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站起来才发现公爵温德尔一直看着他。

今天不速之客可真多，一个接一个来了。

这该死的温德尔家族，最喜欢到处联姻，上一代国王与温家王后的女儿，便是如今的女王。

温德尔是女王母家的族弟，也是女王母亲的养子，一直对王位虎视眈眈，筹谋着修改继承权律法。

上上一代王夫也出自温家，总之王室与温家的关系错杂繁琐。

兰斯决心断绝温家联姻王室的传统，他以及他的后代绝不可能与温谁谁结婚。

“你都要大婚了，还对那个劣等品恋恋不忘。王子殿下，”温德尔道，“您真是大爱无疆。”

温家当年准备了人选给女王作王夫，女王没看上，另选了王夫。

后来王夫谋反被处死，且年迈的女王一直无子，温家推出温德尔做了上一代温王后的养子，图谋女王死后由温德尔继位。

谁知衰老将死的温王后只把温德尔当女婿，一直撮合年迈的女儿和养子，见女儿实在不喜才算了，最终温王后临死前，还是见到女儿有了子嗣，这才放了心。

温王后对女儿说，温德尔是个好的，你不喜欢，留给你儿子也好。

女王：……

看着面前的公爵，兰斯道：“没能嫁给我母亲，舅舅，你很遗憾？”

温德尔承认了这桩往事：“王子殿下，那不过是当年戏言。已逝的王后还说过，把我跟你凑一对呢，你认不认。”

“认啊。”兰斯道，“当我的外室，见不得光的情人。”

像王子这样傲慢的人，应该跌到泥里去，改造成最低贱的人鱼，给温家生一堆的孩子，所谓王室血脉有何了不得，温家在数代以前也是王室血脉，不过无缘继承罢了。

“王子爱说笑话，前头你抢了舅舅挑的人鱼，使用起来如何，可还合心意。”

兰斯最近脾气本就不太好，维持不了以往明面上的平和，偏偏公爵也跟失心疯了一样，处处挑衅。

“我看公爵是想以身替之，恨不得被我使用了。”兰斯道，“这么喜欢打听我的事？”

温德尔又成了好舅舅：“怎么会呢，只是很遗憾，很嫉妒，别误会，只是嫉妒人鱼、嫉妒上将、嫉妒总理大臣，能得到王子的喜爱或尊重，而我，身为公爵大人，在王子眼里，却是个笑话呢。”

“怎么会呢舅舅，”兰斯也改了口风，“我只是担心您，担心您祸从口出。”

“什么祸，”温德尔道，“你以为我真的会跟你抢王位，自知之明我有，兰斯，有时候你做得太过分，怪不得别人恨你怨你，身为一个王子，将来的国王，不能以德服众，小心跌下马来。”

“那舅舅也想看我跌下马来？”兰斯问。

“不会，”温德尔说，“我会接住殿下的。秦穆上将无趣，温家为您准备了情人，您可要接收？”

兰斯道：“舅舅，你心里厌烦了这些作风吧，在王室身边不断送人，成不了王夫王后也要做情人。你既然厌恶，为什么不改变，你已经是温家当家的人，还害怕那几个老骨头吗？”

温家尊贵富裕但无权，无根浮萍；不比秦家大贵族操控军事，王室也忌惮。

温家是攀附在王权上的藤，一旦脱离了，失了营养，很快将被分吃殆尽。

温德尔道：“你以为你母亲为什么把你配给秦穆。王室在衰微，女王反应过来时，秦家已成了庞然大物。女王不得不在你三岁时，就定下你与少年秦穆的婚约，以免秦家与其他大贵族联姻，联手推翻王权。”

“同时，秦家也需要与王权联姻，借此赢得时间并蚕食王权，以免当年就拼个鱼死网破，反叫渔翁得利。”

“如果这次联姻失败，平衡岌岌可危，你的性命，我的性命，不知多少人要卷进风暴里。然而联姻也只是缓兵之计，你干不掉秦家，就要被秦家干掉。本来温家可以是王室的一臂之力，可惜呐，温家处处被限制，王室提防得紧，我们拥有的只是财富，其余一无所有。”

