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雪衡抓住手,段离音的第一反应是,他肯定是怀疑他拿了禁地里什么东西。可是那地方破破烂烂的,除了个怪物什么都没有,他哪有东西可拿!
于是,他脱口而出,“我可没拿什么东西!” 他确实没拿,所以很坦荡。
谢雪衡对上段离音光明磊落的眼睛,心中十分难以言喻,竟然不知道该是生气好,还是无奈好。
段离音看谢雪衡不说话,还以为他不信,有些恼怒,正要发怒,谢雪衡却俯下身,霎时,清冽淡雅的白梅香似轻纱迎面拂过,像一瞬间被拢入了铺满白梅的柔软世界。
他把他的手腕托在掌心,细细看了片刻,然后撕开袖子。这一连串的动作,每一个都放得极轻,就像他手上的,是个什么一碰即碎,一戳即破的宝贝。
他看着上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半晌,问了句,“不痛吗?”
段离音一直一声不吭,闻言一愣。
他受过很多的伤,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痛不痛?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认为,“觉得痛”和哭一样,都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东西,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
就像人习惯吃饭,对他来说,受伤就像吃饭,是一件理所当然,不需要多思考的事情。
可谢雪衡一直看着他,好像一定要他说出一个答案,他只好说,“习惯了。”
可得到这个答案,谢雪衡的脸色却变得更不好看,浅茶色的眼瞳中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连声音里都夹杂上了几分愠怒,“我是问你这个吗?”
段离音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能隐隐察觉,似乎是因为他。他讷讷的,“反正很快就会痊愈的。”
这个答案也没有让谢雪衡满意,只让他的眉头越发皱得紧了。他垂眸看了面前似乎还在迷茫的少年好一会儿,他好像还有点委屈似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又有点害怕,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眼底瞅着鞋尖,好一会儿才敢抬眸偷偷看他一眼。
谢雪衡心底有一种沸腾翻滚的情绪,翻涌在厚厚累累的冰层之下,冲击经年累月愈发坚固的寒冰,慢慢碎裂。
段离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偷眼瞧去,只见谢雪衡正一言不发地垂眸看他,眼中似有千般情绪,错综复杂,他看不懂,它们却细细密密地编织成一张厚厚的网,让他的呼吸轻了又轻,耳边风声都远了,只有胸口的心跳在“砰、砰、砰”。
最终,谢雪衡没有再说什么,只低下头,把手盖在段离音的伤口上。
一股力量源源不绝地覆盖到伤口表面,如融化的雪水,却是暖的,像极了那块被他封印起来的暖玉。
伴随伤口一点点快速好转,他听到他说,“好得快,不代表不会痛。”
彻底治愈,他把他的手放下。半晌,忽然拍了拍他的头,“谁让你习惯这种事情的?”他的表情带上了几分师兄的威严,“不准习惯。”
段离音怔怔摸上自己被轻轻拍过的地方,听他继续说,“痛了也不能忍着,有伤就要治。每个人都会怕痛,这并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
不是吗?他心底有个声音反驳,可很快却被更多奔涌而起的情绪淹没。他感到一些惶然与恐惧,但更多的,却是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决堤。
他的手又被拉起来了,“刚才痛吗?”
浅茶色的瞳孔中映着日光,映着红枫,映着一个茫然无措的他。
“痛得狠了,还是想哭了,哭一哭也没有关系。”
他不说哭还好,一说哭。段离音真的感觉自己的鼻子竟然有点酸,他马上仰头,想把眼泪忍回去。
谢雪衡却握住了他的脸,力气不大,他却挣不开。一道温热滑过脸颊,带着压抑许久的情绪顷刻决堤,他眼前谢雪衡的脸都模糊了,但他却依然能感觉到,那双一直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浅浅的茶色,一直那么温柔又满含怜惜。
“痛的。”有点哽咽,但还是说出来了。
谢雪衡松开了手,手指擦过段离音的脸颊,慢慢滑到唇下。
那颗眼泪已经滑落,流过的痕迹却还在,湿漉漉的,一直延伸到那层坚冰之上,滚烫地破开一片又一片的寒霜。
·
华月峰是灵池山最高峰,听梅雪舍位于山峰之顶,常年寒冷,也是因为这样,段离音另外去住了洗练峰。
此时,外面冰天雪地,段离音抱着谢雪衡给的小暖炉,远远缩在房间的另一端,盖着毯子,翻看一本插图话本。谢雪衡则端坐案前,处理卷宗。
段离音表面投入在话本之中,其实内心非常崩溃,且倍感丢脸。他哭了,他居然哭了!还是在谢雪衡面前!虽然只有一滴,但是一滴,也已经比大海还更让他窒息了!
谢雪衡把一份处理完的卷宗合好放在案上右侧,抬眼朝房间另一端瞄了一眼,段离音拿着话本,满脸严肃得简直像勤勉执政的皇帝在批阅奏折。只不过,勤勉的陛下却把“奏折”拿反了。
他掩了下嘴角,把笑意压下,重新打开一份卷宗,食指在桌上扣了扣。
空旷的房间,这一声轻扣就极为明显。段离音从倒着的话本中抬起头,正想着无论谢雪衡说什么理由让他过去,他都要严词拒绝。却看到谢雪衡右手还拿着一份卷宗,左手却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碟子里,拿了一颗他从未见过的糖果。
糖味从碟上扩散,满室都是独特馥郁的香甜,像要钻进人的舌尖。
谢雪衡继续看着手里的卷宗,没有抬头,却把那碟糖果往段离音的方向推了推。再抬头时,段离音就已经坐在他的案边。
谢雪衡斜觑着他,只见他从厚厚的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拈起一颗松子糖,审视一样看了很久,好像在预估这种陌生的零嘴有几分甜度。
约莫心里有了个准,他才向上一抛,扔到嘴里。估计是比他想象中更甜一点,他的眼睛顿时愉悦地眯起来,黝黑的眼眸中像点亮了两颗小星星。然后,他把整个碟子往自己怀里揽,旁若无人地就要整盘端走——像个霸道揽食的小动物。
但他没能成功,因为他刚站起,就听见低头查看卷宗的谢雪衡轻扣了下桌面,“坐下”。
谢雪衡抬了抬眼,看他把整盘松子糖都捧在怀里,突然皱眉,“你全都端走了,师兄不用吃吗?”
段离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雪白的脸红了红,找了另一个碟子,分给他十分之一,剩下的依然要全部端走。
谢雪衡看他如此大方,气笑了,看也不看案上可怜兮兮的几粒松子糖,直接说,“够不着。”
于是,段离音又把碟子挪到他手边,可谢雪衡却依然说够不着。
段离音看着就在谢雪衡手边的碟子,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就在手边还能够不着,手腕却被握住,直接拉了过去,坐到谢雪衡的身边。
ooc的ooc:
雪雪子:够不着,要音音亲手喂才能够着。
我是时速500的渣渣,嘤嘤(つ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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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痛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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