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衡带着他往山下走，抬头看了眼天色，道，“真是奇怪，方才天色分明已经好转，现在又变了回去。”

“兴许是妖气未散，也兴许是还有其它妖修。”段离音走在他身侧，靠近谢雪衡的右手往后，开始慢慢凝聚起一团魔气。

崆峒山的路不好走，夜晚阴云笼罩，更看不清。谢雪衡领先半步，一路看着山路，引着段离音下山。

段离音只盯着前面毫无所觉的身影，他已经换掉了红嫁衣，此时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衫，虽然走在乱石枯山中，却如仙人漫步云中。

万灵千锁阵，天魔残卷上留下的魔族高阶阵法，能锁住整个区域的灵力流动，即使千万个生灵在领域中被坑杀，也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他曾在藏书阁看过一眼，在被派来救谢雪衡后，他就想起了这个阵法。

救他，是他的任务，他会完成。可是救完了人，杀他，却是他的选择。他不在乎献出自己的心，一颗心罢了，如果萧无烬想要，他半点都不会犹豫。可是，他唯独不能忍受，自己存在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这个人！

谢雪衡，非死不可！

掌心的魔气越聚越多，段离音慢慢抬手，在下手的前一刻，他却突然想起了千烛洞中，身着红衣的男子微笑地看着他，目光温雅而包容。

“既只是一个苹果，那等哥哥下山，替你买一个吧。”

忽然间，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欲落不落。在他犹豫的时候，一只突然伸了过来，精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段离音悚然一惊，这只手却只是轻轻用力，把他往旁边带了带。

“此处有尖石，走这边。”

一块斜得离奇的石头从路中伸出，就离他脚前不远，再走一步，不伤也要被绊得吃几口土。

段离音莫名松了一口气，掌心处汗津津，谢雪衡还握着他的手腕，指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温暖的温度，从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好像能一直传递到很深很深的地方。

段离音的手脚常年冰冷，所以对有温度的东西总有一分依赖，而这只手，好像比如今尊上的手，还要更温暖一些，像是当初尊上抱着他出树林时一样……

可再温暖，这个人也是谢雪衡！

段离音猛然清醒，手心魔气再次聚起。这一次，他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心底默念着倒计时。在数到一时，谢雪衡却又停住了脚步。

段离音以为他察觉到了，到底曾是站在修真界顶端的凌寒仙尊，即使陨落失忆，也与常人不同，万灵千锁阵虽然能藏住阵主的气息，或许却不能瞒过他。

段离音警惕起来，但也如释重负。既然发现了，那就堂堂正正地斗一场，生死有命吧！

他随时提防着谢雪衡出手，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谢雪衡却低头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晶莹通透的玉石，递到了他手中。

玉石光润如脂，品相上佳，更难得的是自带暖意，绝非凡品。在触手的一刻，段离音就觉得有股融融暖流从掌心流出，让他从来就没有多少温度的身体变得慢慢温暖起来。

他竟然是将一块暖玉递给了他。

手心第二次聚起的魔气，又第二次地散去。右手心的玉石流出源源不绝的暖流，他像握住了一颗永不熄灭的火种，热得发烫，又烫得他握得更紧。

谢雪衡继续握住他的手腕走山路，“你的身体有些寒凉，这块暖玉就给你暖身。”他顿了顿，继续道，“就算受了委屈不高兴，天凉了，也要多穿些衣服。”

段离音僵硬地被握着手腕，突然觉得手腕被握着的地方比掌心的暖玉更灼烫，两相叠加，连他耳根处都被传递了几分热意，又蔓延到脸颊。

他内心深处想要挣开，这是情敌，他才不要被情敌握着手！还什么多穿衣服，他以为他是谁？他想穿几件就穿几件。

他要反驳，他要拒绝，可嘴巴蠕动两下，最后出口的却是，“知道了。”

虽然有些闷闷的，但总归是听话了的样子。

谢雪衡侧头看他，少年的眉头轻轻敛着，平常冷白色的脸带着几缕红晕，嘴唇紧抿着，像是不太高兴，很不情愿。可他任他牵着，行为却截然不同的很是乖巧，手里也很听话地握着炎心玉。

心底像被什么小动物蹭了一把，谢雪衡掩下唇边的笑意，想到那个迫他离家的“父亲”，心中某个想法愈发坚定。

注意到段离音有些沉默，谢雪衡于是开始给他讲起这座山的一些典故。

千年灵山，一草一木，皆成传说。他信手拈来，走到哪儿都能讲出一段有趣的故事。段离音从没听过这些，每次听他说完，都觉得面前的这块石头都变得有些不一样，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听第一个故事的时候，他想，听完这个就动手。可谢雪衡好像尤其地会讲故事，每说完一个，还能留几处悬念，又跟着再讲下一个故事。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段离音听得入神，到后来甚至不用谢雪衡开口，他就会主动提起这又有什么故事。等到快要到山下，他才骤然惊醒，他居然听了一路。

山岚皑皑，天光未亮，只有一颗启明星挂在天边。

只要再走几步，出了崆峒山的范围，阵法就将失效。

不能再等了。

即将出阵，谢雪衡也感觉到原先那股禁锢灵力的束缚在慢慢减弱，岁寒剑感应到灵气，隐隐作动地发出细小的嗡嗡声，听到段离音说累了，于是他停了下来。

风吹树摇，黑色的树影下，红衣少年的脸被半藏在阴影中，身上隐隐浮现出古怪的暗红色，可身在其中的人却恍若未觉。

两人并排坐在树下，段离音叩叩身下的山岩，问，“这块石头可也有什么故事？”

谢雪衡道，“这倒不曾听说。”

段离音笑了，尖尖的虎牙探出头，一半邪气一半稚气，微微提高了声音，“我知道哦。”

谢雪衡十分意外，对上段离音黑黝黝眨动的眼睛，“是什么故事？”

段离音往后，两手撑在山石上，歪头打量这个让他剖心惨死的情敌，“这个嘛，现在还没有，以后就有了。”

大名鼎鼎的凌寒仙尊死在这块石头上，它自然就从此有了故事。

一团魔气凝成尖锐的爪牙，攀爬在树梢枝头，犹如吐着毒信的毒蛇，慢慢在谢雪衡脑后垂下。

只要他发动命令，从此谢雪衡这个人，就永永远远地消失了。

攻略音音第一步——一千零一夜，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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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让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