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病情的加重,文老太太日渐消瘦,文云卿伤心极了,可他不敢当着祖母面哭,只能偷偷躲着抹眼泪。
他连续几天都没有来书房听文柏青读书了,不知为何,他这几天也没有做噩梦,文云卿的心思都放到了祖母身上,也并未多想。
今天晚上,文云卿却又开始做噩梦了。
四周模糊看着一片白,还有人在哭,这次的梦又变了。
做的梦多了,文云卿也没像之前那般惊慌失措,这次他开始仔细观察四周。
这是一处空旷的屋子,屋里摆着一副棺材。
四周建筑模模糊糊的,只能看清轮廓,尽管是这样,他也看出这是自己家。
“救……不要……救”,有人在他耳边循环叮嘱什么,他根本听不清,他努力去辨认,声音却戛然而止。
“啊。”
文云卿惊醒了,但却一点儿也不记得做的梦是什么了。
隐约中,他心里有股不安在不断扩大,眼眶不知怎的就湿了。
总感觉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
转头一看,大哥拿着书在自己床边。
最近文柏青知道文云卿心里不好受,
今天想着好久没给他念书了,索性拿着书来到文云卿的房间,正好听到文云卿在哭。
听着传出来的声音,他拿着书,有些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走到了床前。
文柏青迟疑地伸出手,想拍拍他,手悬停在空中,还是没落下。
翻开了手中的书,随意找了一段就开始读了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被窝里的鼓包动了动,慢慢地没了动静。
文柏青猜测他睡着了,每次听他读书,文云卿睡得都很快。
他小心地掀开被子,露出了文云卿的头,让他呼吸顺畅些。
把人哄睡着了,他就打算走了。
结果文云卿就醒了,还露出一副惶惶不安的表情。
看着文云卿睡得不安稳,他心中五味杂陈。
而文云卿猛然从噩梦中醒来,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见到大哥也没什么反应。
文柏青看他这幅模样,猜想他又做噩梦了,内心变了主意。
他来之前已经洗漱过了,于是他小心地挪动文云卿,和文云卿并排躺下了,伸出手试探着抱着他,拍着他的背,犹豫片刻,开始背书给他听。
听着他的口中的声音,一如既往,文云卿的呼吸渐渐平稳了,神色也放松下来。
夜渐渐深了,文柏青也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文云卿想起昨晚的梦,内心不安。
他朝一旁的文柏青道:“你干嘛给我念书啊!我不要你念!”
文柏青面色冷了下来,看着眼前生气的文云卿,不发一言,直接走了。
一旁的语英和桃芝看着大少爷走远才敢抬头,刚刚大少爷的表情着实吓人。
语英劝慰道:“小少爷,大少爷也是担心,怕你睡不好,才过来陪你,给你念书的。”
桃芝还是为大少爷说句公道话:“昨晚上,大少爷是特地守在床边,这么说会伤了大少爷的心啊。”
文云卿:“我才不要他陪!又不是我让他过来给我念书的!呜呜……都怪他!我都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呜呜……”
两人不知道好好的,少爷怎地又哭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文老夫人躺在床上,之前饱满的样子已不再,如今精气神一天天的消退,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大限将至,也没拦着文云卿见她。
她看着乖巧守在床边的文云卿发怔,心中满是不舍。
文云卿看着枯瘦的祖母,眼圈和鼻子红红的,想到那个奇怪的梦,又忍不住掉眼泪,伸进被子,握着祖母的手,“祖母。”
文老夫人怜爱的碰了碰他的小脸,轻轻地,就这么蹭了一下。
文老夫人醒了一会儿,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当天晚上,文云卿早早上了床,他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做噩梦,内心对噩梦很是害怕,可一想到祖母,他还是鼓起勇气,闭上了眼。
为了防止昨天那样事情的发生,睡前还刻意叮嘱桃芝,“我晚上要是做了噩梦,不许你们叫我,要是吵醒了我,我就让祖母罚你们!打你们板子!”
桃芝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昨天只有建筑,没有人,今天样子更加清晰,还出现了穿着白衣服的人。
但是没有昨天的话了,好像昨天的都是错觉。
难道是大哥把人吓走了?
