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打量一圈,找不见解兰深的踪影,只有天剑宗弟子和几名水月宗弟子在小塔附近透风。
小塔内堆积如山的白骨,让大家胆战心惊,尽可能离小塔站得远远。
楚阿满打量那些水月宗弟子,看着眼熟,在梦里大多是性情本分的人。
水月宗这个门派从根子底烂透了,不乏也有一些认认真真修炼的老实弟子。
她心底生出一股怪异感受。
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到一处,不知怎么落到层层叠叠的白骨,除了婴儿小孩的骸骨,以及零零散散的成年男子尸体……
角落里,发现了野狼的干瘪尸体。
愣神间,有人上前同她打招呼。
楚阿满抬眸,是昨日见到过的宋锦和。
……
解兰深从外面带回一名重伤弟子时,听到风里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音:“真的吗,宋道友好厉害。”
宋锦和:“真的,大概我是兄弟姐妹中资质最为出色,所以主家特意将我这个旁支的庶子认回族中,开宗祠,破例特许搬入宋家主宅。”
楚阿满感叹:“可惜啊,我资质不如阿姐,应该也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
宋锦和疑惑:“为什么?”
“不为什么。”楚阿满笑了笑,笃定的语气。
宋锦和正要追问,听到有师弟说解师叔回来了,连忙起身。
解兰深将受伤的天剑宗弟子交给人照顾,见两人一同上前,她高兴道:“小道长终于回来了,刚才我还在想你呢!”
他目中不辨喜怒,眸光冷冷看来,似有千万道无形剑气刺来。
楚阿满小脸惨白,抬至半空触碰道袍的双手一顿,还未握住的那片衣角被收走。
她似目中失落,半晌,停顿的双手垂在身侧。
解兰深没再看她,同天剑宗的弟子交代几句,眼见暮色苍茫,走到一旁冥想打坐。
见她情绪低落,宋锦和上前安慰:“解师叔平时在天剑宗也是这样冷淡,没有别的意思,楚道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楚阿满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宋道友。”
只靠解兰深探索灰雾,杯水车薪,当晚一起商定了计划,所有人组成小队,前往四个方向查探情况。
约定不管小队有没有收获,大家必须在天黑前返弃回婴塔。
其中天剑宗弟子和水月宗弟子各组成一支小队,宋锦和作为队伍里两名筑基修士之一,本因该单独一人行动,考虑到楚道友与天剑宗弟子、水月宗弟子不熟,于是被分配跟着宋锦和。
楚阿满倒是想跟着筑基后期修为的解兰深,明显更有保障,不过她有别的谋划……
次日天明,洞穴里的两派弟子按照昨天的规划,分别朝两个方向离开。
宋锦和朝解兰深拱了拱手,带着楚阿满朝另一方向走远。
她们前往的方向靠近红莲谷,行了大半日,翻滚至浓稠的灰雾里,显现错落有致的一排排房舍。
这里原来居住着上百户村民,一踏入村子,四周充斥着诡异的静谧。
街道空荡荡,大敞的木门,门上遍布某种猛兽的爪痕。
房舍堂屋地上撒着菜叶米饭、碎裂的粗瓷碗,一片狼藉,依稀可以通过这些痕迹还原出村民们原本生活在平静祥和的一天,一家人用着饭食,突然遇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碗筷从手中摔落,四分五裂……
见宋锦和抬手触碰门上抓痕,她非但没有提醒,唇角的笑意更深。
查看完木门的抓痕,宋锦和得出结论:“不像是动物抓痕,应该是人类。”
楚阿满点点头:“入木三分,不是普通人干的?”
一番搜寻下来,找不到任何活人的踪迹。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练气修士都难以在夜晚的灰雾里生存,遑论是普通村民。
天色渐晚,打算退出村子,折返回弃婴塔时,楚阿满突然神情古怪:“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灰雾中神识无法往外延伸,宋锦和摇摇头,下一秒他也听见有咔嚓咔嚓的异动。
眨眼间,空旷的街道出现个衣衫褴褛的村民,宋锦和抬步上前,再扫见村民灰白不似活人的面容,急急顿住。
两息间,又冒出第二个村民,第三个四个……一大群村民,乌泱泱将她们包围。
他们面色灰白,眼神空洞,快速朝她们奔袭,其中一个村民肚子破了洞,肠子内脏甩了出来,撒欢地跟着大部队一起奔来……
楚阿满一阵反胃,拉住宋锦和:“快跑,这些村民不是人。”
不由分说,宋锦和祭出长剑,准备带着她御剑逃走……
很快发现不对劲,这里竟然不能御剑,两人只好往村外跑。
不熟悉道路,中途一耽搁,一大帮子村民围上来,她们边跑,边往身后扔几个法诀,可死去的村民实在太多了,乌压压一大片漆黑脑袋。
这群村民没有知觉,不怕疼痛,胳膊被砍,少了半边身体,很快又能爬起来加入阵营,行尸走肉般……
杀又杀不了,照这样下去,只怕她们灵气耗尽,最终沦为尸魃的口粮。
尸魃,以前也曾在诡宗出现过,因炼制手法极为残忍,生生抽去生魂,最后被修仙界几大宗门合力围剿,至那以后诡宗销声匿迹。
大半年前,解荷华出现在狗尾巴寨,也是诡宗门下不入流的弟子作祟。
宋锦和筑基初期修为,灵力充沛,楚阿满却渐渐有点力不从心,仔细观察四周地势,寻找求生之路。
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宋锦和身上。
待寻到一片悬崖峭壁,楚阿满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宋道友,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顺着她的视线,他立时明白她的打算,两人一个对视,不约而同朝悬崖移动。
