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里,纪娍就带着小婵进了屋子,关起门将家里的事情粗略地给小婵讲了一遍。
“我小姑是我祖父在路上捡来的,就是你方才所在的那条路上……”
纪枝刚被纪老三捡回来的时候,纪娍的祖母何氏还是非常疼爱她的,成日把她揣怀里舍不得松手。
直到纪枝八岁那年生了场重病,纪娍的父亲摸黑到镇上去给她抓药,失足坠下了山崖,纪娍的母亲当时还怀着身孕,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动了胎气,最后难产身亡了,一尸两命。
不过短短两日,纪娍就没了父母和手足。
从那之后,何氏就开始怨恨起了纪枝,顺带着也厌恶起了纪老三,她觉得若非是纪老三当初捡了纪枝回来,她儿子就不会死。
而纪枝也因为没能吃上药,才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小婵,你日后若是发现我祖母对我小姑总是冷言冷语的,你别见怪。”
纪娍刚来到这里时,也非常不习惯何氏对纪枝的态度,直到她从李至的嘴里了解到了真相……
但纪枝总归是无辜的,所以纪娍总是要为纪枝多争取些,她有的,纪枝也得有,就是一张饼一个鸡蛋也要分两半来吃。
纪枝不太聪明,所以她不会察言观色,何氏的怨恨和厌恶,她也看不出来,就算挨骂了,第二天醒来也能忘掉。
“也许这样对我小姑来说反而是好的。”纪娍欣慰地笑了笑。
……
“出来吃饭了。”何氏用了平日里不舍得用的细面给几个孩子擀了面条,赵氏妇也端来了一大碗猪油炒的鸡蛋,面条里飘着几片油花,鸡蛋上洒着一把青葱,实在是让人馋得口水直流。
香味儿飘得满院都是,李至早早地就守在了灶房门口,何氏的话音才刚落,灶房里头就是哧溜哧溜吃面条的声音了。
不出人所料,李至的碗第一个见了底,他吃得满嘴油光,就连额角处也吃出了细密的汗珠,瞧他一脸的意犹未尽,就知道他没吃饱,趁着火没灭,何氏掀开了锅盖又给他下了一碗。
“男孩子吃得多,力气也大。”
“祖母,我也要吃第二碗。”
“我也要吃得多些力气大些。”纪娍端着碗站在锅边,想着日后若是要挥着大铲子大勺子炒瓜子煮瓜子,总是需要力气的。
“好。”何氏本还想着留一些面条等晚上给纪老三煮来吃的,可如今瞧着几个孩子都没吃饱,她便将那些面条全放进锅里头煮了,反正那纪老三吃啥都是吃……
“孩子,快些吃,吃完了我再给你添一碗。”
纪娍看了小婵一眼,觉出她已经吃饱了,便转头向何氏道:“祖母,小……肖月她……已经吃饱了。”
“月丫头,一碗就够了?”
“嗯,够了。”小婵轻轻地回应着。
李至则是吃了三碗才放下了碗筷,看着墙角的那片洋芋,他突然就想起了回来时纪娍说过的话。
“你不是要用洋芋给我们做好吃的么?”
“等着。”纪娍放下了碗筷就开始忙活。
半个时辰之后,几个人对着一盘用油炸过后又撒了一撮盐的洋芋条赞不绝口。
“伯娘,你别说这洋芋用油炸过还挺好吃的,之前总想着扔进锅里煮了蒸了扔进火里烤了烧了,怎么就没想过用油炸呢?”
