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皇城根儿下,若是随便找个人问起哪家最得圣宠,十个里有九个会想起纪家。而提起纪家哪位人物最出风头,十个里有十个说的不会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老纪首辅,而是他第五个儿子——混世魔王纪霄云。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纪五公子才十三四岁,舞勺之年却能每天不重样地胡闹惹事,这几日更像疯了似的尤胜往昔——搞得街巷酒楼里的大小赌客们全都不玩牌,谈天说地猜起他会搞点什么新花样出来。
不少富贵闲人也爱谈论趣事,可他们私下里谈的一般更刺激一点。
不错,前几日戚家被抄家了;这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说来说去的也腻烦。
纵使戚家自大梁国开国时便一心一意辅佐先帝,从不结党争权,是实打实的忠良,与他们也没关系。充其量不过是花坊里多了几个姑娘,某些大官家里又多了几个奴仆;姑娘们还总要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让人烦躁得很。
不过有意思的是......据说戚家这次飞来横祸是纪老首辅及其一众心腹暗给皇帝进谗言致使。
所以推杯换盏间,话题又转移到纪家和纪霄云上来。
“听说这纪五公子,原来是那纪首辅在外头的私生子呢。”
“可真有此事?”
“王兄,你这话就太外道了。那纪霄云长的什么样,你难道看不出来?咱们中原里哪有眼睛绿得翡翠一般的人?据说呀,他的生母.......”
又冒出一个兴奋的声音:“我看那纪小公子可能真是随母亲。那相貌,那身段,真是......别说男子,就是那所有秦楼的美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个!”
酒桌上清脆的一声巨响,众人同时惊叫,最先开口的男子竟色如灰土,手中的杯子不知不觉间已被握碎了。
“这种事可不能随意编排......”他目光神经质地左右瞄晃,望向楼外黑压压的滚滚人流:“万一被他听了去......你哪里知道他的厉害?”
本来纪家权势正盛,如此传话难免会犯些忌讳。但自从某次他正欲将一烈性子的姑娘就地正法却好巧不巧却被纪霄云看到后,对方一鞭子甩在他背上,不但到手的鸭子跑了,惊吓后连行人事都成了成问题。男子想寻仇又无法,才如此编些闲话以报复。
可事到临头,他却又怕被纪霄云再知道了,背上的伤口本能地又痒又麻。想起那半月吃过的苦,痛快的同时又巴不得说话的人赶快闭嘴。
一个堂堂员外家的公子哥,反倒要为一个身世不清不楚、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担惊受怕,几时那么窝囊过?
妈的,纪家才是应该被抄家那个!
可惜他们口中的主角纪霄云全然不知自己已被记恨得不行,正百无聊赖牵着自己的马在街上四处遛弯呢。
城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品行,恨不得退避三舍。
其实值得脍炙人口的好事纪霄云真的做了许多,但他坏得时候更令人发指。
譬如前天,他慷慨解囊帮助急需用银子的人家,把所有的牛羊牲畜都买下了。事后却既不宰杀也不转卖,而是带着几十个小厮,把它们一路赶到悬崖边上,听它们被逼至坠落时的哀鸣和摔死时的惨叫声取乐。
昨天,他则找到街上一群流浪少年让他们挑准街上的行人乱打,谁打的好谁有赏。很多人没明白情况就被结结实实痛揍了一顿,体格不好的直接昏死过去,连凶手是谁也未曾知。昨天刚受过他恩惠的人今天就因他被胖揍,运气不好的还被洗劫一空,能喜欢他才有鬼了!
纪家向来以严明正直的家风闻名,纪霄云前四个哥哥虽算不上个个人杰,但也不似他小小年纪便飞扬跋扈,完全不将任何人或事放在眼里。
他大哥是个活脱脱的正人君子,二哥不敢过多留恋青楼楚馆,三哥不敢常与狐朋狗友们厮混,但纪霄云连私塾甚至都不必去。纪老这相较于儿子们完全相反的态度,说来无怪公子哥儿们瞎猜。
纪霄云本人并不在意。对自己做过的混账事,他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已是日上三竿,还未寻得什么值得驻足之事,纪霄云渐渐有些烦躁起来,雪白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种快烧起来的、源于内心的冲动实在无法抑制,他干脆直接上马任意驱驰,偶然误入狭窄的巷子,撞翻不少小摊,引起一片片的惊叫和哭泣声。
......真烦。
往日毁坏什么东西,或是让看别人痛苦吃惊的神色总是会让他感到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但今日却完全不同。纪霄云感到极度无趣,骑着马慢慢东逛西逛。突然灵机一动,竟直接拐入了二哥经常光顾的花柳街。
直到这条街走尽,他策马步入另一侧的街道,此处靠近城墙边缘,一个个灰秃秃的土坯草房参差不齐,稀稀疏疏。
同一时刻,一个少年正遍体鳞伤地在其中一间房的角落里挣扎着。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绑在一起,愈挣扎越紧,手腕上皮肉都碎在一处,变成了紫黑色。尽管疼得冷汗淋淋,他却艰难地向着虚掩的门口挪动,一步,两步......
房间的暗处还有不少与他相同年纪的男女孩童孩童。他们目光呆滞,仅有一两个被碎布条塞嘴的不知疲倦地呜呜乱叫,还有几个在默默流泪,一眼也没看向少年那里。
少年的头快够到门了——他湿润的,漆黑的眼中映出希望的光。
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一身酒气的矮胖男人走了进来,惊奇睁开昏黄的眼珠,望着已爬到门口的少年。
接着飞起一脚,直接向少年的头上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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