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身上的衣服,还是前些年管家着人为云琅准备的,料子顶好,只是那年腊月回京,云琅便三年未曾到过檀渊了。
这三年过去,准备的旧衣他也穿不得了,倒是便宜了晏青。
如今云琅这一吩咐,那些衣服就又得沉箱底了。
管家心底道了声可惜,又忙差了人去准备。
檀渊的知府得知小侯爷要来,特意为他筹备了一场接风宴,宴上丝竹美人,样样不缺。
但按照云琅往日的习惯,还是要带一位美人陪着去的,殷扶侬才刚住进侯府,还跟云琅的关系不甚亲密。
加上那层特殊的身份,管家也不好邀她去。
府上三年前的歌姬又早散了,如今就只剩下晏青,郦朝盛行男风,带个男人去倒也没什么。
只是这接风宴就在今晚,罗裙也要快些准备才是。
这厢管家忙得头大,那厢云琅已经出了晏青的院门。
云琅身边本是有两个家仆的,阿茴刚才被留在了晏青的院落,他身边就只剩下了乌银。
云小侯爷平日做事虽荒唐了些,心里却是有分寸的。
这次,光是带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府,都让乌银十分不解了。他跟阿茴又都是自小养在云琅身边的,如今云琅却将阿茴留在了晏青那儿。
在他看来,那小公子虽有几分少年的明艳意气,但容色还不及扶姑娘的七分,倒也不至于让小侯爷一时昏了头才对。
乌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一走,院中也没什么人了,那小公子脚受了伤,方才就一直坐在榻上。
云琅是个疼美人的,进院时,见那小公子脸色虚白,当即让他坐回了榻上。
这一看,才知道院里还没人伺候。
云琅回头看着那片跟过来的仆侍,“晏公子也算是府上的客人了,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倒也不算管家的疏忽,府上后院从未进过男子,郦朝虽盛行男风,那些个男宠身边伺候的人又各不相同。
管家一时也不知是该派丫鬟、还是小厮去伺候了。
府上人多的是,阿茴跟另一个小厮却被留了下来,那小厮机警,早进了屋伺候,现在院外只有孤零零守着的阿茴。
乌银看过去时,阿茴背影顿了顿,又缓吞吞地进了屋。
他们自小就被教导,主人的事不可多问,所以乌银也只是默默看了一眼,便紧跟上了云琅。
……
云琅刚走,就有人来通知晏青,夜里要他陪小侯爷去林知府的府邸做客。
候府用的都是上好的伤药,晏青脚下的伤也结痂了,没昨日那么疼,只是这鞋底薄,他踩着地面多走几步,就有些贴着骨头的钝痛感。
云琅给他留下的两个小厮,只有阿茴他见过,另一个身子瘦小,脸皮白净,懂得察言观色。
见晏青头发还披散着,一上来就要给他束发。
晏青扮了这些年女子,加上发丝厚重,确实有些不会束发,却也受不了小厮的这番热情。
等头发束好了,他又唤了一直守在院外的阿茴。
阿茴迈进门槛,看见晏青还坐在铜镜前,他的身高在当朝男子中其实算不得矮,只是腰细腿长,肩膀又有几分薄弱,穿着裙装披发的模样,就有几分辨不真切。
“你怎么一直待在屋外?”晏青也是随口一问。
阿茴回过神,“里面有元庆伺候,我在外面看着便是……”
他跟乌银在小侯爷面前从未自称过“奴”,一时竟忘了礼数。
晏青旁边站着的小厮睨了阿茴一眼,又微弓下.身,“晏公子,有什么事,您让奴来。”
“你力气小。”晏青推开面前的小厮,“阿茴,你过来,背我去院外坐坐。”
檀渊的这处府邸,往年是用来避暑的,院里种的也是合欢一类的夏花,院里现在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
晏青看着的方向是西院,那是殷扶侬住的地方,后者在侯府几乎不出院。
上一世,他们之所以能碰上,还是因为晏青在落梅镇自由惯了,一下子被关在内院,适应不过来。
他身边那时还没人伺候,月底得了钱,就跟府上小厮学着溜了出去,好生畅玩了一回。
只是他不知道侯府夜里守卫会变得森严,回去就被人发现了。
当时那片院落,只有殷扶侬的院门是开着的,晏青为了不被抓到,就那样冲了进去,还躲到了池子底下。
守卫也不好进来搜捕,只在外面问了一句:“不知扶姑娘,刚才是否见着一个黑影跑过来?”
