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惹怒了陈六,“你们胡说什么呢?”
“知道了村子里死了人了,我好心好意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你们倒好,竟说起了我的闲话。”
说罢,他又恶狠狠地推了纪娍一把:“起开,谁需要你赔罪了?”
纪娍被他推得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刚好停在了孙翠翠的身旁,她伸出手替孙翠翠掖了掖新衫子,“翠翠姐,你走得急,没能穿上伯娘给你做的这件新衫子。”
“翠翠姐,这新衫子可好看了,你要是喜欢,你就回来一趟,跟家里人说上一句……”
说完这些,她抹了抹眼泪,转头看着陈寡妇,“陈家姨,您惯是个心好的,瞧着就面善,今日做出这种事情肯定是叫猪油裹了心,叫小鬼蒙了眼了。”
“您女儿方才说的肯定是气话,她还会来看您的……”
“倒是我瞧着,后面指点您的那位是有些本事的……”
“您行行好,把您身后的高人指一指,孙家伯父和伯娘也不指望翠翠能回来,就是想知道翠翠姐的新衫子可不可心,就想听翠翠姐再说两句话。”
陈寡妇早就跌坐在地上失了魂一样,听见纪娍这么一说,忙抓着她的胳膊问道:“当真是气话?”
纪娍的胳膊被陈寡妇紧紧地抓着,也不知那陈寡妇哪里来的力气,纪娍觉得自己的胳膊就要被她捏碎了,她痛得龇牙咧嘴,多亏了赵氏妇将她从陈寡妇的手里头救了出来,她才能有口气儿继续道:“当然,您想想,哪个当闺女的不想娘呢?”
纪娍揉着胳膊,眼睛亮亮地瞧着陈寡妇,心里想着:快说啊,说出来,说是那个陈六指使你的。
“是陈六。”陈寡妇只踌躇了片刻,就将陈六交代了出来。
“陈小巫师,您帮帮我,让我也在梦里见见我女儿吧……”刘婆子起身朝陈六扑了过去,而门槛上的陈六则是一脸难色。
“他不会帮你的,翠翠就是他选的。”周围的人都没听出陈寡妇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这句话倒是让纪娍确信了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我差点听了陈六的话,把你家那个傻的一起给杀了,谁知道她提前离开了。”陈寡妇转过头向何氏冷冷道。
“若是你们家那个傻的死了,你是不是会高兴得不得了,她害死了你亲生的儿子,你巴不得她死呢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脸诧异。
赵氏妇扯着何氏的胳膊:“伯娘,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现在八成已经疯了。”
“她都杀了人了,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边,里长李佺已经让人把陈六给扣下了。
“陈寡妇,我帮了你这么多,你竟然把我出卖了,我今天晚上就托人去跟下面的打招呼,我让你女儿下辈子做猪做狗做畜生。”
“做猪做狗怕什么啊,做人比做猪做狗可怕多了。”
“呵……她们人都死了,尸身还得被拉去换钱,做什么鬼妻子,结什么阴夫妻。”
不由自主地说完了这些,纪娍自己都愣住了,这些话实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能说得出来的。
看着周围异样的目光,纪娍捏着拳头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今日她来做那个被附身的。
“娘,你把我嫁得太远了,我来一趟得翻几座山呢。”纪娍看着陈寡妇,泪眼涟涟。
“若不是……若不是他,我便可以日日来看您了。”她一双眼睛红红地看着陈寡妇,手却指着陈六。
“我走了两天,好不容易来看看您,却看见您与他谋事,杀害了翠翠妹妹,您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坏天烂地的事儿么?”
“他滥赌成瘾,偷盗成性,村子里哪户人家没被他偷过?他家里藏着多少当铺里的约子啊?”
“偷来的钱不够,他便又做起了这种阴间的勾当。”
“娘,他当初为我说的这门阴间亲事是拿了钱的,我本想着钱要是到了您手里我就不计较了,毕竟早早地去了,是女儿没良心,这些钱您拿着能吃几碗粥,吃几顿肉也当是女儿尽了孝了。”
“可他这个没良心的,那些钱他怕是一文都没给您留吧……”
“今日他既不是帮你找闺女,也不是为了让我回来,他是赌输了银子就打起了翠翠妹妹的主意啊。”
说完这些,纪娍就跌坐在了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装得像不像,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若不是她晚上没吃饭,高低她得哕出点东西,定能装得更像一些……
身后的何氏早就愣了神,倒是赵氏妇眼明手迅,赶在陈寡妇之前将纪娍护在了怀里,“娍丫头,你怎么了?”