狂风吹得衣裙猎猎作响,楚阿满张开双臂一跃,像是只断了翅膀的鸟儿。
身体下坠时,从她指尖飞出点点绿光,崖壁被催发出两根青藤灵活舞动,稳稳托住下坠的两人。
头顶的尸魃下饺子似的掉落,很快操控的幕后之人学聪明了,尸魃们不下饺子,干脆在崖上蹲守。
此时,头顶的微光渐渐熄灭。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看来她们两人要在悬崖的半山腰过夜,想到夜里诡异的冰寒,楚阿满连忙看向身旁被青藤裹得跟绿粽子似的宋锦和。
迟迟听不到宋锦和开口,她猜到了什么:“你中了尸毒。宋道友,别睡。”
宋锦和脑袋浑浑噩噩,眼皮沉重只想沉沉睡去,听到楚阿满的声音,费力睁开眼:“楚道友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楚阿满又气又想笑,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护她。
……
傍晚时分,探查的两支小队,陆续回到弃婴塔。
又一刻钟后,见天色微暗,仍不见宋锦和和楚阿满返回,解兰深猜测她们遇到了危险。
交代宗门弟子呆在弃婴塔不得随意外出,他御剑赶往红莲谷的方向。
抵达村子时,感受到这片区域被人布置了禁飞阵法,干脆收起和光剑握在掌间。
悬崖边的异动,引来解兰深。
筑基大圆满与筑基初期,不可同日而语。
解决掉麻烦,当他顺着青藤找到两人时,正好撞见楚阿满握着短匕首,朝宋锦和戳去……
一道灵力击在手腕,匕首掉落,她痛呼了声。
“你在做什么?”
循声望去,是解兰深冷声质问,她似毫无觉察,语气里藏不住的开心:“小道长,你来救我们了。”
没回答她的话,将两人带回悬崖,见楚阿满可怜巴巴揉着痛麻了的手腕,望他一眼,含水的眼眸,积蓄着委屈的泪珠。
他上前一把擒住她的腕子,重复道:“告诉我,刚才你在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小道长,你弄疼我了……”楚阿满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可解兰深从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这些眼泪,在他看来就像传说中生活在海域的鲛人,动人的歌声蛊惑人心,引诱人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嗓音冰冷:“刚才你想杀了他?”
不等楚阿满替自己辩解,身后传来宋锦和虚弱的声音:“师叔误会了,我中了尸毒,楚道友是为了帮我保持清醒。”
解兰深脊背一僵,目光再度落到楚阿满湿漉漉的眸子,想到自己将她与传说中邪恶鲛人联想到一起,顿觉羞愧窘迫:“抱歉,我以为你……是我误会你了。”
楚阿满扯回手腕,默不作声擦掉眼泪:“没关系,反正以前我的家人都是这么想我的,觉得我是个坏孩子,原来小道长和我的家人一样。”
解兰深正要好好向她道歉,听楚阿满开口说:“宋道友尸毒入体,解道友不先看看他的情况吗?”
好嘛,连小道长也不喊了。
不过宋锦和身上的尸气有点麻烦,解兰深转身扶住宋锦和的手臂探查,以灵力封锁了穴位,防止尸毒扩散。
回到弃婴塔,临近深夜。
离开村子,禁空阵法失去作用,解兰深御剑带着两人。
起先楚阿满极有骨气,不肯抓他的袖角,直至脚下的房屋渐渐变小,来到半空,刺骨的冷风兜头灌来,她身子摇摇晃晃,吓得一个激灵,不止抓住解兰深的袖角,还扑到他的脊背,两条手臂紧紧捆住他的腰。
他的腰好细。
平时看着清瘦的少年仙君,腰也很细,却又很有力量感,仿佛抱着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身后贴来一堵软墙,解兰深僵得像根木头,浑身不自在,正欲呵斥,低头扫到她白皙手腕上一道鲜明红痕……
裹在青藤里的少女见了他,黝黑的眼眸,徒然明亮亮……
被他误会后,面纱上的眼眸包着一汪泪水……
思绪如潮,最后解兰深到底没有推开,任由对方从身后紧紧抱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楚阿满恶劣勾唇,她不但第二次又抓他的袖角,甚至还抱了梦里从未有人沾染半分的高岭之花。
看吧,知道误会她了,高高在上的解师叔现在不知有多么懊恼?
不枉费她在察觉解兰深靠近,故意和宋锦和暗示了她给父亲下了绝嗣药的事。
宋锦和这个天真大傻子应该不懂,解兰深大概能听出来。
然后她刻意引导宋锦和中了尸毒,因为她知道解兰深一定会来救她们,紧接着就会看到她握着匕首对宋锦和不利的画面……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回到弃婴塔下方的洞穴,将宋锦和安顿好,解兰深找到楚阿满,再次诚恳道歉:“刚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将你想得那么坏。”
楚阿满平静说:“没事,我已经忘了。”
她越是表现出不在乎,解兰深越是莫名烦躁,心绪不宁,愧疚更甚。
或许因为她对家人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他下意识认为她是心思歹毒的人,他对她存在偏见,误会她,确实做得不对。
夜间打坐修炼,平时他很快步入观想境,今日总是迟迟无法静下心。
另一边楚阿满通体舒畅,特意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难得没有修炼,靠在角落美美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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