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观察。”他最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在弄清她的来历和那次袭击的真相之前,不要惊扰她。”
他口中的那次袭击,指的正是之前将他们的星舰强行拉下来的那股恐怖精神力的源头。
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家伙,会和它有关嘛?
“嗯……”
下一秒,他捂住了胸口,皱起眉头。时高澹立刻抬起手捂住了胸口,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队长!”印梦兰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气息的紊乱,立刻放下手中的药剂,担忧地望向他,“你的身体恐怕……”
淳于营和温星驰也立刻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凝重。
“又发作了?”淳于营问。
“坠机的时候就发作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快?你还瞒着我们。”温星驰有些生气。
淳于营推了推他,瞪了他一眼。
“吃点这个缓缓。”印梦兰给他喂了镇定药,扶着时高澹躺下了,还给他顺了顺气,“你现在只负责休息,今天晚上,我们三个来守夜吧。”
温星驰搭着印梦兰的肩,叹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时高澹的身体里,是无法根治的精神力暴动症。
浩瀚的精神力曾是天才的勋章,如今却是最恶毒的诅咒。
原本迫降荒星就加剧了他的精神负荷,此刻,显然又到了发作的边缘。
“没事,梦兰,谢谢你,”时高澹吞了安定剂,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出声安抚他们,“老 毛病了,不用太在意。”
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的痛苦。
“可是在这里,没有医疗舱,安定剂也有限。”
温星驰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忧虑,虽然时高澹说得风轻云淡,这个病发作起来可是痛得要人命的。
他曾经亲眼见过发病的人,痛到脑袋往墙上砸,血肉模糊,和面糊里加了红浆果液一样,还不停下来。
想起看到那一幕的情景,温星驰鸡皮疙瘩都爆出来了,对于常年猎杀星兽的他来说,直面血肉刺激也就那么回事。
可是那种挥之不去心里恐怖,真叫人背上发毛。
“反正也治不好。”时高澹闭了闭眼,掩去眼底深处的疲惫,“早晚都有那么一天,在哪里都一样。”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让周围三人的心沉了下去。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众人的脸庞,劈啪作响。
洞穴里,幼崽还在犹豫。
“坏人不会给吃的。”
“可是这真的是吃的。”
不同的两种认知冲击着她简单的世界观。
在她的记忆里,给她好东西吃的爸爸妈妈,最后是要骗她去死的。
那这些看起来就很凶的陌生人,给她甜甜的东西,是想干什么?
“是不是想用糖骗箐箐,然后把雪团子抢走?”
就像妈妈笑着摸她的头,却把小鸟丢掉一样?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警惕起来,把叶包往远处推了推,仿佛那是什么毒药。
可是……
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那甜甜的香气像小钩子一样,不断钻进她的鼻子,勾着她前去。
团子似乎也被吸引了,小脑袋一个劲往叶包的方向拱,粉嫩的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其中一块糖块。
“别吃!”温瑶箐吓得一把将它捞回来,心脏怦怦直跳,小脸煞白地观察着团子的反应,“快吐掉,万一会死的。”
团子被她吓了一跳,委屈地“呜”了一声,舔了舔嘴巴,似乎还在回味,并没有任何不适。
“没事?” 幼崽犹豫了。
看了看糖块,又看看团子,心里松动了。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箐箐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
幼崽拿起一块糖块,闭上了眼睛,视死如归地伸出小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
带着谷物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甜的,真的是糖!”
她睁开眼,眼里满是惊喜,想吃第二口,但立刻又强忍住,仔细观察自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等了好一会儿,除了因为吃到甜食而泛起的本能愉悦,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这才放下心来,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吃掉了半块。
又把另外半块掰碎,一点点喂给眼巴巴的团子。
吃完后,一股暖意和力气似乎回到了小小的身体里。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不安。
“箐箐吃了他们的东西。”她抠着手指,坐立难安。
“妈妈说过,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可是,不对,妈妈是骗子,她的话不能信的。”
“可是,可是,”她在洞里来回踱步,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箐箐是坏孩子,坏孩子更不能欠别人的,不然,不然就不够坏了!”