“娘,纪娍她怎么了?”李至早就已经摸不清状况了,什么替死、赌坊、偷东西的,东边一句西边两句的听了半天,他也没听出来个什么。
反倒是纪娍古里古怪的样子把他吓了个半死。
旁边的陈寡妇一个劲儿地去赵氏妇的怀里抢,想把纪娍抢出来,想问问是不是她的女儿来过了。
何氏终于回了神,她也拼命地想将陈寡妇扯开,想让陈寡妇离自己的孙女远一些。
一片混乱中,纪娍睁开了眼睛无辜地看着赵氏妇嘟囔:“婶子,我困了。”
“好,娍丫头,你和你李至哥先去外头等着,咱马上就能回了,回家歇觉。”
纪娍点了点头,眼下该她说的不该她说的,她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和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没有一点关系了,她扯着李至的袖子站在茅草搭成的屋檐下面。
“纪娍,你方才是怎么了?”李至还有些害怕,他分明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就是想听别人确切地再给他讲一遍。
“什么怎么了?”纪娍已经困到说不出话了,她觉得自己站着都要睡着了。
“你方才……好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陈寡妇死去的女儿……”
纪娍没有理他,而是闭着眼睛靠着土墙歪着脑袋歇神,眼下她又累又困又冷又饿,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想起待会儿回家之后,还有一个看上去家境十分富贵的陌生人在等着她问询……
哎!我才十五岁,我怎么这么忙?
纪娍欲哭无泪。
一旁的李至看见纪娍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还以为她生了病,便立刻跑到屋子里拉着赵氏妇出来看,“娘,纪娍好像生病了……”
事情的真相已然明了。
刘婆子看起来也比方才平静了一些。
因为从陈六的身上搜出来了几张当铺的约子,其中恰巧就有个被当掉的银镯子是里长家前些日子丢的,陈六也只能认了罪。
当下,就只剩下陈寡妇还不住地嚷嚷着要再见见纪娍……
事已至此,后面的事情就和这些妇道人家没什么关系了,赵五娘和李三花听见李至说纪娍好像生病了,就摆了摆手让何氏和赵氏妇这些带着孩子的先离开。
“娍丫头,你可别睡着了……”回去的路上,何氏紧紧地握着纪娍的手。
“伯娘,我嘴笨,说了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赵氏妇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开了口。
“我瞧着娍丫头今日是……”
“可怜见儿的,磕破头好了还没几个月……这又……”
“千万别再受了惊了,伯娘,你回去后记得点几根香送一送……”
“哎,我晓得怎么做……”
几句话说完,就到了纪娍的家门口。
“怎么闻着有股药味,谁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听见赵氏妇的话,纪娍抽着鼻子闻了闻,果然呢,一股药味,难不成是郎中来过了?
昏昏沉沉了一路的纪娍突然间就有了精神,扯着步子往屋里走。
那个姑娘还没醒,纪枝一直守着,她瞧见纪娍一身泥满头水的回来,就立刻下了榻去拿热帕子找净衣服。
“郎中来过了?”纪娍接过帕子抹了把脸,胡乱地擦了擦头上的雨水就进了灶房,“药也是他家里拿的?”
“驱寒的,他家里有,李信跟着去取了两副。”
纪老三正在煎药,何氏也正忙着要将晚上的野菜粥放到火上重新加热。
“你那个宝贝闺女病了?伤了?”何氏虽然阴阳怪气的,但这却是纪娍到这儿以来少见地听她主动提起纪枝。
“祖母,你来……”
何氏用勺子推了推锅里的粥,就放了锅盖,跟着纪娍进了里屋。
“这……这又是捡回来的?”何氏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祖母,小姑今日不是乱跑,她是看快要下雨了,拿了伞去接我们的。”
“她想早些接到我们,就走了林子里的那条路,那路多难走啊……”
“这个姑娘就是她在林子里遇见的,小姑不忍心留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那里,就一直在那儿守着她,给她撑伞。”
“祖母,您是最知道要与人为善的,若是今日是您在林子里瞧见了一个这么小姑娘,您肯定也会把她带回来的吧?”
纪娍把那个姑娘额前的头发拨开,让何氏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祖母,瞧她的衣着打扮不太像是咱村子里的人呢……”
何氏凑近瞧了一眼,“不是,绝对不是咱村子里的人。”
“孩子都像父母,若是咱村子里的,我一眼就能看出她爹娘是谁了。”
“粥好了。”
“祖父喊咱去吃饭了。”
“小姑,你吃了夕饭了么?”
纪枝摇了摇头,“没吃,等一起吃。”
“小姑,祖母今日用我带回来的野苋菜烙了好几张饼,还叫咱俩一块儿吃呢。”
“你个小崽子,我可没这么说过……”身后的何氏朝着纪娍的后脑勺轻轻地盖了一巴掌。
“哎哟……疼……”
“祖母,你又忘了人家脑袋还没好全呢……”
“饼……你吃……”
“小姑,好几张呢!我又不是猪,怎么能吃得下……”
“行了,赶快吃了粥好歇觉去了,这都丑时了。”
何氏把粥和饼放到纪娍和纪枝的面前,自己则是端着药碗出了灶房。
里间,那个穿着缎衫带着银镯的姑娘已经醒了,正缩在墙角一脸警惕地看着何氏和她手里的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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