借由人鱼生下的孩子，明面上是两人的孩子，但实则根本没有血缘的连接。温德尔笑道：“若王子能生孩子，真正你与秦穆的，没准两家还真能各退一步。”这句话也是笑谈呢，哪怕真能生，权力也不容分割，要么王室成为吉祥物被养着，要么秦家彻底败落。

“母亲让你告诉我的。”兰斯没管温德尔的夹枪带棒，肯定道，“你平白无故不会讲这些。”

温德尔道：“女王这是让我帮你分析分析，免得真被秦家哄成了傻子，这是做舅舅的责任，我自然责无旁贷。”

兰斯心里有了主意，母亲这是希望他与温德尔关系亲近些。

温德尔别的不说，钱多，但放权给温德尔是不可能的，这样做温家只会成为下一个秦家。

贵族越来越不安分了，逐步威胁到了王权。母亲重用波伊尔，恐怕也是为了遏制这些贵族。

波伊尔是一把刀，刀向外自然好用，刀要是向内，伤了自己也很难受。

“温德尔公爵，你最讨厌我什么呢。”兰斯忽然问。

“这与大局有何关系。”温德尔道。

兰斯说：“只是想了解你，我身上的什么品质，刺瞎了你的双眼，叫你说话如此难听。”

温德尔望着眼前这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王子：“我说了，你会改吗？”

“当然不，”兰斯上前，离温德尔棕红色的眼眸更近了，“当我变本加厉，温德尔会习惯的。”

既然母亲希望他与温德尔亲近些，温德尔必得学会如何亲近他。

他准备给“舅舅”脱敏，直到舅舅彻底习惯。

温德尔笑了：“这就是你收拢温家的方式？”

兰斯拍拍温德尔肩膀：“你长太高了，蹲下。”

温德尔道：“别太过分。”

兰斯道：“贴面吻，展示我的喜欢，舒缓你的嫉妒。”

温德尔气急败坏：“你把我当成狗训，也要看看我有没有当狗的决心。”

“没有吗？”兰斯疑惑。

温德尔上前，狠狠地将兰斯搂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愿意背叛王室，兰斯，如果你学不会尊重，总有一天，你将死在你的傲慢里。”

“你是王子，可别的人不是你豢养的狗，哪怕一条狗，饿狠了，也会吃主人的。”

兰斯蹙眉：“可我真的喜欢舅舅，真心想要爱您。”

温德尔沉默了。

兰斯故意笑出声来：“你当真了？”

温德尔松开手，退了几步，他直白地盯着兰斯，随后转身离去。

赶走了温德尔，兰斯才有闲心整理心绪，然而一团乱麻，却没法用快刀斩。

他走了几步，寻了个长满树的僻静巷道躲了起来。他的身体又开始不对劲了，然而时间地点都不对，他只能忍耐。

发生这样的事他无法信任任何人，他需要一个理由在显怀的时候躲藏起来，需要一个医生把成型的怪物剖出来，人鱼与怪物崽子的处理他倒可以靠自己，星际时代的武器足够他解决这麻烦。

或许他该寻找一些可靠的人手了，或是捏着对方把柄的人手，事后不可靠了，解决掉知晓的人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或是直接告诉母亲？不，不，兰斯与母亲的关系并不亲密，若是母亲知晓，说不定会废了兰斯的继承权，直接找一大堆人鱼，注入母亲保存的卵子，即使女王的卵子有一些问题，导致女王多年无子，但数量堆积下来，总能有一个新的子嗣诞生。

说自己长了肿瘤？不，一台机器扫描下来，根本瞒不住。

兰斯倒有私人医生团专门负责兰斯的健康，但这件事发生以后，医生团的例行检查兰斯全都废除了。从中挑一个医生带走，处理好崽子后，再把医生解决掉，死一个无足轻重的医生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死于意外等各种理由挑一个就好。