这个逻辑成功地说服了她。
她必须回报给他们。
这样就不用欠那些陌生人的了。
于是,第二天,温瑶箐开始了她的报恩计划。
她找到洞里储存的最干净的泉水,用宽大厚实的叶子仔细包好,边缘用细草茎捆得牢牢的。
接着,忍痛地翻开了自己的珍宝库,其实就是洞穴里一处洼地,藏了许多自己珍藏的宝贝。
一堆在阳光下会微微反光的小石子,还有些其他乱七八糟的。
幼崽挑挑拣拣,从里面挑出了颜色最漂亮的几颗,摸了又摸,才一起包了起来。
这一次,幼崽学聪明了,没有再靠近那片灌木丛,只是选了一个更远的小土坡,用力将叶包朝着营地的方向扔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撒腿跑了。
“啪嗒。”
轻微的声响引起了淳于营的注意。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叶包,表情古怪地走了回来。
“首席,那小孩给我们扔了这个。”他把东西放在中间。
“打开看看。”时高澹说。
淳于营打开了,发现是泉水和几颗石子,淳于营拿起石子对着光看了看:
“这啥意思?挑衅?不像啊。”
温星驰也拿起石子,看了看,又看看叶包里的水,扫描了一遍。
“清洁的饮水,以及装饰性矿物,这是一种模仿性的资源回馈行为,她在试图建立一种平等互不亏欠的交流模式。”
淳于营看着他,希望他说人话。
“就是说她在给我们送礼,这个石子估计是她的宝贝。”温星驰真烦这种需要解释的人。
印梦兰接过那几颗被摩挲得光滑的小石子,眼神柔和了下来,有些心疼:“这孩子,她把干净的水和她认为最好的东西,分给了我们。”
时高澹的目光扫过那几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又望向幼崽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她在试探。”他得出结论,声音低沉,“下一次,留下双份食物。另外……”
他看向印梦兰:“加上一件她无法拒绝的礼物。”
印梦兰了然地点点头,从自己的随身行囊里,取出了一条鹅黄色的柔软小丝巾。
这是她平日里用来束发的,干净,柔软,颜色像初春的阳光。
小崽子既然喜欢亮晶晶,一定会喜欢这个的。
于是,当温瑶箐再次鼓起勇气,偷偷摸摸来到上次扔石头的小土坡时,她惊讶地发现,那里不仅放着比上次更多的糖块和水,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条像阳光一样的颜色,摸起来软乎乎的小布条!
她迟疑地走过去,捡起来。
布条轻飘飘的,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和她身上粗糙破烂的衣服完全不同。
她忍不住把脸埋了进去,一股像是青草与阳光混合的清香钻入鼻腔。
温瑶箐觉得,这个丝巾一定比郎鸿彩之前给姐姐的一条定制丝巾还舒服。
这是那个会发光的姐姐的东西吗?她是不是不小心掉在这里了?
温瑶箐拿着丝巾,有些无措。
这条丝巾太漂亮,完全超出了她以物易物的理解范围。
“这个不能吃,也不能喝,但是,好软,好香……”
她看着手里的丝巾,又看了看怀里好奇用爪子扒拉的团子,短时间内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他们好像真的不一样?
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的把丝巾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自己衣服里最贴身的位置,然后把新的食物包紧紧抱在怀里,又揣着团子,把自己塞进了小树丛里。
摇摇晃晃的小树丛怕别人不信,还偷偷趁人不注意,多摸了几根树枝插头上。
“啧,还说我是坏人,偷看她,她偷看我怎么就不是坏崽了?”温星驰正在看数据,突然停下来,凑到淳于营旁边推了推他,嘀嘀咕咕。
淳于营:“……”
“你瞧瞧你多幼稚。”印梦兰忍不住吐槽他,一边给时高澹递了杯水。
时高澹点点头向她示意,瞥了温星驰一眼:“照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于是淳于营接着搬今天的柴火,温星驰也分开来,看目前收集的监测数据。
温瑶箐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们各自做事,试图看出点什么坏人的表现出来,看呀看呀,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
“呼……”
突然,一阵细小的呼噜声传来,树丛细微的晃动慢慢停止了。
“她睡着了?”温星驰抬起头来,一脸惊讶,显然难以置信。
在这片危险的荒星上,当着四个陌生人的面,说睡就睡了?这种崽要是丢他们学院里去,第一天教官就得跪下来求她退学。
时高澹默默放下水杯,站起身,缓缓走向了那簇微微颤动的树丛。
他拨开枝叶,果然看到抱着团子的幼崽蜷缩成一团,小脸脏兮兮的,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食物包,睡得正沉。
他俯下身,掐了掐她小脸,没醒。
看来是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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