文云卿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他没听到声音,又开始讨厌大哥了。
都是他的错!
好多人在哭,似乎就是昨天的哭声,文云卿被迫听了一晚上的哭声,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早上醒过来,耳边还嗡嗡的,一整天精神也不好,脸色不如之前红润。
到了老太太屋里,杨嬷嬷多看了他两眼。
第三天晚上,文云卿想到昨天一整晚的哭声,仿佛还有着回音,不禁有些畏怯。
最后他咬着牙,还是直挺挺躺在床上,继续闭眼睡觉。
一旁的桃芝看着自家少爷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也摸不着头脑。
最近天热了,蚊虫多了不少,打开香薰,把驱蚊虫的香也点了起来,又放下了帷幕。
事情都好了,吹了蜡烛,去外间睡觉了。
文云卿睡着之后,他又做梦了,这次的梦境,对他的约束力似乎少了许多,他终于可以靠近那副怪异的大黑盒子。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无畏,直接走上前看向盒子里面。
盒子没有盖住,里面躺了一个人。
穿着寿衣,面部和下面跪着在哭的人一样,都是模糊的。
可是文云卿认出来了,这是他的祖母。
他看着睡着的祖母,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哽咽道:“祖母。”
文云卿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和之前一样,只握住一片虚影。
文云卿母亲死的时候,他还小,记不住事,对于他来说,挂满白色的家是陌生的,穿着白衣服在哭的人是陌生的,躺在大黑盒子里的祖母更是陌生的。
他小小的世界不足以支撑他理解眼前的一切。
但他隐约感觉到了不安。
看着眼前面容模糊地人,他无助地喊:“祖母,你醒醒,祖母。呜呜……”
他的哭声与底下的哭声混在一起,却又那么的鲜明。
他在梦里哭了一夜。
睡梦中,桃芝听到少爷在哭,连忙跑到里间,发现少爷正流着眼泪,嘴里喃喃:“祖母,祖母……”
桃芝猜少爷是担心老夫人的病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感慨少爷跟老夫人的感情之深。
连做了三天的噩梦,文云卿神情萎靡,双眼红肿,杨嬷嬷悄摸找到了语英和桃芝,询问这事怎么回事儿,别是在什么事情上受了委屈。
老夫人放心不下小少爷,可是好好叮嘱过她,让她也要关心注意小少爷的情况的。
桃芝自然是不能隐瞒,把少爷这几天关心老太太病情,晚上作恶梦一直睡不好的事情告诉了杨嬷嬷。
杨嬷嬷一听,内心明了。
老太太也发现文云卿的情况,眼中满是担心。
文云卿笑着看着祖母,恨不得整个人黏着她,隐约知道自己做的梦不好,也就没有跟祖母说。
噩梦只做了三天,后面却没有再做了。
一直困扰的噩梦消停了,文云卿并没有想的那么开心,后面两次梦都没有说清楚那句话,到底是救什么,不要什么呢。
文云卿抽出时间看林游给自己写的信,最近林游知道文老夫人身体不好,怕文云卿烦闷,每次的信上都会写上他最近知道的消息来给他解闷。
什么哪个官员被参了,谁家的少爷去喝花酒没给钱啦,哪家的少爷和哪家的小姐要结婚啦,他都会跟文云卿说。
这次他又在信中说他知道的事。
“我听父亲和大哥说,大皇子可能要封王了,很有可能是去江南,这几天圣上好像因为这个事情在生气。”
他眼神落在大皇子上,又想到了当初的那个大哥哥。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丢下信,跑去房间把那封名帖找了出来,拿上他就跑去找大哥了,今日大哥休沐。
他跑的很快,正前方有人,他也没注意,绕过人就要继续跑。
可那人却拦住了他的路,使他不得已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挡住他路的正是文府大小姐,文锦歌。
文云卿着急走:“你干嘛?”
文锦歌打量了他几眼,文云卿因为着急赶路,所以此时衣裳微微凌乱,有点狼狈。
她气定神闲道:“没干嘛呀,我就是随便走走。”
没时间跟她聊天,也不想耽误时间,文云卿绕过她就要离开,可文锦歌再一次挡住了他。
文云卿生气了:“让开!”