既然婚事推迟，兰斯名下有好些个星球，选一个说是婚前散心好了。

婚后度蜜月会与秦穆同行，不方便，容易泄露。处理好这件事，开开心心结婚，至于时局大事，等他高兴了再说。

星际时代没有人类能怀孕，兰斯身为王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必要冒暴露的风险。哪怕不会被捉去实验室，也讨不得好果子吃。如果他拥有权力，倒有操作空间，利用宗教舆论，宣扬上帝之母等等，但也很容易翻船。

兰斯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身体里真长出了生殖腔，能不能切除？

不知为何，人鱼那奇怪的构造，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兰斯下意识觉得切除有生命危险。

如果无法切除，兰斯浑身颤了一下，他的处境将变得很危险。温德尔那难听的话浮现了出来……

“若王子能生孩子，真正你与秦穆的……”

如果他能生孩子，权力又没能真正继承，一个能生产的王室，贵族从此能攀上的尊贵血脉……他说不定会被囚禁起来，生到死为止。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兰斯缓了缓，慢慢站了起来。

从来没听说人鱼能让人发生这样的变化，问题应该出在那条人鱼身上，那条复制了最初野生人鱼DNA的恶种。

数百年前，研究所在B788星球抓到那条野生人鱼，后来再没有找到第二条。

难不成那条野生人鱼的鬼魂在这复制品的身上重生了？来报复帝国，报复到兰斯身上。

或是野生人鱼可以借由其他种族繁殖？这是野生人鱼的特性？

兰斯打开终端，联系研究所所长，问还有没有其他复制品，一个不够用，他都收了。

所长为难：“也是奇怪，制造出这一个后，再没能制造出新的，哪怕复制出来，不到成型便陷入死亡。王子手里是我们研究所唯一的宝贵成果，王子以后腻烦了，送回研究所，我们可以再研究一下。”

兰斯挂断了通话。

这么多年下来，总有人类与人鱼颠倒厮混，却从没出过人类生下人鱼、人类能生产的乱子，他身为王子，隐瞒尚且艰难，其他人当真能瞒天过海？

如果确实没出现过先例，兰斯按住肚子，恐怕是那条野生人鱼的本事。

无法堕胎也有解释了，倘若人鱼借由其他种族生育后代，为了保障后代顺利出生，大自然自有神奇演化。

一方怀上人鱼崽后，另一方人鱼自动蜕变成雄性人鱼，并在孕期时时灌溉母体，保障母体成功育崽——这做保障在孕期，孕体需要人鱼，无法铲除人鱼。

孕体无法堕（人鱼）胎，要么生下活胎，要么和死胎一起死。倘若开膛破肚把人鱼胚胎挖出来，胚胎会在受到威胁的一瞬间化作剧毒物，让母体死亡——这样保障人鱼后代顺利出生。

像是奖励兰斯想到这些，兰斯脑海里浮现出了新的概念——生殖腔和孕体彻底融合，无法切割，无法剥离。相当于人不能没有心脏，孕体必得拥有生殖腔才能继续存活。

兰斯闭上眼，简直是规则怪谈了。

如果让那条人鱼上其他人类，人类也能长出生殖腔吗，大概率不会了，如果人鱼能遍地播种，当年找了那么久，怎么会找不到第二条。

况且自然一向平衡，人鱼拥有这么逆天的繁殖功能，往往具有单一性，一条人鱼只能对一个其他生物实施。

真是滑稽呢。人类利用研发出的N代人鱼生产人类后代，谁知道野生人鱼也能让人类生产人鱼后代呢。善恶一体，喜恶同因。

这是自然留给野生人鱼种族的一线生机，却是兰斯的滔天之祸。

星际时代明面上没有避.孕.套，黑市倒有（堕胎药和避孕套都为人鱼研发，法律是禁止的）但贸然要秦穆用byt得找理由还很奇怪，他婚后与秦穆柏拉图好了。兰斯很快调整好心情，提前焦虑会影响他的生活质量。