“娍丫头,这是怎么做的,回头你教教我。”
“家里头别的没有,就数这洋芋多……”
油锅里滋滋啦啦地炸着洋芋,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李家这几口人被洋芋牵住了嘴也被雨拦住了脚。
想着他们暂时也回不了家,纪娍便将他们从隋府带来的东西拨了一大半装进了李至的背篓里,打算让他们带回去。
“这两包茶叶是从南江买的,带回去给李山叔喝。”
“这些果子甜腻得很,不过李信哥哥和李至都爱吃甜的,给他们正合适。”
拣着说着,她又将自己选出来的那两匹绸布抱了出来,“祖母,婶子,这两匹布是我们几个给你们选的,你们俩拿着做几件新衣服穿吧。”
“这么好的布给我们穿简直是浪掷了,婶子拿着给你们几个一人做一件新衫子。”
“呀!伯娘,这绸子布看起来还咋发光呢,摸起来跟水一样,怎么这么软和?”赵氏妇的一双手因为长年劳作早已变得粗糙不已,一不小心,绸布就被她手上的茧子勾起了丝,把她心疼坏了。
“婶子,这可是我们几个从好些布里专门给你们俩选的,你瞧那颜色都不是我们几个能穿的。”
“就是,娘,那乌红色的衫子谁爱穿谁穿,我可不穿。”李至伸出油乎乎的手想去摸摸绸子布,被赵氏妇一个巴掌给打了回去。
“祖母,婶子,你们留着自己穿吧,到底是我们几个的心意呢。”
“这琥珀色的还是人家将军夫人给选的呢,说是京城里头送来的,是当下最时兴的颜色,你们穿出去了,整个村子里头整个盛水镇上的妇人都得眼红呢。”
“附近这些村子里你们就可着劲儿地去问吧,没几个能穿上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孙女背回来的料子做成的衣服的……”
何氏的一双眼睛笑成了褶子:“李山家的,这布看起来是不收不成咯。”
“那……伯娘,我要那匹红色的,看起来就喜人。”
说笑间,这场过**就停了,赵氏妇一脸笑意带着李信、李至和一匹乌红色的绸布回了家。
纪枝端着前日被纪娍弄脏了的衣服去了河边,小婵也跟着一起去了。
趁着没有人在场,纪枝将小婵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何氏,从她的真实姓名到她是如何将自己变成一个失败的祭品……
她知道小婵的事情扯不得谎,日后他们是要生活在一起的,周姃那边也是要月月派人送银子过来给小婵的,一旦扯了谎被发现了,她是要挨祖母骂的……
何氏虽说心里有些不情愿,可毕竟是将军夫人发了话的,再加上小婵算是个知根知底的,她也只能勉强应了下来。
可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忌讳,这孩子是可怜,但到底是从那种蹊跷地方出来的,若是日后被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不知道背后要怎么嚼他们家的舌根呢。
村子里的院墙都浅,寻常家里有个什么事儿,第二日一早就能在村子里头传遍了。
家里多了个人,瞒是瞒不过的,眼下她也只能交代自己的孙女嘴严些,又寻思着晚上要找那个可怜孩子好好聊聊,让她守好自己的身份,对外就说自己是逃荒来的,家人都已经死在了路上……
“祖母,翠翠姐家里……”今日回来路过村口,刚好碰见孙二蛋和孙柱在村口闲聊,听着孙老汉似乎也出了什么事儿,回来之后不得闲,一直到了现在纪娍才开口问了起来。
她一边往灶膛里添着柴火,一边听何氏讲着。
孙翠翠已经入了土了,就葬在了后山。
可没曾想,孙翠翠下葬之时,那孙老汉竟急火攻心犯了重病,当天晚上就去了。
“刘婆子身子也垮了,精神气儿也没了,这孙老汉的后事儿,眼瞧着她也操持不了,就让村里的人帮忙给直接埋了,今儿一大早埋的。”
“也真是命苦,才两天,没了女儿又死了当家的,哎……”
“那孙家其他人真不是个东西。”
“孙家算是咱村子里的大户了,要真数起来那十好几户怕是用过同一个屎盆子呢,怎么算都是一家人,可就因为孙老汉家里养不活孩子,孙家其他人就觉得他们家邪乎,跟孙老汉家里断了往来,这两日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姓孙的没一个露面的。”
“一个两个的还有功夫坐在村口扯闲淡……”
忙着洗野菜的何氏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跟纪娍说了不该说的,就忙闭上了嘴。
她也奇怪呢,也不知怎么的,自从纪娍磕破脑袋之后,说话做事就变了,变得跟个大人一样,同纪娍聊天时总是聊着聊着就没了顾忌,就连遇见了事儿也总想要跟她商量商量,总是忘了她才十几岁,好几次都是说着说着才醒了神儿。
加上前两日,纪娍被那孙寡妇死了好几年的姑娘借了身子,何氏这两天心里分外膈应得慌,在家里烧了香还觉得不够,正计划着要带纪娍到镇上的庙里头去拜拜呢。
她已经同赵氏妇说好了,八月十三那日去,镇上逢三就有会,比平时热闹。
刚好可以拿着家里攒下的鸡蛋和鸭蛋到会上卖掉,眼瞅着就中秋了,用卖鸡蛋的钱买斤细面,加些从隋府里带回来的黑糖焙几个小饼子吃,就当是月团了。
这年头,月团那东西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小小一包要二两银子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金贵玩意儿做的。
不如买了面回来,加些猪油,捏一撮黑糖,还能多焙几个。
后面的这几天,村子里是有些爱看热闹的人到纪家瞧了瞧他们捡回家的姑娘长什么样儿,可一听到捡回来的这个姑娘其实是逃荒来的家人都不在了之后,便都自觉散了去。
小百姓,尤其是他们这种只守着几分薄田过活的庄稼人最听不得的就是逃荒二字,许是怕沾了晦气,没两日,便不再有人到纪家扒着门瞧了,纪家也总算过上了之前那种安生日子……
纪娍:不敢对祖母扯谎![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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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逃荒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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