文锦歌才不让,她听说了,祖母就要不行了,到时候文云卿就没有靠山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她就是故意的,上次她被姨娘关在屋里学了好久的女红,手都扎了好几个洞,还让她以后躲远点,不要跟人斗嘴,搞得她每次遇到文云卿都绕道走。
这次她就不让!
文云卿不跟她讲道理,直接像个小牛犊子一样撞了过去。
文锦歌没来得及躲开就被撞到了,坐在地上之后她就呆住了。
身边的丫鬟婆子赶紧把她扶起来。
“大小姐没事儿吧?!”
“摔疼了没?!”
文锦歌反应过来,双眼通红,眼眶泛泪,看着跑远的文云卿,委屈地大哭。
事后二姨娘知道了,关门小声数落她:“你又去惹别人做什么,老太太还在呢,你有什么事就再忍忍,也没多久了,怎么就那么心急。”
文锦歌听完更委屈了。
文云卿很快就跑到了书房门口,看着气势汹汹的小少爷,石湖犹豫了下,没有拦着,直接放他进去了。
大哥正在看书,听到声音也没有抬头,自顾自地翻书。
他直直冲到大哥面前问道:“大哥,大皇子能救祖母吗?”
文柏青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冷淡,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起大皇子,但还是回道:“大皇子应该能请到更好的太医,或许能够医治祖母。”
一听这话,文云卿连忙把手中的帖子递给了大哥。
文柏青接过看了看,看完之后转头看向他,“这好像是大皇子府上的名帖,你怎么会有?”
文云卿急忙解释:“他把我弹弓压坏了,这是他的赔礼,他说只要我用这个去找他,他会答应我说的事情。大哥,我们去找他吧,让他找那个什么太医救救祖母。”
听完他的话,文柏青也知道这事紧急,拿着帖子站起身,带着文云卿去找了父亲。
文见微看了名帖,又听文云卿解释一遍这个名帖的来源,加上有其他人下人的佐证,一刻也等不及了,连忙让人备马车,拿上名帖带着文云卿,直接就去了大皇子府。
老太太快不行,可她说临死前再见女儿一面,这样她才走得安心,所以无论如何这大皇子府都要去一趟,刻不容缓。
大皇子府。
萧风肃听到下人禀报愣了一下,“户部左侍郎文大人?”
“是。他手上有我们府上的名帖。”
萧风肃想到了那个小圆球。
“让他们进来吧,带到前厅去。”
“是。”
文见微和文云卿两人就在下人带领下进来了。
文见微行礼:“下官拜见大皇子。”
“不必多礼,不知今日文大人来是所为何事?”
文大人还没说话,文云卿已经等不及了,直接冲上去抱住了萧风肃的腿:“你救救祖母,求求你救救祖母。”
萧风肃看着抱住自己的文云卿,发现他比之前高了些,体型虽然还算圆润,但也瘦了些。
萧风肃:“救人是医者做的事,我不是医匠,我救不了你祖母。”
文云卿:“哇……”
文见微:“云卿,不可失礼。大皇子,我等来的突然。只是我母亲想临终见我小妹一面,所以才冒然上府,云卿也是着急他祖母的病情才冲撞了大皇子。还望大皇子看在他一片稚子之心,不要与他计较。”
文云卿抽抽搭搭的。
萧风肃:“怎会,既然我当日答应了贵府的公子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会帮,我自当尽我之力。不知文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文见微躬身询问:“不知可否求大皇子请太医院院正来为我母亲治病。”
萧风肃上前虚扶:“文大人不必如此,我等下就进宫请太医院院正叶清,让他去文府看望老夫人病情,同时我府上有一位江湖郎中,医术还算高明,若是文大人不介意了,我也一并让他去府里瞧瞧。”
文见微:“不介意,不介意。下官在此谢过大皇子。”
“多谢,唔,多谢大皇子。”文云卿也哽咽的道谢。
萧风肃摸了摸他的头:“不必道谢,既给了你名帖,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自当尽力。”
得知老太太病危后,文见微发出来的信都是加急的,轻装上阵,快马加鞭,旱路转水路,十天后就到了。
文若凝收到信后,只觉晴天霹雳,时间紧急,她急匆匆和丈夫商议之后,就收拾东西带着护卫北上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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