星际时代男女都无法生育，婚姻就变得多种可能。男男女女男女随意组合。夫夫、妻妻、夫妻、妻夫，大家爱怎么玩怎么玩。

哪怕无法生育了，帝国仍然倡导组建家庭，家庭相对稳定且好管理。

兰斯抵达女王休养的宫殿时，离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

宫廷总管梅狄示意兰斯等候在偏殿。

梅狄灰发灰眸，兰斯顶讨厌的一个人。由于女王年迈体衰，很少出现在人前了，梅狄常常代为传递陛下旨意。兰斯不免怀疑，女王是否被梅狄控制，但女王偶尔召见，又把兰斯这份怀疑彻底打消。

梅狄为王子倒花茶，侍从呈上点心，梅狄道：“上将推迟了婚事，女王很不高兴。”

“母亲有意见，我自会接听，不需要你从中作梗。”兰斯不给梅狄好面。

梅狄那张美丽的面容，依旧优雅。许多人第一次见到梅狄，总疑心梅狄身后长了堕天使的翅膀，梅狄生得诱人、危险，虽常常包裹严实，但人们的眼睛总忍不住想看看他衣衫之下的肉.体。

有些人的美是只可远观，而梅狄的美，关乎性，勾引夏娃出伊甸园的毒蛇，只伪装得顺从素雅。

兰斯忍不住讥嘲：“东施效颦。”

在兰斯眼里，波伊尔是真正的优雅，而梅狄，是伪装的褪了色的版本，骨子里滴着毒，装什么安静柔顺。

连同梅狄的灰发灰眸，也像墨沾了水，湿漉漉的，纯粹的赝品。

大家向来认为，女王的两个情人，一是波伊尔，二则梅狄。有好事者说，女王真是搞到两款顶级的，要纯有纯要性有性，且反差极大更刺激。

这里反差的意思是，波伊尔优雅圣洁，表面不经人事的样子但私底下杏爱极强；梅狄生得堕落，身体勾人，但是个天阉可供玩弄。

兰斯把传这等流言蜚语的贵族流放了，但止不住涛涛众口。

梅狄是大贵族的嫡子，但生下来天阉，大贵族一怒之下把生育梅狄的人鱼杀了，将梅狄囚禁。

直到一次女王做客，十四岁的梅狄闯了出来，入了女王的眼，从此入宫廷，一路坐到宫廷主管的位置。

身为贵族后代，却比劣等品还劣等，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呢，可悲的梅狄。

梅狄从善如流：“我自是比不上总理大臣，只是王子，您刚刚在树道里躲着，您肚子不舒服？”

兰斯看向梅狄，微微眯了眼，他得改改偶尔忍不住抚肚子的举止了：“宫廷里发生了什么，你很清楚嘛，总管。”

“这是陛下的宫廷，臣是陛下的耳目，不得不尽心尽力。还望王子原谅。”

梅狄谦卑地蹲了下来，手慢慢抚上王子的腹部，轻轻地为王子揉拭，兰斯按住他的手。

梅狄抬起眸来，那双灰蒙蒙的眼说实话并不难看，是雾起天蓝，让人想轻柔地捧在手心。

梅狄还没开口，兰斯脸色难看道：“你勾引我。”

“你是母亲玩弄的贱人，你敢勾引我。”兰斯狠狠一脚踹上了梅狄。

没踹动。

脚腕被梅狄捏住了。

梅狄道：“王子说笑了。”

说完，他松了手，装腔作势顺着力道倒下，反而是收脚不及时的兰斯差点真的摔倒。

兰斯恨得牙痒痒。

梅狄倒在地上的姿势也很恶毒，像一条狩猎前沉寂的蛇，装得天真性柔。

衣衫开了点，梅狄恍若不知，只安静地垂着目。

兰斯恶毒道：“你既然这么想男人，把你衣衫剥了，满宫游行，可好？”

梅狄道：“臣没有不从的。”

兰斯气死了，不愿再跟梅狄说话。

梅狄慢慢站了起来，侍从在一边端着盛水的银器，梅狄从容洗净手，走到兰斯身侧，头一次不安分地垂下头在兰斯耳侧呢喃：“殿下既然因恶我而羞辱我，为何不彻彻底底做到底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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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