晏青头上还顶着荷叶,一听守卫的话,就四下看了看。
他感到头上的荷叶落了什么东西,便抬起头去看。
这一抬眼,就跟亭子上方的殷扶侬对上了眼神。
殷扶侬有几分胡人的血统,眉眼深邃,相貌又十足的秾丽。
他单手撑着围栏,长腿微曲,有那红艳艳的纱裙衬着,实在是白到晃眼。
那落到晏青头顶的东西,是殷扶侬手里酒杯倾倒出来的液体。
他的眼睫很长,落下的阴翳更显得眼瞳漆黑一片。
那杯沿剩余的一滴酒,就落在晏青的颊边。
鼻尖一股子沁凉的醇香化了开。
晏青反应过来自己被发现了,呆滞的眼神又变得十分恐慌。
他刚往后退,殷扶侬手里的酒杯就飞了过来,击中了他的胸口。
晏青便再也动弹不得了,只能微张着唇望着对方。
外面的守卫听到了一些动静,又贴着门问了遍,“扶姑娘,你还好吗?”
殷扶侬姓“殷”,只是这“殷”是皇姓,郦朝姓“殷”的,要么为了避讳天家改了姓,要么一生一世只能被唤名。
所以那些人大都称殷扶侬为“扶姑娘”。
“院里刚才进了只野猫,打翻了我的酒杯。”殷扶侬菱唇微微勾起,那笑里透着几分妖气,“倒是没看见什么人过来。”
他一只手隔空一抬,就将晏青捞出了水池。
……
阿茴见晏青一直盯着院墙外,他生得好看,就算是在发呆,那双眼睛也格外的引人。
“晏公子,要去外面走走吗?”
晏青回过神,发现是阿茴在问他,便摇了摇头。
阿茴又垂下眼睑,退了回去。
只是到了晌午,桌上便多了几支红艳艳的梅花。
檀渊这处府邸,云小侯爷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过了,年关将近,过不了两个月,他又会回到京都,小侯爷对谁都是一时兴起,所以他从不纳妾。
时间一长,晏青也许会像之前府上那些歌姬一样,被遗忘,再遣散。
阿茴初时见到晏青,他就是那副可怜又引人的模样,他实在不忍这样的人,被弃如敝履,对他也多了几分旁人寻不得的温柔。
下午,阿茴还特意向乌银讨药。
前些年乌银为云琅挡了毒箭,命悬一线,云琅便向国师求了些仙药赐给他。
这仙药虽不常用,却珍贵得很,剩得也少,乌银一听他是想给晏青用,又一阵无语。
“他脚下那点伤,再耽搁几天,疤都见不着了。”
阿茴只说:“晏公子夜里还要陪侯爷去林府,要是遇上事,路上也好跑。”
……
晏青一直睡到了傍晚,他醒来时,天色都是灰蒙蒙的。
云琅白日里吩咐的罗裙已经备好了,郦朝女子冬天的鞋底子也薄,阿茴寻了一些柔软的丝娟塞进去。
晏青踩进去,再站起身,倒也觉得脚掌的伤不是那么疼了。
“谢谢。”
阿茴低下头,默默退了开。
晏青这一身实在肖似女子,若说话再捏一下嗓子,就是个十足的美娇娘了。
他心底也是知道云琅不喜男子的,先不说上一世从不碰他,就是后面被烈性药控制,看着他那张哭得满是泪痕的脸,眉头微微一拧,又覆手盖了张丝绢。
云琅已经坐上了马车,他听见动静撩开车帘,望见晏青这幅装扮,只微微一笑。
“快些上来,还要本候等你这么久。”
那罗裙极为不便,晏青要撩起裙摆才好踩上去。
等晏青坐定,云琅又放下车帘,转头去看他。
晏青走了这一段路,发现脚掌确实没有上午那么疼,可也只是垫了几层丝绢,他忍不住低头又踩了踩。
面前忽然递过来一根手指,那手指抬起了晏青的下巴。
云琅坐在了旁边,他衣襟上沾染了些沉水香,别致清雅,可那手上的动作又极其的轻浮浪荡。
晏青就好似个被调戏的女子,他往后退,云琅便要倾身上来。
“小侯爷……”
“何彼浓矣,华若桃李。”云琅唇角是翘着的,眼里也醺了些笑意,“你这副模样,我见了都要心动了。”
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秦,无名氏《召南·何彼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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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卖入世家的美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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